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心前傾，腳掌往前挪動了一段距離，半只腳幾乎伸出了護欄的邊。

    底下激起一片驚叫。

    驚叫聲中，齊昭海帶領(lǐng)警員，火急火燎地往樓上趕。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宋冥盯著手機里竇母的自殺直播間，邊走邊問。

    齊昭海步履不停：“當(dāng)然是好的?！?/br>
    “好消息是，竇若冰的母親情緒非常穩(wěn)定。”宋冥說：“她不在意直播彈幕，也不容易被直播間里的網(wǎng)友刺激到，所以不太可能因為情緒不穩(wěn)，突然跳樓?！?/br>
    齊昭海：“那壞消息是什么？”

    宋冥：“壞消息就是，她自殺的決心異常堅定，不容易被動搖。她活著沒有念想，所以很難勸說開解?！?/br>
    齊昭海腳步一頓，從宋冥幽微的表情里，竟讀出了只言片語：“你已經(jīng)有想法了？需要我怎么配合？”

    宋冥凝視著他的雙眸：“信我？”

    齊昭海毫不避讓：“信?！?/br>
    宋冥短暫評估了一下這句話的可信度，然后踮足貼在他耳畔，輕聲說了句什么。一句話后，齊昭海即改變了上天臺救人的原定路線，帶著他余下的大部分人手，繞進(jìn)另外一條路去了。

    登上天臺的，最終只有宋冥和簡堯副隊。

    不曾想，天臺上除了他們和竇母，居然還有一個人。

    這個鄰家meimei長相的女生，也是上來勸竇母放下輕生念頭的。她穿一身蘋果綠的連衣裙，扎成雙馬尾的長發(fā)在樓頂?shù)拇箫L(fēng)中飛揚。哪怕竇母一直充耳不聞，她仍然沒有放棄勸說，而竇母對她的接近，也沒表現(xiàn)出排斥的態(tài)度。

    這一點，或許是現(xiàn)場民警允許她上樓勸人的原因。

    簡堯顯然跟她認(rèn)識，見到她驚訝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女生雖然也訝異于他的到來，但心神依然被牽系在竇母身上：“她是我的鄰居，平時很照顧我，是最近遭遇了太多不幸，才一時想不開。這種時候，我不可能坐視不管?！?/br>
    從兩人的談話中，宋冥了解到，她就是那個簡堯追到后恨不能昭告天下的女友，云蘋。

    與此同時，竇母的腳步還在繼續(xù)前挪。

    離邊沿越來越近。

    隨著鞋底的摩擦，幾塊碎石皸裂開來，從護欄邊上脫落墜下，將這塊區(qū)域的邊際線又整個往后移了兩公分。

    竇母在前的整只腳，已完全懸空。

    危在旦夕。

    “小心啊，不要再往前了?！痹铺O擔(dān)憂地對竇母喊到：“你曾經(jīng)跟我說過，人生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現(xiàn)在也是一樣的。只要活著，未來總會找到盼頭。生活中還是有很多美好的，至少每天的夕陽都不一樣，樓下養(yǎng)的小貓會盯著魚缸里的金魚搖尾巴……這些，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嗎？”

    對一切置若罔聞的竇母，突然對這一句話有了反應(yīng)。

    她抬眼望了望天。

    夜空中瞧不見一顆星子，只有大片輕紗似的云霧，在靛藍(lán)的夜幕前游弋。

    是啊，夕陽是很好，貓也很可愛，她們母女倆都很喜歡。可惜，再美好的事物，以后對她也沒有意義了，曾在她身邊一起賞景逗貓的女兒，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思及此處，一大股悵涼的凄哀感，又從心底嘩然涌上來，堵得竇母喉頭一陣哽咽發(fā)酸。

    “……你瞧我這樣，好看嗎？”竇母突然回頭，看向與女兒一般大的云蘋。

    云蘋連連點頭：“好看?！?/br>
    “是好看，又新又鮮亮?！备]母垂下眼睫，噙著一絲笑，珍視地將那泛著光澤的衣服面料，撫摸了一遍又一遍：“我今天穿的，是我這些年最好的衣服，剛從大超市買的。你都說好看了，我穿這件衣服下去，找到我女兒和我那死鬼老公后，他們也一定會夸我的。”

    云蘋沒想到，她勸解的話竟然會起反作用，一時有些慌神。

    宋冥評價：“勸得太溫和了。”

    云蘋怔忪一下：“??？難不成要刺激她嗎？”

    “她需要的是一劑猛藥?！彼乌ゎh首：“她過于思念女兒，并不惦念這個世界，只想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所以，不如以毒攻毒?！?/br>
    云蘋還沒想明白她的意思，宋冥已經(jīng)緩緩舉步，走近天臺邊沿。

    “新衣服很漂亮?！彼乌ばα艘幌?，以一句客套的夸贊作為開場白，看著竇母眼里浮現(xiàn)出幸福而酸澀的神色后，她的語鋒卻陡然一轉(zhuǎn)：“遺憾的是，你女兒不一定有心情欣賞。她死得太慘了?！?/br>
    宋冥對竇若冰的死毫不避諱，簡直如往竇母心口窩上剜刀。

    竇母的笑容，剎那間凍在嘴角。

    “是不是有人安慰你，說你女兒死得很快，沒痛苦多久？我告訴你，假的?！彼乌す创嚼湫α艘幌?，毫不客氣地揭開那層遮羞布：“他們這樣說，只是希望你快點冷靜下來，接受現(xiàn)實，乖乖的不要鬧事，不要讓他們難辦。”

    見竇母臉上神思恍惚，宋冥又補上一刀。

    “想知道你女兒死的時候，有多痛苦嗎？我來告訴你。”宋冥注視著竇母的表情，變本加厲地刺痛她：

    “為了讓迷藥更快分解，不留下罪證，餐吧店員往你女兒杯子里加的迷藥分量不多。因此，當(dāng)你女兒被拖進(jìn)包廂里折磨的時候，她神智逐漸清醒了。她在痛苦難耐中拼命反抗，卻因為迷藥的作用使不上力氣，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只在她手腳上留下一塊塊恐怖的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