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倒不能苛責(zé)姨娘們，畢竟不是她們太弱，而是對手實在太強橫了。

    東淑嘆道：“侯爺何必自找不快，若還過了病氣給您，如何是好?！?/br>
    李持酒道：“你的病又不是一天兩天，若怕過了病氣，還早休了你呢。”

    東淑回到桌邊，緩緩坐下。李持酒在她對面自己解開衣裳，低頭不知打量什么。

    正甘棠進來說道：“外頭乘云傳話，說那兩個太醫(yī)要給侯爺看診了，還說藥該換了……”

    李持酒不耐煩道：“過會兒再換，死不了人?！?/br>
    東淑本沒理他，只聽了這句蹊蹺，又看李持酒側(cè)身對著自己，窸窸窣窣不知在干什么，她就悄悄站起身來，往旁邊挪開幾步。

    假裝去扶桌上花瓶的，東淑微微側(cè)頭看過去，冷不防卻看到一角血淋淋的衫子。

    東淑的手猛地一抖，那花瓶給她一撞，滴溜溜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直直地要摔了下來。

    正在這時侯，李持酒驀地起身閃過來，他一手沿著衣襟，一邊探臂將花瓶掐住。

    他的身體幾乎貼在東淑身上，只隔著兩三寸，東淑的目光從他頸間往下，在那沒有掩緊的中衣底下，看到了若隱若現(xiàn)的那些猙獰的傷。

    第40章

    李持酒身上的傷多半都已經(jīng)止了血, 只是有兩處格外狠的還是不太妥當(dāng)。

    按照他的情形來說, 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昏迷不醒臥床不起了。

    可就算是鎮(zhèn)遠侯，從宮中出來后, 本該安安分分的去躺著休養(yǎng), 他偏沒事人似的東走西走，又在東淑跟蕭憲跟前挺了半天，那身上的傷口有的便綻裂了，流出血來，身上未免有些濕嗒嗒的，很不舒服。

    李持酒便解開瞧了瞧, 見血殷到了腹間, 便不耐煩地拿著中衣當(dāng)帕子擦。

    如今兩個人相隔咫尺的站著, 東淑瞧見他身上的傷痕, 鼻端也嗅到了濃重的血腥氣跟藥氣交織。

    她有些不敢相信，呆看了片刻, 望著那血rou外翻的樣子，忙緊緊地閉上雙眼。

    其實東淑也是擔(dān)心李持酒出事的, 所以才不顧什么規(guī)矩，拋頭露面地主動去找蕭憲，無非就是怕那內(nèi)侍司真的是剝皮司，要了他的命去。

    可一來她的心神因昨兒在蕭家的遭遇而有些恍惚，二來，在鎮(zhèn)遠侯進門的時候, 東淑見他舉止如常，只是臉上有一道疤痕……這對她而言便是阿彌陀佛了。

    東淑滿心以為，李持酒無恙。

    哪里想到這些傷都藏在衣裳底下。

    她畢竟是個打小嬌養(yǎng)的閨中女子，就算是江雪也從不曾見過這些，一時心肝都顫了起來，臉上也更白了幾分。

    李持酒就站在她的身前，近的足夠能嗅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氣，正有些莫名的心蕩神馳，卻見她緊閉雙眼雪白著臉，隱隱地還有點發(fā)抖。

    鎮(zhèn)遠侯一怔，便了然地問：“怎么，嚇著你了？”

    東淑無法出聲，更加不能細看，過了半天，才顫聲道：“怎么、怎么會……”

    李持酒把里衣的帶子稍微系了系：“那種地方自然不是好去的，不是說就算不死也要剝層皮嘛?！?/br>
    東淑低呼了聲，似乎不想讓他繼續(xù)說下去，她非但看不得，也聽不得這些話。

    李持酒看著她驚慌膽怯的樣子，笑道：“怎么你也跟蕭尚書似的，你可別暈了……可知昨兒晚上在宮內(nèi)，他看見我這情形，這么大男人居然就腿軟的暈倒了?！?/br>
    想到蕭憲剛剛在這里旁若無人的樣子，李持酒也很樂意順便踩他一下。

    東淑聽他提起蕭憲，想到蕭憲帶笑的眸子，心里才有幾分鎮(zhèn)定下來。

    同時她也發(fā)現(xiàn)自己跟李持酒站的太近了。

    東淑的目光總是不小心就會撞到他身上去，尤其是看到有些傷，以及血漬，總讓她有種汗毛倒豎不寒而栗的感覺。

    若說暈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侯爺……”東淑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身后就是擱花瓶的柜子，如今李持酒的一只手還捏著花瓶壓在柜子頂上呢，可偏偏這個動作，看來就如同他伸出手臂將她攏著在內(nèi)一樣。

    東淑只能盡量不露痕跡的往旁邊挪開小步：“剛才甘棠來說的太醫(yī)，是跟您一起回來的？”

    “嗯，是皇上叫他們跟著回來的?！?/br>
    “皇上？”東淑有些詫異。

    李持酒瞥著她躲閃的神色：“哦，大概是皇上覺著我受刑太過吧，我本來以為事情不會善了，沒想到皇上倒是格外開恩，不知道是不是……”

    鎮(zhèn)遠侯本來想說：不知道是不是李衾跟蕭憲兩個人替他求情的緣故。

    可又一想，他如今對于那兩個人都沒有什么好印象，何必宣揚他們呢。于是話說一半兒，半途而止。

    東淑哪里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問道：“是什么？”

    鎮(zhèn)遠侯笑道：“當(dāng)然是我命大。討人喜歡。”

    東淑看著他生動的眉眼，卻也瞧出了他的臉上也依稀透著些許蒼白，畢竟不是神人，傷了元氣……還能這樣談笑風(fēng)生已經(jīng)了不得了。

    東淑不想再跟鎮(zhèn)遠侯說下去，他身上那些傷，她連看都不能多看一眼，也不敢去想象全局如何。

    更無法可想在內(nèi)侍司里他到底是怎么撐下來的，但一念至此，心里卻是無法形容的難受。

    東淑蹙眉低聲道：“既然有、太醫(yī)來了，侯爺不如快請他們來，給您瞧一瞧，……是哪里又流血了嗎？為什么還沒有止?。俊?/br>
    李持酒的手已經(jīng)將花瓶放開了，手掌卻仍舊摁在柜子上，此刻便略傾身過來：“怎么了，是擔(dān)心我了？”

    他這一靠近，兩只明晃晃的眼睛就懸在東淑的額頭頂上，簡直像是什么猛獸俯首咻咻的看人。

    東淑只覺著不安，又給那種濃烈的血腥氣熏的不適，便皺眉道：“不要說這些沒用的話?！?/br>
    “怎么沒用？”李持酒笑問了聲，道：“剛剛你見了蕭大人，怎么笑的那個樣，跟他說的話也親密不避忌人，我是真想不通你是怎么跟他那么親近的，聽聞他是個比李大人還難接近的人物……還有，昨兒在蕭府到底怎么著？以及他拿走的那破爛東西……”

    “侯爺。”東淑見他喋喋不休只管追問，便道：“就算有一千件事兒，也不急在這一時?！?/br>
    她見他擋在跟前不肯挪步，自個兒倒也沒有膽量碰他，便又想沿著柜子邊兒從旁邊溜出來。

    誰知李持酒抬手，輕輕地撫住了她的臉。

    “我偏要急在這一時?！彼曋鴸|淑，低低地說，“你是用那幾個破爛兒騙了蕭大人，才讓他去給我求情的？我看不止這個吧……他說的什么‘情非得已’，你又是怎么為他‘出了點力’的？”

    東淑早猜他是不是偷聽了自己跟蕭憲的談話，果然，又聽他大有猜疑的意思，只怕是在外頭聽了蘇夫人挑唆的話。

    她心中大怒，眼神一瞬便冷了下來。

    偏偏李持酒看的清楚。

    望著她有些凌厲的眼神，鎮(zhèn)遠侯的眸子也在瞬間幽深了幾分。

    “怪不得他……”李持酒盯著東淑，喃喃的，“的確是像……”

    東淑心中狐疑，不知他掐頭去尾含含糊糊的說的是什么。

    正疑惑中，李持酒的手上稍微用力，竟已經(jīng)俯首。

    鎮(zhèn)遠侯畢竟是養(yǎng)傷中，體溫比平日要高很多，所以這個吻也顯得格外炙熱。

    東淑在瞬間窒息，想要躲避，偏偏后退無路，左右無門，身前只有一個他，萬夫莫敵。

    只覺著李持酒攻城略地一樣，他半點的試探猶豫都沒有，揮兵長驅(qū)直入，令人望風(fēng)披靡。

    東淑的心狂跳如擂。

    又想起昔日她病著，他強給喂藥的不堪回首，一時又急又氣，幾乎暈厥。

    東淑只顧驚惱怒去了，更不曾細聽外間的動靜，卻就在這時候，王姨娘跟孫姨娘來獻殷勤送做好的飯菜。

    兩人聽到里頭靜悄悄的，便不敢吵嚷，只也放輕了腳步走到門口。

    誰知往內(nèi)一看，兩個人都驚呆了。

    孫姨娘跟王姨娘呆呆愣愣的，那滿腹討好的話在瞬間都化作烏有。

    正想著悄悄的退出去，偏偏此刻蘇夫人也帶了丫鬟到了。

    原來蘇夫人之前因為蕭憲在府內(nèi)，不便露面，此刻蕭憲去了，想必李持酒已經(jīng)跟東淑也說過了該說的話，只是還不見兒子出去，她又聽說太醫(yī)在問傷口如何，擔(dān)心情切，便親自走了過來看詳細。

    見兩個姨娘立在原地有些尷尬，蘇夫人不以為意道：“你們也在，怎么了？侯爺呢？”

    她說著就仍往里走，抬頭之時，正看見李持酒摟著東淑，親的難舍難分，欲罷不能的。

    蘇夫人簡直驚心，忙收回目光后退出來。

    等倉皇地轉(zhuǎn)身看見孫姨娘跟王姨娘的臉色，蘇夫人更加不自在。

    她急忙定了定神，故意咳嗽了聲，才提高聲音問甘棠道：“你們少奶奶呢？”

    這一聲卻終于傳到了里間。

    東淑隱隱聽見了，舉手在李持酒肩頭用力一砸。

    李持酒也才松開她，眼睛盯著她的臉，喉頭仍是意猶未盡的動了一動。

    東淑蒼白的臉上依稀多了一抹羞惱的淡紅，想說他幾句，又從何說起？

    早知道他是這個性子。

    當(dāng)下只默默地垂頭，惱恨交加的抬手在自己的唇上擦了擦。

    李持酒卻也難得的沒有做聲，一手摁著柜子，一邊側(cè)身給她讓了路。

    東淑深深呼吸，往前走了一步，腿卻有些發(fā)軟。

    李持酒看著她的動作，想笑卻又收住了。

    東淑好不容易出了里屋，此刻孫姨娘跟王姨娘早不在了，原來兩人也知道此事尷尬，若她們還在場，只怕少奶奶臉上掛不住，所以先告退了。

    只有蘇夫人氣鼓鼓的站在外間桌邊上，見東淑走出來屈膝行禮，便道：“我當(dāng)怎么進來這半天也沒有動靜，到底在胡鬧些什么？”

    東淑愕然之余，臉上更加紅了，知道蘇夫人必然是看見了什么。

    真是無妄之災(zāi)，明明不是她愿意的。

    蘇夫人哼道：“他才從內(nèi)侍司出來，沒看到臉上都掛著傷嗎？皇上還特意撥了兩個太醫(yī)過來給他診看，就不用先著急纏著他，好歹把身子養(yǎng)妥當(dāng)了再說！”

    東淑無話可答，只笑笑道：“太太教訓(xùn)的對?！?/br>
    蘇夫人見她答應(yīng)著，才徐徐走到里間。

    不料才進門就驚呼起來。

    東淑不明所以，卻聽蘇夫人變了調(diào)子：“快，快叫太醫(yī)來！”又一疊聲慌張的喚道：“酒兒、你是怎么了？別嚇唬娘！”

    聽到聲氣兒不對，東淑才忙進門，一時也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