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只要等到八月十五，取了鐘離幕與鐘離程的性命，他就可以了了心愿，毫無牽掛地成為東皇的司命。

    他對禤景宸隱瞞了許多事，唯有輔佐她將有心之人一網(wǎng)打盡這份心沒有變。他要?dú)㈢婋x幕，就不能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不過不要緊，鐘離幕死后，他會(huì)為了朔殿下之死，以死謝罪的。

    似乎將多年的重?fù)?dān)卸下，念望一身輕快，朝著自己的營帳中走去。

    那些信任他的人，全然不知被他換了多少可用之人，只等著八月十五對女皇露出爪牙，被盡數(shù)收入網(wǎng)中。

    念望離去之后，將所有事情梳理好的禤景宸，將那一沓名單交給了司命核實(shí)。又命楊玉庭暗自調(diào)動(dòng)兵馬，準(zhǔn)備好了一場給鐘離朔的復(fù)仇之宴。

    月近滿，禤景宸坐在帳中，將白皙的手指落在了那一枚碎裂的青玉上，凝望良久。好一會(huì)，她才勾著青玉的輪廓，輕喚了一聲：“殿下……”

    她是應(yīng)該，替鐘離朔復(fù)仇了。

    第65章

    為免打草驚蛇，禤景宸麾下兵馬行事迅速。密旨由司命們騎著最快的無影前往瀾州，將心有不軌的明戈齊攔在邊境。而境內(nèi)，源州的兵力在中秋的前一日已然偷偷增強(qiáng)了幾份。

    據(jù)念望提供的資料，八月十五當(dāng)日，鐘離程與徐明義會(huì)在西山以麾下早就被調(diào)換過的金袍衛(wèi)逼宮。他們以西山宴會(huì)的大臣眷屬要挾，聯(lián)合一派貴族遺老威逼禤景宸退位，以毒害昭帝為由迫她自裁，從而迅速奪得帝位，再無轉(zhuǎn)圜余地。

    禤景宸心想，鐘離程若要稱帝，那么鐘離幕勢必會(huì)成為他另一眼中釘。故此，她下令監(jiān)天司的司命暗中保護(hù)鐘離幕，再做好一切部署之后，她靜等著中秋之宴的到來。

    事關(guān)社稷，禤景宸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應(yīng)對。關(guān)于樂正溯的那件事，她只有等到中秋過后再去解決。

    此等大事，除了她完全信賴的軍部人員參與外，朝中大臣幾乎無人知曉。她欲借徐明義與鐘離程之手，將朝堂重新清洗一遍。

    這個(gè)江山，她絕對不容許半點(diǎn)蛀蟲腐蝕。

    如此，便等到了月滿人圓的這一夜。

    這一夜，圓盤碩月，明亮地壓在了西山西宮的上。月光很亮，擦過了精致的宮檐，落在了高大的宮墻上，照出了一片綽綽人影。

    西山行宮東邊的紫荊閣，此刻一片燈火通明。大臣們膝坐在矮席上談笑風(fēng)生，靜等著居在正中央的女皇陛下到來。在大臣后面，則是各家的眷屬，和生機(jī)勃勃的少年郎。

    相較于那群為了彰顯國力在使者面前風(fēng)度翩翩的大臣，剛經(jīng)歷過圍獵的少年們熱情十足。徐仁禮在圍獵上表現(xiàn)十分優(yōu)異，受到了許多人追捧。少年們都喜歡他精湛的武藝與箭術(shù)，并且言明日后要與他切磋一二。因著是蘇合的伴讀，他此刻與鐘離朔蘇合待在一處，少年們自然也就注意到了穿著箭袍的樂正小公子。

    這位樂正小公子，護(hù)著蘇合世子逃過多名刺客追殺的事跡，在短短幾日就傳遍西山。少年們自然知道這位新晉的英雄了得的人物，雖然怎么看她都不像是有武力與青年大漢抗衡的人，可是那份武勇還是很值得少年郎欽佩的。

    可是這一次圍獵，樂正溯卻沒有下場，有一少年說著嘆了一句，言道：“聞?wù)f樂正公子與徐公子乃是世子身邊的雙英，要是這次樂正公子下場，今年的圍獵怕是要給你們這雙英給奪了?！?/br>
    鐘離朔聞言一笑，搖頭嘆道：“這位公子想多了，我武藝不精，騎射不好，下場只有見笑的份?！?/br>
    眾人只當(dāng)她自謙，又耿直地夸了起來。眾人之前與她不熟悉，見有人與她搭上了話，有好奇的人便上前問了關(guān)于那日的驚險(xiǎn)事情。

    鐘離朔心想，我那時(shí)躲起來的，可這么一說的話少年們肯定覺得很無聊，于是她按照話本子上寫的那些段子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鐘離朔今日沒有束道髻，而是將長發(fā)束成一個(gè)高馬尾，用玉冠固定著。她穿著緋紅色的箭袍，外搭了一件披風(fēng)，用的是黑金色的腰帶扣在身上。相對于以往俊俏的書生氣，今日裝扮偏向武士的鐘離朔瞧起來有幾分令人不想挪開眼的英氣。

    徐仁禮先前就覺得自己的這個(gè)伙伴俊俏的有些過分，今日一看更是如此。他看著鐘離朔眉飛色舞地與那些少年郎說故事，望著她神采飛揚(yáng)模樣一時(shí)間竟有些挪不開眼睛。

    直到鐘聲響起，侍人們高聲稱呼陛下駕到的消息，少年們才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禤景宸的身影自殿前出現(xiàn)，跟在她身后的是長公主禤景安與景明公主，百官起身，紛紛拱手行禮，高呼陛下萬世千秋。

    鐘離朔也躬身，嘴角含笑，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了禤景宸身上。在她身旁的徐仁禮望著他，垂首的時(shí)候用手肘頂了頂鐘離朔的胳膊，喚了她一聲，“溯？”

    “嗯？”

    “你今天看起來很開心？”是的，今日的鐘離朔，瞧起來格外不同，可是到底哪里不同，徐仁禮又說不上來。

    鐘離朔點(diǎn)點(diǎn)頭，望著皇后落座，溫聲告與百官起身，回應(yīng)著徐仁禮。

    徐仁禮見她愿意多說兩句話，心頭一動(dòng)，又多說了一句：“你今日的衣服，看起來格外的俊俏。”是的，除了俊俏，徐仁禮找不到一個(gè)更貼切的詞匯來形容。

    “是嘛？”鐘離朔回眸，望了他一眼。璀璨的華燈下，含笑的少年郎眉目如畫。徐仁禮只覺得自己的胸膛好像被撞了一下，撲通撲通地跳個(gè)不停。他覺得很熱，臉上很熱，耳根子也很熱，緋色迅速在他白嫩的臉上蔓延，令徐仁禮不知道如何是好。

    為什么要笑得那么好看，簡直能要了人命。

    徐仁禮這么想著，眼神游移不再去看樂正溯一眼。女皇下令，眾人皆落了座。

    宴席的鼓聲響起，監(jiān)天司的司命們落在了臺(tái)上，開啟了今夜的第一份歌舞。

    樂師們彈奏著歡快的樂曲，眾人低聲贊嘆，在這樣的歡聚時(shí)候，鐘離朔的目光偷偷落在了坐在主位上的禤景宸身上。

    彼時(shí)，皇后垂首，正與身旁的長公主低聲交談。她眉目溫婉，還是鐘離朔記憶中的模樣。于是鐘離朔舉起了一杯酒，放在唇邊一飲而盡。她眼中含著笑，心頭卻很緊張。

    她沒有喜歡過其他人，也沒有告知過別人這份喜歡。今天她是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方才徐仁禮夸了她俊俏，那么今日她的確是很俊俏了。能俊俏的出現(xiàn)在皇后面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實(shí)在還是胡思亂想的話，就依照三木說的，多喝一點(diǎn)酒吧。

    酒上心頭，情意自抒。

    她喝了一杯，一杯接著一杯，徐仁禮偷偷看她，見她喝著猶豫勸了幾句，“我哥哥說，酒喝多了傷身，不好。溯，你這么喝，可別喝多了?！?/br>
    在旁的蘇合喝著奶，聞言抬頭看了一眼鐘離朔，說道：“溯哥哥今天很開心，開心的時(shí)候就應(yīng)該喝酒，你就隨她去吧，”

    鐘離朔聞言，含笑揉了揉蘇合的臉。她轉(zhuǎn)眸，視線落在了徐仁禮身上，笑著道：“我酒量可好了，千杯不醉?！?/br>
    說著，竟是再舉起了一杯，又倒入口中。

    殿中的氣氛，隨著一再精彩的歌舞越發(fā)熱烈。在徐仁青舉著長劍跳入臺(tái)中為陛下獻(xiàn)一曲劍舞時(shí)，達(dá)到了頂點(diǎn)。鐘離幕看著臺(tái)中持著長劍英氣勃發(fā)的青年，又望了一眼還在喝酒的長姐，心下一片焦灼。

    哎呦，今天的風(fēng)頭可千萬不能讓徐仁青搶了。他這么想著，又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王座上的禤景宸身上。

    他的皇嫂，目光仍舊是那么柔和，含著笑應(yīng)付著諸位大臣，瞧起來一點(diǎn)異樣都沒有。鐘離幕這才放下心來，靜等著徐仁青的劍舞過去。

    行宮凌厲的曲聲傳到了殿外，在行宮之外，一個(gè)穿著王袍的男人持著長劍仰望著皎潔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