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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少昊在線閱讀 - 少昊_分節(jié)閱讀_64

少昊_分節(jié)閱讀_64

    “她去世了,前些日子。”

    老豁阿抬頭望向年輕汗王的眼睛。片刻后他張嘴嘆了口氣,拍了拍肚子:“可惜,可惜,我老覺得她還是老揪著我胡子的年紀(jì),日子過得太快了……從末羯來的女人好像都中了詛咒似的,在圖戎總是呆不了幾年。”

    這話說的頗不客氣,把哲勒的母親也數(shù)了進去,但哲勒知道老鐵匠的口無遮攔,不想計較。

    老豁阿還在感嘆:“不過圖戎汗王沒了這唯一的正帳閼氏,這下您就是全北漠最搶手的鰥夫啦,要不是我女兒才六歲,我一定為她向您求一個側(cè)閼氏的位置?!?/br>
    “貨在哪?”

    老豁阿一愣,發(fā)現(xiàn)哲勒已經(jīng)皺起了眉頭,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對哲勒行了個禮后才道:“都在前頭呢。除了貨,我還帶來了兩個人,汗王見了一定能開心些?!?/br>
    哲勒不置可否,抬腳便走。

    這一次老豁阿沒說錯,他確實給哲勒帶來了能讓他暫時舒展眉心的人。哲勒在看見那兩人時,甚至下意識地松了口氣,隨即又有些意外:“我記得你們倆以前不太對付,現(xiàn)在居然會同路而行。”

    “別以前,就現(xiàn)在我也看戈別這把老干柴不順眼?!毙笨吭谪涇嚿系呐恋鲁c他同行的伙伴吐了口唾沫。

    “那是,一團新羊糞要來占老糞的坑,老子說什么也要把他給熏回去!”戈別依舊是那副大嗓門,聲音洪亮得恨不得全夏場的人都能聽見。幾個月不見,他老了許多歲,連下顎的胡子也透出了斑駁的白。

    “行行老羊糞,你熏走我了?!迸恋绿聛?,過去伸手拍拍哲勒的肩膀,“我累壞了,先去睡會,晚飯時候叫我,記得不要讓赫骨那張死人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他還在轉(zhuǎn)場的路上?!?/br>
    “那樣最好?!?/br>
    哲勒和馬賊對了對拳頭,對方笑了一聲,打著呵欠搖搖晃晃地走了。

    戈別見帕德走遠了,才呲起一口爛牙看向哲勒,男人臉上在笑,眼底卻是嚴(yán)厲的苛責(zé):“你已經(jīng)到了要求助馬賊的地步,為什么不去天命山找我?”

    哲勒歉然,“我以為你還在怪我沒能守護住我父親。”

    “如果你沒能守護住你父親傳給你的土地,到時候我不僅會怪你,還會殺了你。”

    哲勒無話可答,只得道:“容我先看完貨,一會請你喝酒賠罪?!?/br>
    戈別摸了摸鼻子,“成。我也來瞅瞅這些大箱子里寶貝,一路上豁阿這老東西看得死緊死緊的,瞧一眼都不行?!?/br>
    老矮人此時已將放在車架上的小木臺取下,墊在腳底后他才能爬上車,從領(lǐng)子里摸出鑰匙開鎖。箱子發(fā)出一聲沉重的滯響,吱呀一聲后向哲勒張口了漆黑大嘴。

    戈別忙湊了過去,他在看清箱子里的東西后霎時啞然,半天才道:“你要這個干嘛?”

    “為了抵御老鷹的尖喙。”哲勒答道。

    箱子里赫然是東州的重甲兵才會使用的重盾,這東西巨大得幾乎能遮住兩個成年男人,向來被好戰(zhàn)的北漠人嗤之以鼻,當(dāng)做是東州人蜷縮的龜殼。

    戈別伸手,敲了敲重盾沉厚的銅面,咂舌道:“你要是有一萬扇這玩意,把隘口給擋上,倒是真不用怕末羯人了,但我看你才買了這么點兒,能頂什么用?”

    “這些盾確實擋不了所有末羯人,我也說過,只要能抵御末羯最鋒利的尖喙就夠了。”他停了停,繼續(xù)道,“炎狗營有四百副改良過的反曲弓,之前我找人試過,二十丈內(nèi)幾乎百發(fā)百中。”

    “二十丈……”戈別重復(fù)了一遍這個數(shù)字,他隱隱猜到了哲勒的打算,隨即又疑問道:“假如末羯人真在這上面吃了虧,他們也不傻,肯定會撤退。”

    “所以我才把帕德叫來,他是草原上最出色的馬賊?!闭芾詹淮?,他轉(zhuǎn)頭對老豁阿說道:“很好,結(jié)賬吧。這段時間草原不太平,您可以在這里呆到秋天再走?!?/br>
    老豁阿哈哈笑道:“算了,我不如秋天時再來一趟,為汗王送一份獲勝的賀禮?!彼麛[擺手,從車上跳下,跟著哲勒去取尾款了。

    晚飯時帕德聞著味兒醒的,他抓撓著脖子,湊到哲勒身旁的空位坐了下來,一抬眼正瞧見對面的穆瑪喇,在打量了對方兩眼后,馬賊毫不客氣地笑出聲:“小家伙,你這打扮干嘛還呆在圖戎當(dāng)千騎,等仗打完了跟我入伙得啦!”

    穆瑪喇自左眼瞎了后便帶上了眼罩,從眼罩下方猶延伸出一寸左右的猙獰刀口,已經(jīng)結(jié)了暗紅的痂,乍一眼望去確實比帕德更像個馬賊。他先是一愣,仿佛是沒能認出帕德,待他用左眼將帕德藏在絡(luò)腮胡子里的臉部輪廓看清后,青年臉上驟然浮起怒色,他張口想要回罵,又在看到旁邊汗王時連忙收住了嘴,忿忿然翻了個白眼。

    “明后兩天內(nèi),阿明就會帶著所有人來到這里?!闭芾臻_門見山說道,他沒有吃東西,而是從火堆中抽出一根燒得黢黑的木棍,在地上劃了一道,“我派了豺狗營的人一直在三十里之外盯哨,一旦發(fā)現(xiàn)第一批抵達的牧民,帕德你跟戈別帶上兩千人一塊去接應(yīng)。”

    帕德點點頭飲了口酒,這醉人的玩意在他看來反而能叫他清醒些:“你覺得墨桑趕得上阿明?”

    “我跟阿明算過,如果他們輕裝急行,或許能半路截到,”哲勒手中的火棍又在地上拖出長長一條黑色印記,這就是轉(zhuǎn)場的隊伍,棍尖停在黑線的中間,將其一劃兩段,“這是他最后能突襲的機會,如果錯失,那就只能跟我們硬碰硬了?!?/br>
    “硬碰硬?!备陝e笑著撕咬下一口油rou,“他該去問問躺在地底下的他老子,問問跟圖戎硬碰硬是什么結(jié)果?!?/br>
    哲勒搖頭,反駁道:“我們不能跟他硬碰硬,我也沒時間可以像我父親那樣和末羯打上一年。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和你們說,只告訴過阿明——長生沼那邊的守軍上個月就來報備過,說在邊境看到了北狄人的衣裳?!?/br>
    穆瑪喇聞言騰地直起了腰:“我可是將蘭妮伽閼氏的骨灰好好送了回去的!”

    “送回去那是咱們的事,之后的事那就得看北狄汗王兀涅昆的心情了,”戈別畢竟跟著穆泰里混了二十多年,立即明白過來,他擦了擦手,感嘆了一句,“他要是個好父親,現(xiàn)在估計還在為他女兒掉眼淚;要是個好汗王么,就該來看看圖戎何時會被末羯吃干凈,還沒有剩下的殘羹可以分?!?/br>
    “要想叫老狐貍兀涅昆吃一次虧,比薩鹿山不下雪還稀罕。歌兒里都這么唱過的?!迸恋赂胶椭吡艘痪渥咭舻男≌{(diào),他轉(zhuǎn)向哲勒,“您打算怎么做?”

    哲勒沉默片刻后才說:“得速戰(zhàn)速決,讓墨桑自己撤兵?!?/br>
    “這……不太可能吧。黑狼這回餓急了眼,不把圖戎撕下rou來絕不會走的。難道他敗一次就會屈服了么?”穆瑪喇憂心忡忡。

    哲勒朝帕德要了幾片煙葉放進嘴里,咀嚼的一瞬間,酷烈的味道浸透了神經(jīng)。他深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帶上了罕見的躁郁,“你還不明白嗎,墨桑的目的不是征服,他是個瘋子,他只是希望死人,不斷的死人,死的是圖戎人也好,末羯人也好,一直死到北漠能容得下剩下的人為止,這就是瘋子當(dāng)汗王會給出的生存法則?!?/br>
    年輕人后背的汗水涔涔落了下來,也不知是熱的還是被嚇的,他咬了咬牙:“您是說想要他撤兵,除非……”

    “除非兩方中有一方死夠了,死得叫黑狼滿意了。吾王,你是白狼,您知道墨桑心里在想什么,”戈別看了一眼方才哲勒用腳抹去的綿長黑線,稀疏的碳灰混在了泥土里,被晚風(fēng)吹一吹,便愈發(fā)模糊了,“他想讓圖戎消失?!?/br>
    “哲勒,”帕德直呼了哲勒的名字,他是流離的馬賊,并非哲勒的臣民,“你不要再想什么能兩全的辦法。你從一開始就明白沒有什么兩全,一再猶豫的結(jié)果就是墨桑會把你的腦袋掛在旗桿上。咱們必須徹徹底底的贏一回,才有跟墨桑談條件的籌碼?!?/br>
    所有人都看著他們的王,而他們的王著搖曳的火堆,沒有答話。

    哲勒想起了父汗穆泰里對他失望的眼神,想起了若娜死去的那天,女孩揪著他衣領(lǐng)說“仁慈就是懦弱”,他也想起了墨桑雨夜翹起的嘴角,他說:“我已經(jīng)贏了?!?/br>
    野心能毀滅一個部族,軟弱也能。

    他知道黑狼在挑釁,慫恿,誘惑。他想讓哲勒順從體內(nèi)古老的血,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可我不會變成他?!闭芾锗哉Z。

    他聲音壓得很低,只有旁邊的帕德聽見了:“您說什么?”

    哲勒把煙葉吐了出來,他并不需要這種東西來平復(fù)情緒?!拔艺f我沒有猶豫,我也不會讓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