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鶯輕啼，朝日初升，透過林中縫隙投下縷縷陽光，紅裳蕪煙二人略作梳洗，草草吃過早飯，便繼續(xù)趕路。

    紅裳按昨日阮青溪離去的方向?qū)とィ┻^層層山林，又走了數(shù)里，出現(xiàn)一座高高聳立的山峰，那山腰上修有重重工事，能看到若干手持長矛的兵甲來回走動(dòng)，紅裳大喜，道：“想必這就是笠澤水寨的駐扎之地，待我去會(huì)會(huì)！”

    一路走來，未見有人盯梢，也未有人阻攔，如此輕易的找到水寨之處，蕪煙總覺得有些不對(duì)，然而還未他出言相勸，紅裳卻已越步在前，長嘯一聲，“阮青溪——”

    紅裳用足了真氣，聲音嘹亮悠長，驚得林中鳥兒四散飛起，周圍都是山林，回聲四起，好似有無數(shù)人紛紛在喊“阮青溪”。紅裳不待回聲音落，又喊道“阮青溪——”，此次比剛才聲音還要充沛，回聲層層疊疊，水寨中人一時(shí)紛紛出來觀看。

    寨中大堂，笠澤水寨頭領(lǐng)阮三七愕然道：“誰人膽敢如此大膽？”旁邊的阮菱笑道：“大哥昨日便說有人來尋他，想不到是個(gè)女子！二哥，敢不敢去瞧瞧熱鬧？”

    正在庭中練拳的阮家二公子阮大河住了手，奇道：“大哥突然回寨，我就覺得奇怪。莫不是大哥在外欠了風(fēng)流債，回來躲債來了？”

    此話一出，兄妹二人更覺心癢難耐，對(duì)視一眼，齊齊沖向門外，阮三七在后叫道：“你們兩個(gè)不要胡鬧，你大哥臉皮薄兒，別讓他難堪！”

    阮菱笑道：“爹爹放心，我們?nèi)デ魄颇桥娱L得俊不??！”，一面說一面走，片刻就不見人影。

    阮三七搖頭嘆氣，雖有心也跟過去，但總要維護(hù)寨主穩(wěn)坐泰山的威嚴(yán)，只得忍耐，盼小女兒早些回來說個(gè)分明。

    兄妹二人一溜煙地跑到寨門處的圍墻上，只見他們的大哥早已在此，板著臉孔，面有不悅，正彎弓搭箭對(duì)著下方。

    阮菱猜想大哥面薄，被一女子如此叫嚷，定然羞惱，便躡手躡腳走到大哥旁邊，伸出腦袋從墻垛之中看去。

    寨門下方有一男一女，女子身姿窈窕，男子身材頎長，阮菱忍不住喊道：“下面何人？來我笠澤水寨干什么？”

    紅裳早已看到阮青溪，見他默不作聲，便笑嘻嘻回答說：“我找阮青溪，昨日勝負(fù)未分，今日來找他比武來啦！”

    阮青溪輕哼一聲，手指一松，箭若流星，向著紅裳飛馳而去。

    那箭矢自空中劃過，發(fā)出如裂帛般的聲音，紅裳知道他功力非同小可，不敢大意，將蕪煙向旁輕輕一推，運(yùn)氣于臂，勁達(dá)腕，腕透指，拇指、食指相對(duì)，其余三指微曲，仿佛拈起空中的落葉飛花一般，輕輕巧巧將那支箭接在手中。

    寨門上眾人瞧得清楚，不禁大聲叫好。阮青溪彎弓搭箭，嗖嗖幾聲射出五支箭，箭如連珠，直奔紅裳門面。他一大早被一女子堵在寨門前大呼小叫，眾人早已議論紛紛，自覺丟了面子，而今連弟弟meimei都趕來，擠眉弄眼，一副你的風(fēng)流債我已知曉的神情，越加羞惱，手上就毫不留情，那五支箭直沖紅裳頭、喉等各處要害。

    紅裳臉上笑嘻嘻，心里卻罵了娘，暗道，我不過是想與你比個(gè)武，你卻痛下狠手，真當(dāng)我是吃素的嗎。

    她自不甘示弱，眾人只看到她身形一花，轉(zhuǎn)瞬間就把那幾支箭又接到手里。

    寨門上圍觀人驚呼不已，能接了大少爺箭的人可是不多。阮大河和阮菱心中皆是咯噔一聲，心想大哥這次可是遇上敵手了。阮大河暗自焦慮，不知這個(gè)姑娘是是什么來路，來我寨中所為何事，若是和那些官兵是一道的，可就麻煩了。

    阮菱卻不這么想，因昨夜大哥已提及此人，言語間未有敵意，想必也是舊識(shí)，看這個(gè)姑娘武功比哥哥也不逞多讓，人也長得貌美如花，難道真是哥哥在外的相好？她偷偷瞄了幾眼阮青溪，見他雖然一臉不高興，但是身上并未散發(fā)出殺氣，遂對(duì)自己心中所想更堅(jiān)定了幾分。

    紅裳是個(gè)不肯吃虧的主兒，她手腕一抖，將那支箭向阮青溪拋去，喝道：“還你！”她雖力道十足，奈何距離太遠(yuǎn)，又是由下至上，到阮青溪面前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他手指一撥，那支箭便歪向一邊，掉落在地。

    紅裳十分不服氣，大喊道：“你占了地勢(shì)之利，有本事你下來咱們斗斗！”

    阮青溪慢條斯理說道：“技不如人便說占了地利，我看你也不過如此。有本事你上來，咱們斗斗！”他神清氣閑，剛才的不悅已絲毫不見，慢悠悠地站在上面和紅裳斗嘴，任憑紅裳“縮頭烏龜、無能鼠輩”叫罵，也無動(dòng)于衷。

    蕪煙覺得不對(duì)，和紅裳說：“他早就防備了你，誠心引你上去，只怕有詐，我們還是另想他法吧。”

    紅裳已氣得跳腳，她生性急躁，如何忍得，便道：“上去便上去，我還怕他不成？”她將地上那幾支箭撿起，運(yùn)氣于內(nèi)，右足頓地，便如離弦之箭一般疾馳而去。蕪煙阻止不及，眼看她幾個(gè)縱身就到了寨門之前。

    那寨門城墻四五丈之高，依著山勢(shì)更是險(xiǎn)峻，寨門一關(guān)，易守難攻，上面眾人好奇紅裳如何上得來，個(gè)個(gè)伸著腦袋去瞅，更有幾個(gè)差點(diǎn)被擠下去。

    紅裳提一口真氣，雙足頓地，一個(gè)旱地拔蔥，噌地飛躍而起，同時(shí)手一揮，將一支箭牢牢釘在城墻一丈左右的地方，正好在她即將下落之時(shí)，足尖在箭尾上輕點(diǎn)，又向上竄出一丈多，如此反復(fù)幾次，已是接近城墻垛口。

    上面眾人連連叫好，阮青溪知道她內(nèi)力深厚，早就拔劍在手，待紅裳上來，提劍便刺。此時(shí)紅裳身在半空，無處借力，眼看就要那劍就要刺到她胸口。眾人發(fā)出一片驚呼，他們雖然是水匪，可先前也大都是周邊的貧困百姓，皆是被逼淪為草寇，并非作jian犯科之人，這樣一個(gè)美貌姑娘眼看斃命，紛紛掩面不忍直視，阮菱更是尖叫起來。

    卻見紅裳憑空纖腰向后一折，雙腿空中連踢數(shù)下，生生避開了阮青溪那一劍，然而身子卻不可控制的向下墜去。阮菱心想這要摔下去，不死也要?dú)垙U，正要請(qǐng)大哥相救，卻見一條如靈蛇般的鞭子從城墻外甩了出來，不偏不倚恰恰纏住了阮青溪的勁腰。

    阮青溪躲避不及，正要揮劍斬?cái)啾拮?，只聽一聲嬌喝“下來吧！”，一股大力自腰間傳來，站立不穩(wěn)，悶哼一聲，一個(gè)倒栽蔥跌下城墻。

    阮家兄妹急忙奔過去向下張望，自己哥哥與那女子一上一下向地面急墜，二人擔(dān)心哥哥，急命人開了側(cè)門，下去查看情況。

    阮青溪頭下腳上，知道這么摔下去必然受傷，暗自提了口氣，想在空中將身體倒轉(zhuǎn)過來，忽然腰間一緊，背后一沉，落下速度更快。原來是紅裳又扯動(dòng)鞭子，硬是把青溪扯下來，在他背上一撐，自己借力向上躍起。

    被紅裳這么一搗亂，青溪再也來不及調(diào)整身子，碰一聲整個(gè)人摔倒地上，還是一個(gè)極不雅觀的“狗吃屎”姿勢(shì)。

    紅裳輕飄飄落在地上，姿勢(shì)優(yōu)美，恍若天仙下凡，她看到阮青溪狼狽姿態(tài)，大為得意，哈哈仰天大笑。蕪煙知道阮青溪功力不與紅裳相差多少，早就過來觀戰(zhàn)，見她毫發(fā)無損，方微微松口氣。

    阮青溪飛快從地上彈跳起來站定，仍舊一派氣定神閑，但那頭上幾根草葉，怎么看怎么幾分滑稽，他說道：“再來！”，遂向紅裳攻去。

    二人你來我往，砰砰比試起拳腳功夫，旁人只看到兩團(tuán)身影飄來忽去，使的什么招數(shù)卻全然看不清。

    阮菱和二哥出了寨子給大哥助威，她撿起大哥落在一旁的劍，忽然看到蕪煙，阮菱本以為大哥已是這世上頂尖兒的男兒郎，哪知還有更勝大哥容姿的人在，一時(shí)間眼睛都忘記了眨，盯著蕪煙就發(fā)了愣。

    阮大河卻留了心，這女子與大哥功力不相上下，若真是與水寨為敵，那可大大不妙，他看一旁的蕪煙行走間是不會(huì)武功的樣子，便提刀在手，悄悄走過去，若是有變，拿住這小子也不失為一個(gè)好辦法。

    蕪煙滿門心思皆在紅裳身上，根本沒有察覺到周邊情況。而紅裳與阮青溪已過了數(shù)百招，不分高下，到后來已是近身rou搏，什么擒拿手、分筋錯(cuò)骨，甚至蒙古摔跤都使了出來，仍舊難解難分。

    紅裳越戰(zhàn)越覺好奇，此人招數(shù)路子并不陌生，忽然腦中閃過一個(gè)念頭，“啊”叫了一聲，手下滯澀，高手過招，豈容分神？電光火石間那阮青溪一掌擊在紅裳肩膀，將她打得連連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勝負(fù)已分！

    阮菱拍手歡呼，紅裳心有不甘，因自己過失，也只能作罷，轉(zhuǎn)頭看見阮大河在蕪煙身后鬼鬼祟祟，登時(shí)大怒，竄到他跟前，一個(gè)耳刮子拍過去，怒斥：“你小子做什么！”

    蕪煙這才驚覺背后有人，急忙向旁閃開，阮大河功力較紅裳相差甚遠(yuǎn)，根本躲不及，而青溪距離較遠(yuǎn)來不及出手，這一巴掌便打在了阮大河臉上！

    饒是紅裳并未使足力氣，阮大河也被打得眼冒金星，原地轉(zhuǎn)了個(gè)圈，一頭栽倒在地。青溪忙趕過去扶起弟弟，阮菱瞪著紅裳道：“你好不講道理，輸給了我大哥，便要拿我二哥出氣！”

    紅裳冷笑道：“你且問問他，提著刀在一個(gè)全然不會(huì)武功的人后面做什么？”

    青溪看向二弟，面有詢問之意，見阮大河支支吾吾，他深知弟弟的行事風(fēng)格，知道弟弟肯定是起了挾持之心，雖知錯(cuò)不在紅裳，但也要維護(hù)弟妹，便道：“我弟弟并未出手，你休來我水寨撒野，否則我定不容情！”

    紅裳本打算與阮青溪交好，但見他如此護(hù)短，正要罵回去，蕪煙忙制止她，對(duì)阮青溪道：“我且問你，你和若虛道長什么關(guān)系？”

    此正是紅裳剛剛察覺到的，她在旁追問道：“阮青溪，你的功夫和若虛爺爺一個(gè)路子出來，你是他門下的小道士嗎？怎么做了水匪？也不怕你家祖師爺過來打你屁股！”

    她快人快語，一口氣問了許多，阮青溪看了她一眼，悠悠然地說：“若虛道長正是在下的師父，在下不是道士，這里本就是我的家，師父自然不會(huì)過來打我的屁股！”

    他看著紅裳吃驚的樣子，忽而一笑，“煉紅裳，我知道你的來歷，你師祖與我?guī)煾感值芟喾Q，按輩分，你該叫我一聲師叔，還不快快跪下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