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皇帝寫完了后,掌心的朱筆滑落。 然后他抬頭看向蕭憲,道:“看明白了?” 蕭憲動了動唇:“皇上……”聲音沙啞,震驚,猶豫,遲疑……無法盡述。 皇帝一字一頓道:“這就是朕的旨意,也是朕的心意。這些人里朕最相信你?!?/br> 蕭憲低下頭,心跳的已經(jīng)失去節(jié)奏,聽到這句就要跪下,皇帝卻攥住他的手腕:“答應(yīng)朕,別辜負(fù)朕一番期望!不要讓他成為無依無靠的孺子嬰!” 蕭憲的雙眼頓時潮潤了,終于他忍著淚,勉強道:“臣、臣遵旨就是了?!?/br> 皇帝笑笑,高太監(jiān)把那詔書卷起,皇帝親手放在蕭憲手上,像是完成了一件沉重的心愿似的:“朕、是托孤給你了。” 蕭憲的淚幾乎忍不住,他心里有萬句要說的話,但又艱于出口。 在做完了這件事后,皇帝道:“鎮(zhèn)遠侯呢?” 高太監(jiān)忙道:“傳鎮(zhèn)遠侯?!?/br> 皇帝又道:“你們都出去吧。” 蕭憲捧著那道詔書,深吸一口氣,跪地磕了頭,退了出去。 袁皇后等也隨著到了外間,只有李持酒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往里走。 李持酒到了里間,先行了禮,又看皇帝精神仿佛還很強悍,便笑道:“皇上,您好多了。” 皇帝看著他,點頭笑道:“嗯,你過來些?!?/br> 李持酒走前幾步:“皇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訴我?” “哦?怎么這么說?”皇帝揚眉。 李持酒笑道:“不然的話怎么打發(fā)了那些了不得的大人們,只留我一個?總不會是因為我比他們都討喜吧?!?/br> 文帝忍著笑,眼神閃爍道:“那要是朕沒有秘密跟你說,你會不會覺著很失望?” 李持酒搖搖頭笑說:“我不過是開玩笑的,再說就算真的有也輪不到我啊,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br> 文帝也不由笑了,當(dāng)瞥見李持酒裹著紗布的左手,皇帝似乎想握一握,卻并沒有,只問道:“傷的嚴(yán)重嗎?” “只是一點兒皮rou傷,沒什么?!崩畛志茋@氣,低頭嘀咕道:“要是早到一步就好了?!?/br> 文帝打量著她的,微微一笑道:“這都是命中注定的,由不得人,從看到那個安定公的陪葬器皿,朕就知道……果然是預(yù)感如真?!?/br> 李持酒皺眉,撇嘴道:“皇上怎么又說那個碗?叫我看來,既然是碗缽,能盛飯喝水的才是真,至于別的都是虛的?!?/br> “你……”文帝復(fù)又笑起來,卻牽動了胸口的傷處。 李持酒忙掀開他的衣裳打量,見傷口好似沒有流血,便道:“皇上,今日行刺的不知是什么人,假以時日必然會查出來的?!?/br> 文帝斂了笑,淡淡道:“嗯。” 李持酒瞥了他一眼,討好地說道:“皇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文帝看他小心翼翼的,突然想起之前曾答應(yīng)過他要成全他跟東淑的,只是現(xiàn)在…… 心中一嘆,卻仍問:“何事?” 李持酒道:“皇上能不能、別遷怒宮中的內(nèi)衛(wèi)們?或者只處罰我一個就行了!畢竟我該在皇上身邊護著,至少別砍他們的腦袋,當(dāng)然,最好也不要砍我的……除了這個,別的怎么罰都行。” 文帝非常的意外:“你求的是這件?” “啊,不然呢?”李持酒也有些懵懂。 他從調(diào)進宮內(nèi)后,跟宮中內(nèi)衛(wèi)很快打成一片,同樣的志氣相投,手足情深般,如今出了這種捅破天的大事,不少人會因而掉腦袋,之前在外頭的時候也有不少郎官將軍等過來,惶惶不可終日,所以才想著替眾人在皇帝面前求情。 文帝嘴角微動,原本肅穆冷硬的眼神不知不覺變得柔和下來。 他看著李持酒,像是第一次見他,第一次認(rèn)得他。 “你啊,朕從沒想過要你的腦袋,至于他們的……”文帝深深呼吸,道:“朕可以答應(yīng)你,但你也要應(yīng)朕一件事?!?/br> “皇上真的肯應(yīng)?”李持酒一喜,忙道:“若皇上肯赦免這些人的死罪,我什么都答應(yīng),別說一件,一萬件也不在話下?!?/br> 皇帝定睛看著他:“以后你行事、務(wù)必要更謹(jǐn)慎自省,別再莽撞冒失,不管不顧的往前沖了?!?/br> 李持酒呆呆道:“只是這件?” 皇帝停了停,又道:“還有一件更重要的。” 皇宮西暖閣走水,文帝遇刺重傷,下口諭傳位于景王楊瑞后,當(dāng)天晚上便龍馭歸天了。 一時之間,舉國同哀。 三天后,蕭憲才得空到了別院。 東淑雖知道皇帝受傷極重,卻想不到竟到這個地步。 又見蕭憲憔悴清減了好些,才這短短的幾天而已,可見是極為勞神傷神了。 東淑更加心疼,勸道:“雖然朝廷事務(wù)繁忙,哥哥也要好好照料自己才是。” 蕭憲默默地看著她:“東寶兒……” “嗯?”東淑正催甘棠跟彩勝去把熬的參杞雞湯取來給蕭憲喝一碗,聞言道:“怎么?” 蕭憲的目光跟她一對,卻又轉(zhuǎn)開了。 東淑見他竟似欲言又止的,便走到他身旁,輕聲問:“什么事?” 蕭憲忽然道:“你覺著、鎮(zhèn)遠侯這個人怎么樣?” 東淑微怔:“好好的怎么提起他來了?” 蕭憲喃喃道:“我只是忽然……畢竟這次若不是他,我已經(jīng)給那刺客殺死了。” 東淑正要落座,聞言又站起來:“什么?” 蕭憲苦笑。 當(dāng)時李持酒把那刺客的后頸掐住,雖然攔住了匕首刺入的勢頭,可那刺客本是死士,早已經(jīng)是喪心病狂不顧一切了,當(dāng)即拼死一掙就要將匕首扔出。 是李持酒見勢不妙,奮不顧身地探手過去,間不容發(fā)之時攥住了那把匕首。 他自己的手掌卻給鋒利的刀刃割的皮開rou綻。 東淑聽蕭憲說完,竟毛骨悚然:“什么?可是、可是我沒有看見……” 當(dāng)時在坤寧宮她也看到李持酒的手上滿是血漬,可鎮(zhèn)遠侯若無其事地說是皇帝的,所以也沒有再疑心。 可這時聽蕭憲說完,東淑卻猛地回想起來,——當(dāng)時李持酒露面的時候,始終不曾張開過左手,甚至一度將左手背在腰后,只留下右手在前面打掩護,想必是不愿讓她看見。 蕭憲見她這個反應(yīng),詫異道:“我以為你知道了,他的手傷的還頗為嚴(yán)重,太醫(yī)說再深上一點,就要落下終生殘疾了?!?/br> 東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蕭憲因知道東淑對李持酒心有芥蒂,只不過他因為一件事耿耿于心無法釋懷,才越發(fā)的忘不了。 這會兒見東淑臉色不佳,他猛一搖頭,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在東淑跟前說這些。 于是強打精神道:“景王殿下很快就要行登基大典了,對了,還有一件事。” 東淑道:“什么事?” 蕭憲道:“鎮(zhèn)遠侯……” 東淑無奈地扶額:“怎么又是他?” 蕭憲道:“你別急,且聽我說完——鎮(zhèn)遠侯很快就會奉調(diào)出京了?!?/br> “什么?”東淑又震驚起來,“……去哪兒?” 蕭憲垂了眼皮,聲音里有一種別樣的蒼涼冷靜:“之前兵部不是調(diào)了些人去邊塞么?最近皇上駕崩,怕那里的狄人聞訊后會伺機而動,鬧得邊境不寧,所以才特調(diào)他過去。” 東淑半天不知說什么,到最后才問:“這、這是誰的意思?” 她的心嗵嗵亂跳,有些口干,其實已經(jīng)隱隱地猜到興許是李衾的意思了,畢竟他是兵部尚書,有這個能力,同樣也是分內(nèi)所為。 蕭憲的回答卻很出乎東淑的意料,他道:“是皇上,是皇上在駕崩之前的遺命?!?/br> “皇上駕崩前命鎮(zhèn)遠侯離京戍邊?”東淑本能地覺著這件事似有蹊蹺,“這……” 難道是文帝太重國事了嗎?所以大行之前還惦記著邊境安危? 蕭憲的眼前又晃過那夜所見的朱筆御詔,每一個字都在他眼前亂晃:“嗯,也許皇上是覺著鎮(zhèn)遠侯的性子遲早鬧事,所以先遠遠地打發(fā)他出去。但這不是流放,也不是貶斥出京,倒像是一種歷練?!?/br> 東淑心中微亂,只得先把這件事強行按下:“那也罷了?!?/br> 她站起身走開兩步,問道:“哥哥,皇上駕崩,那……后宮的娘娘們呢?” “你指的什么?” “比如、皇后娘娘,還有……麗妃娘娘?!睎|淑盡量若無其事的。 蕭憲道:“這個有何可問,等景王殿下登基,皇后娘娘自然就是皇太后,麗妃娘娘便是太妃了?!?/br> 東淑想到麗妃的臉,眉頭漸漸皺起:“皇太妃嗎?” 蕭憲問:“怎么了?” 東淑回頭對上蕭憲的眼睛,心底想起的卻是在儲秀宮內(nèi)的那場驚夢。 ——如今將要登基為帝的,正是當(dāng)時那雙兇戾眼睛的主人。 這個驚世駭俗的丑陋秘密,誰人能信。 第81章 因為先帝駕崩, 新年之中不得燃放爆竹, 杜絕宴請等等, 一時之間本該熱鬧的春節(jié)忽然冷清下來。 默默的, 大家都在等待大年初一新帝登基的時刻,畢竟那時便意味著新的開始。 這個年, 東淑一早就搬進了蕭府里住著,雖然明面上是老太太執(zhí)意要求的,但其實蕭憲當(dāng)然也是同樣的心思。 本來過了年的話,李衾就要選日子下聘, 以及擇吉時佳期盡早完婚的, 但因為先帝大行,這婚事只怕要耽擱下來了。 別人怎么想不知道, 可蕭憲心中實在暗喜, 恨不得東淑多留在身邊兒, 一想到又要到別的男人那里,就大不自在。 何況這又是他對meimei失而復(fù)得的頭一年, 當(dāng)然要好好地守著才安妥。 只因為先帝才去, 新帝登基在即, 宮中跟內(nèi)侍省、禮部、鴻臚寺, 光祿寺以及五城兵馬司等均都忙的不可開交,本來各衙門都已經(jīng)因為新年而休衙了,這么一來,自然輕快不成,連蕭憲的吏部也無法避免, 隨著忙的團團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