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冥聽著這些話，腦海中忽地浮現(xiàn)出，林懿詠男友阮文的新眼鏡。

    阮文想來是個節(jié)儉的人，下午見到他時，他從身上穿的居家服到腳下踩的拖鞋都是舊的，而那副眼鏡卻新得格格不入。

    會這么巧嗎？

    不過阮文的性格，全然不像是會參與群架的人。

    餐吧老板心眼子多，對導(dǎo)致男死者段鑫身亡的事情透露少。但簡副隊詢問的落網(wǎng)富二代大多數(shù)生活得過分順遂，沒那么深沉的心思，只要找對了審問方法，他們就知無不言。

    “即便打斗發(fā)生時，包廂里的人基本都喝高了，但從口供里還是能拼湊出案發(fā)過程?！焙唸蛘f道：“案發(fā)當(dāng)晚，段鑫讓店員下藥迷暈了一個女顧客，當(dāng)?shù)陠T要從這里把女顧客送進包廂時，突然有人沖出來阻攔，跟店員爭執(zhí)起來。此事被段鑫看見，沖上來幫店員。不巧的是，包廂里的幾個人和段鑫正好有積怨，于是也趁醉進到雜物間里，加入了斗毆。推搡中，不知道是誰……”

    齊昭海正聽得仔細，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卻打斷了他。

    “看看網(wǎng)上?！痹览暇珠L的嗓音里壓著怒意：“你們那個女死者竇若冰的母親，現(xiàn)在正跑到大樓頂上直播自殺，聲稱誰敢掐了她直播間，她立刻就往下跳。你們是怎么辦的案子，怎么安撫的家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給定的偵破時間只剩兩天了，可救人要緊，哪怕齊昭海一百個不情愿，他們也只能把破案的事情暫時擱置一邊。

    第72章 獵巫童話12

    萬丈高樓上, 朔風(fēng)怒號咆哮。強勁的風(fēng)力從外向內(nèi)橫掃，吹得正在直播的手機搖搖欲墜。

    晃動不止的畫面里，是一張他們熟悉的滄桑的臉。

    女死者竇若冰的母親爬上高樓的天臺，站在護欄邊緣, 將手機屏幕緩緩對準自己。護欄是外層用瓷磚包裹起來的結(jié)構(gòu), 現(xiàn)在已經(jīng)老化，質(zhì)量很差, 內(nèi)外的瓷磚碎塊時不時地崩裂脫落。而她的腳下, 就是陡峭的萬丈深淵。

    不慎失足，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沒有半點生還的可能。

    自殺地點尚且不明, 齊昭海即刻根據(jù)直播中出現(xiàn)的建筑特征，開始分析：“看這個層高, 應(yīng)該得有三四十層。但這棟樓有年頭，建得早，云程市符合條件的樓棟應(yīng)該不多?！?/br>
    簡堯拿過電腦一頓敲：“云程市范圍內(nèi), 搜索到兩棟符合條件的高樓, 一棟是豐佰路的啟鄴大廈, 一棟沙池路的陽承大樓?！?/br>
    齊昭海：“排除沙池路，沙池路上沒有這么多車流?！?/br>
    簡堯：“那就是豐佰路的啟鄴大廈。”

    就在他們熱火朝天地鎖定自殺地點后, 直播里的竇母開了口。齊昭海等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話語。

    “我女兒不是什么壞人，私生活也沒有混亂。她長這么大，連男朋友都沒找過一個……她是個孝順善良的好孩子。”竇母語速徐緩，語調(diào)低沉，仿佛每吐出一個字，就耗費了她莫大的力氣。然而, 音節(jié)一說出口，就被風(fēng)打得支離破碎。

    竇母的神態(tài)很不對勁。

    倘如來替女兒認尸時候的她, 是盛滿了悲痛的容器，那現(xiàn)在，她整個人只剩下一具形銷骨立的皮rou殼子，一具麻木的空殼。從那雙渾濁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見。

    淚水早已風(fēng)干，在臉上凝結(jié)成難看的淚漬?？耧L(fēng)搖撼著她，撞擊著她，也穿過她空蕩蕩的靈魂。

    絕望到極處，便是空。

    對世間沒有任何念想的，虛無的平靜。

    齊昭海心下惶然一驚，因為在宋冥的臉上，他也看到過相似的神情。

    樊甜恬反映：“今天上午，女死者竇若冰的身份曝光，其班上家長鬧上熱搜。我讓網(wǎng)警那邊幫忙查了下，竇母在之后的不到24小時內(nèi)，也收到了大量私信轟炸，來自網(wǎng)友的人身攻擊，占到了其中的九成……”

    這些人詆毀女死者還嫌不夠，連她的母親也不肯放過，讓她的喪女之痛雪上加霜。

    竇母可能是因此崩潰的。

    “既然地址已經(jīng)確定下來，我們馬上出發(fā)?！饼R昭海迅速投入行動：“直播自殺這件事一分鐘不解決，不僅我們破案的時間就少一分鐘，女死者的母親也會一直處在危險中?！?/br>
    要救人，還是要到現(xiàn)場干預(yù)。

    .

    豐佰路的啟鄴大廈，已密密麻麻圍了不少看客。

    有真心擔(dān)憂的，也有來湊熱鬧的，分不清在人群中各占多少比例。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手里都拿著觀看直播的手機，竭力抻長了頸子，仰著頭，去望高樓頂端那顆小得不能再小的人形黑點。

    “我的女兒和網(wǎng)上說的不一樣，她真的……是個很乖的孩子?！备]母沒有看一眼手機屏幕，也不在意屏幕上飛速滾動的彈幕。她只專注地低著頭，望向腳底下車水馬龍的大街——

    她即將跳下去的地方。

    仿佛這個垂直陡峭的深淵，對她有某種強大的吸引力，吸引著她縱身一躍。

    竇母的腳，往護欄邊沿更靠近了一些：“我經(jīng)常后悔，當(dāng)年她爸病倒的時候，沒有咬咬牙讓她接著讀下去。她這孩子太懂事，考研筆試都過了啊，聽到她爸重病，非去找了一份工作，賺錢給她爸治病。可前些日子，她爸還是走了，我們娘兒倆抱頭哭了一場，然后她跟我說想出去吃點好的，換換心情……我真后悔，讓她一個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