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原來李持酒竟跌坐在柜子旁邊,耷拉著頭,衣裳半掩,任憑蘇夫人叫嚷,卻跟死過去了般毫無反應。 東淑忙叫道:“乘云快來!” 外頭小廝急忙跑了進來,見狀也嚇了一跳,趕緊上前要扶李持酒起來。 只是鎮(zhèn)遠侯是習武的身子,如同鐵打的筋骨,如今昏迷中更加沉了,東淑本要和甘棠一起幫著乘云,卻只勉強抬起李持酒的手臂,幾乎也把她帶倒了。 正在這時候,是小阮從外頭來了,看見這情形也吃一驚,趕緊過來替了東淑。 三個人的力氣才勉強扶著李持酒起身,這還是鎮(zhèn)遠侯有些恢復了神智,自己勉強能撐著的緣故。 外間的太醫(yī)也終于到了,一個診脈一個看傷,又皺眉嘆說道:“侯爺該好好的歇著,平常人傷的這樣,只能給人抬著的份兒呢。” 東淑因知道李持酒身上的傷必然嚴重,怕蘇夫人看了傷心,便勸道:“太太且到外頭坐坐,讓太醫(yī)們安心給侯爺看看?!?/br> “我是他娘,自然要守著的,為什么要到外頭,”蘇夫人卻毫不領(lǐng)情,盯著她道,“你這話真真怪得很!你跟那外頭的蕭大人都不避忌,我倒是要避忌兒子了?” 東淑一笑:“是。” 那太醫(yī)本來也有要規(guī)勸的意思,可聽蘇夫人不由分說的拒絕了東淑的提議,自然就不便再開口了。 于是著手行事,當一名太醫(yī)將李持酒的衣衫解開,露出身上傷處之時,蘇夫人簡直無法置信,原本是坐著的,此刻便跳了起來。 她胡亂叫嚷了兩聲,又伸手捂著嘴:“天殺的……” 半天才放聲哭了起來,邊哭邊罵個不住。 小阮在旁看的分明,也隨之變了臉色。 東淑卻因早有準備,不敢去看,只是垂著頭側(cè)身站著。 蘇夫人哭了一陣,忽然想起來,便轉(zhuǎn)身看向東淑,將她打量了一陣,竟問道:“你夫君被人折磨的這樣,你怎么一點兒傷心的樣子都沒有?” 東淑微怔。 蘇夫人想到剛才所見兩人的情形,又咬牙說道:“他是你的夫君,受這種苦你倒是跟沒事人一樣,且他傷的這樣重,你不叫他好好歇息養(yǎng)傷,之前反而逗引他干那些事……你是不是想害死他!” 東淑匪夷所思,忍無可忍:“太太!” 當著太醫(yī)們的面,蘇夫人居然這樣口沒遮攔,東淑哪里受過這樣的委曲,臉上先紅了。 但蘇夫人雖無理取鬧,這卻是在李持酒床前,鎮(zhèn)遠侯生死未卜的,且有宮內(nèi)的人在場,媳婦若先跟婆婆吵起來,像什么話。 何況說的又是夫妻房中的私密,這種事情豈是可以拿來辯論的?難道就公然說:“不是我,是他逼著?” 那更成了笑話了。 東淑屏息看了蘇夫人半晌,微微傾身行禮,轉(zhuǎn)身出外。 身后蘇夫人兀自不依不饒的:“你去哪兒,我還沒說完呢!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 還是小阮道:“侯爺似乎醒了?!?/br> 蘇夫人聞言才忙轉(zhuǎn)身。 東淑快步走到外頭,心里窩著一團火。 甘棠緊隨著出來,當然也很替她不平,便低低道:“少奶奶,太太實在是……你別往心里去。” “我只是覺著……”東淑走到門口,看向外間,眼前無端的竟又出現(xiàn)蕭憲離開時候的背影。 甘棠問道:“少奶奶覺著什么?” 東淑喃喃道:“人家都有個娘家可去,偏我沒有地方去。” 甘棠一震,眼圈就紅了:“少奶奶……” 東淑卻又忽地笑笑,振作精神道:“算啦,橫豎現(xiàn)在也不算是很欠他了。要走也是容易的。” 李持酒入內(nèi)侍司是為了她,如今雖然遍體鱗傷的,可好歹保住了性命。 當初承蒙他保全了他們姐弟,可經(jīng)過這次,也算是還的差不多了,如今他越來越難以應付,且又有個糊涂婆婆,真是前狼后虎,想想也該是時候放下過去,安心給自己謀出路了。 第41章 李持酒回到侯府的時候還是早上, 等他醒來的時候, 卻已經(jīng)是入夜了。 讓鎮(zhèn)遠侯意外的是,守在他身邊的居然是乘云跟明值。 李持酒定了定神問道:“你jiejie呢?!?/br> 明值手中拿著一塊帕子,之前正給李持酒擦臉上的汗, 聞言道:“jiejie害了風寒, 太太說別過了病氣給侯爺,叫她搬到隔院里去住了?!?/br> 李持酒驀地皺了眉。 他記得之前自己在半是昏迷的時候,曾經(jīng)聽過蘇夫人說了一些話,只是好像沒有聽見東淑還過嘴之類。 李持酒道:“你怎么在這兒?” 明值說道:“我?guī)椭嗽扑藕蚝顮??!?/br> 李持酒聞言笑了:“我用不著你伺候,且也沒事兒?!?/br> “叫你jiejie來?!薄@句話在李持酒嘴邊轉(zhuǎn)了好幾次,卻終于沒有說出來。 他按捺這股沖動, 想要起身, 卻又給太醫(yī)們制止了, 太醫(yī)勸道:“侯爺且別著急就起來, 有些傷……比如在腰上的這一道,但凡動作必然會牽扯到傷口, 若是反復綻裂要好就難了。恐怕還有性命之憂呢。” 李持酒皺皺眉。 先前他從宮內(nèi)回來,的確正是弄的腰上的傷不好, 但是真正讓他昏倒的原因,恐怕并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傷而已。 唇間嬌軟清甜的觸感仍在,李持酒微微閉上雙眼,心底出現(xiàn)的那雙帶著冷意的眼睛。 不知怎么的,一看到那種眼神,他就要失控似的。 原本還能撐住的, 卻因為一心要靠她更近些,弄的情難自禁,傷口綻裂了都沒有察覺。 此時此刻,李持酒竟也想見到那雙眼睛,可是…… 腦海中的場景一轉(zhuǎn),卻又出現(xiàn)在宮內(nèi)跟李衾對話的情形。 李持酒不由笑了兩聲。 當時李衾猜的不錯,鎮(zhèn)遠侯所說的并不是李衾,或者說,并不僅僅是李大人而已。 畢竟李衾面對“江雪”只是有些短暫的意亂情迷。 而現(xiàn)成有個人,卻是坐實了那句話: ——哪怕知道是假的,都要撲過去死死攥住。 差點都以假亂真了。 幸而鎮(zhèn)遠侯的身體底子最好,兩天后,一些細碎小傷已經(jīng)開始愈合了,那些棘手的,因為他還算聽話并未亂動,也正向好。 蘇夫人督促著府內(nèi)的人,每日熬燉些湯藥給鎮(zhèn)遠侯送去進補,孫姨娘王姨娘也都各顯身手,儼然從姨娘成了廚娘。 李持酒非常賞臉,一概來者不拒。 把太醫(yī)們看的喜上眉梢:鎮(zhèn)遠侯這么好的胃口,身體自然好的比一般人也更快些,他們也能很快回去順利交差了。 與此同時,李衾派人送了些人參魚膠補品等物。而除了李衾,英國公府的小公爺宋玉溪也親自來了一趟,送了些東西,這讓李持酒很覺意外。 宋玉溪卻道:“并不是我要來的,是景王殿下覺著你傷的不值,特叫我來慰問,東西大多數(shù)也是王爺給的,希望你知道王爺?shù)男牧T了?!?/br> 李持酒忍不住笑道:“我以為小公爺怎么居然這么心胸寬廣呢。原來是王爺?shù)拿酪?。王爺?shù)男奈易匀恢馈蝗恍∪钜膊辉谖疫@里了?!?/br> 說著便斜睨旁邊正捧了湯碗過來的小阮。 宋玉溪哼道:“你傷的這樣,竟還惦記著……怪道王爺還送你鹿茸呢?!?/br> “哈哈,我可用不著那個,不如轉(zhuǎn)送給小公爺吧,”李持酒瞥一眼身側(cè)的小阮,笑對宋玉溪道:“你敢說你一點兒也沒惦記?我看你是假正經(jīng)。” 小阮嗤地笑了。 宋玉溪抬頭看她笑的明艷照人,不由紅了臉,惱怒道:“鎮(zhèn)遠侯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罷了,告辭。” 李持酒見他要走,便笑著點頭道:“好歹是故人,幫我送一送吧?!?/br> 小阮嫣然一笑。 又隔兩日,蕭府也有人來到,也送的補品。 李持酒聽了原本正意外,那蕭府來送的管事卻笑說道:“侯爺容稟,原本是我們?nèi)隣斕匾饨淮?,這些東西,是送給貴府少奶奶的,聽說她最近病倒了,三爺很是擔心,還說改日得閑親自來看呢?!?/br> 李持酒聽了這話,眉眼一陣抽搐,終于說道:“好吧,我先替她收下了,回頭幫我多謝你們?nèi)隣??!?/br> 管事道:“侯爺客氣?!?/br> 等人去后,李持酒親自扒拉了一下那些東西,果然不愧是蕭家,這出手比李衾跟景王還要闊綽,送的不僅有人參燕窩等物,且還有上等海珠六顆,鑲寶石蕾絲黃金花冠,做工精致,像是內(nèi)造御用之物,李持酒嘖了聲:“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光明正大的勾搭?” 乘云在旁看著,笑道:“不是說那天帶走了幾樣古董嗎?會不會那古董價值連城,所以蕭大人才……” 這句倒是提醒了李持酒:“不錯,多半兒是如此了。”他躊躇片刻,就叫乘云捧了東西送過去。 半晌乘云回來,說道:“少奶奶看著很高興?!?/br> 李持酒聽說她高興,自個兒卻不大高興了:“沒見識,他的東西就那么好?” 在鎮(zhèn)遠侯養(yǎng)傷的這幾天中,東淑也來探望過兩次。 李持酒打量她的臉色,又是那副淡淡的沒什么表情的,不過言語說話倒是溫柔體貼。 可總覺著這體貼里透著一份難以言說的疏離,溫柔的也假模假式的。 他還是喜歡她跟被激怒了的小貓似的伸出爪子撓人的樣子,覺著那才是真的她。 但是那個失控的吻卻驚醒了鎮(zhèn)遠侯,他以為的“真”,正是最頂級的“假”罷了。 而他卻為了這點鏡花水月,頗有飛蛾撲火的意思。 一想到這個,心火都消了。 李持酒養(yǎng)傷的這幾天,天氣漸漸冷了下來,將入秋了。 因為李持酒受傷耽誤,朱家的親事推到了開春兒三月里,這幾天,朱家時常有人來,但一直都是蘇夫人接洽。 這天,朱姨媽親自來了,同蘇夫人閑話了一陣家常,因總不見東淑,便問起來。 蘇夫人道:“她的身體向來是那樣不爭氣,尤其是一春一秋,最容易犯毛病,最近病的起不來,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得在我手里cao持?!?/br> 朱姨媽便笑道:“別急,等你外甥女進來,您自然就多了個膀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