蘇無蔚在武林德高望重，廣結(jié)善緣，經(jīng)書信相邀請來了天荒谷邵秋湖。

    邵秋湖只花五日便趕至了圣天門，千里之遙，風(fēng)塵仆仆，自以為能見著季辛，卻得知對方兩個月前就已外出。邵秋湖心中一陣落寞，然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他始終欠圣天門一份恩情。

    蘇無蔚將藥丸親手交給了他。

    一瞧之下，邵秋湖甚是訝異，因那藥丸只剩殘缺的半顆。他思忖對方也許另有打算，所以并未將疑惑問出。

    探望過兩位傷患，摸清癥狀后邵秋湖埋頭鉆研，歷時半月終于得出結(jié)論：此藥乃作用于精神，而被自南詔救回的人顯然喪魂失智，頭腦受損。

    “天荒湖色絕凡俗”乃江湖中一句戲言，論醫(yī)術(shù)，邵秋湖才是當(dāng)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又過半月，邵秋湖研制出了解藥。

    另一名患者在喝下幾副藥后已能憶起前塵往事，可何英的情形卻依舊如故。

    邵秋湖再次往東院診視。

    余燕至守候一旁，他聽說過邵秋湖的大名，然不知對方如此年輕。

    面帶疑惑地看了看何英，邵秋湖邁步走出。

    “請教邵大夫，兄長之毒因何遲遲未解？”余燕至連忙追上前道。

    邵秋湖邊走邊擺了擺手：“急不得?！?/br>
    瞧他惜字如金，余燕至只好耐下性子，繼續(xù)道：“有何不妥嗎？”

    “此毒于令兄體內(nèi)時日過久，已沉積臟腑，非一時半刻可解，”頓了頓，邵秋湖忽而停下腳步，轉(zhuǎn)望余燕至，道，“聽蘇掌門講，巫醫(yī)半年前才出現(xiàn)南詔，但以令兄中毒的程度，至少已有兩年光景了?！?/br>
    “兩年？”

    若非邵秋湖提起，余燕至難以想象，因為半年前才傳出南詔巫醫(yī)的惡行，他便誤認為何英也是那時落入了魔爪，然而何英兩年前就被下了毒，按時間推算，豈非正是落伽山之后的事？難道那夜的黑衣人與巫醫(yī)有所關(guān)系？亦或同一路人？

    見對方神色詫異，邵秋湖心知他同樣不明就里：“一會兒我叫下人將剩余解藥送來，你每隔七日喂令兄一副，三個月內(nèi)必見起色?！?/br>
    余燕至倏忽回神，忙道：“邵大夫，兄長雙目——”

    “此事不可cao之過急，”攔下話頭，邵秋湖道：“我與你講過，他們身上中了兩種毒。相較損傷頭腦的前一種毒，后一種毒的毒性更為復(fù)雜，不僅致人啞盲還封住了內(nèi)力。關(guān)于解藥我尚需回天荒谷精研，若有結(jié)果一定書信告知?！?/br>
    余燕至抱了抱拳，感激道：“多謝。”

    “請留步，告辭?！?/br>
    目送邵秋湖離去，余燕至返回屋中，童佳正站在何英身旁，手中一把青草往小兔嘴邊塞去。那小兔跟隨何英多日，已是個嘴刁的兔子，愛吃不吃地嚼著。

    囑咐童佳幾句，余燕至握了握何英撫著小兔的手，而后提劍走出。

    推算時日，那人應(yīng)已抵達。

    步出圣天門，半個時辰后，余燕至來到了繁華熱鬧的城鎮(zhèn)。他熟門熟路拐入一間客棧，與伙計一番交談便獨自上了二樓。

    站定屋前，他尚未出聲，就聽屋內(nèi)人道：“你可是讓我好等啊。”

    推門而入，余燕至放眼望去，便見一人手握杯酒，獨坐桌前。

    走向那人，他自懷中取出塊疊起的臉帕，打開后攤在了對方眼底：“正是此物?！?/br>
    淺酌一口，那人斜睨而來，捏起帕中半枚藥丸，瞧了瞧便伸舌去舔。

    “不可！”余燕至急忙阻攔。

    那人反應(yīng)靈敏，立刻攥住了他腕子，抬起眼角，笑得既天真又無邪：“你在擔(dān)心我嗎？”

    掙脫束縛，余燕至皺眉道：“梅清，此毒的厲害我已于信中詳述，不可當(dāng)作兒戲?！?/br>
    他年長余燕至七歲，然而面貌稚嫩猶如少年，漫不經(jīng)心地望向窗外，將藥丸把玩指間，梅清道：“我在忘川等候兩年，終于等來你一封信，我沒日沒夜趕路，可你心里只有這半顆毒藥?！?/br>
    他語調(diào)十分隨意，不似在抱怨或指責(zé)，可余燕至猜不透他的心思，一時相對無言。

    擺開兩個杯子，梅清將其中一杯斟滿酒，另一杯倒入茶水，接著看向余燕至，食指叩了叩桌面。

    沉默片刻，余燕至端起了茶。

    梅清低笑一聲，取過另一杯酒一飲而下，淺笑道：“你是不敢再和我喝酒，還是不敢和任何人喝酒？”

    余燕至未料他舊事重提，不禁有些著惱。

    兩年前，余燕至初下落伽山，打聽到圣天門招收新弟子的消息后，便馬不停蹄趕往當(dāng)?shù)?。某日，他途?jīng)一座小鎮(zhèn)，察覺迎面之人神色鬼祟，擦肩而過后便謹慎地檢視起行囊，果不其然丟了銀兩。他即刻追出，哪知剛要擒那賊人，那人竟一聲哀嚎倒地不起！余燕至仔細瞧去，就見他雙手潰爛正血流不止。

    此時，又一人走上前，從賊偷懷里摸出了兩個錢袋，其中一個正是余燕至的。

    “不屬于你的東西不該覬覦。”瞧著痛不欲生的賊偷，那人淡淡笑道。

    心知招惹了不該惹的人，賊偷磕頭求饒，而那潰爛已不知不覺蔓延到了腕子！

    偷盜可恥，懲罰亦無可厚非，但因此就要人性命實在過于殘忍。

    余燕至為其求情，希望對方能枉開一面施予解藥。

    那人點頭答應(yīng)，借來了余燕至的配劍，長劍一起一落，齊肘便砍下賊偷雙臂！

    “他不是第一個偷我錢袋的人，奈何運氣不佳，我已將最后一顆解藥相贈了出去，”那人笑容不減，道，“但你肯為他求情，我也只好盡力一試了。”

    初遇并不美好，可余燕至心事重重，很快便將此人遺忘腦后，然而接下來卻開始了彼此頻繁的偶遇。

    一個月后，客棧樓下，兩人再次相遇。

    招呼也不打，那人在余燕至身旁落坐，邀他共飲一杯。

    余燕至得知了此人名叫梅清，是來自忘川的毒師，他的錢袋上涂抹著藤蘿汁液，一旦接觸即會腐蝕骨rou。余燕至見他講得十分輕松，仿佛只將之當(dāng)作游戲。

    梅清酒量不俗。余燕至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因為從未喝過。他原本也無意豪飲，只是盛情難卻不愿駁對方面子，可一杯下肚，等再次醒來時已是翌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