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蘭湯(上)
尉遲肅不是監(jiān)生出身,對于國子學(xué)他唯一的印象便是幾年前得了狀元,領(lǐng)著長了花白胡須的探花、榜眼去拜了孔圣人。 但他的老師曾有為曾任國子學(xué)祭酒,尉遲肅也聽過幾句往事。 好比這群監(jiān)生每月初一要考試,無論文武。 從前也不是沒有過皇帝去國子學(xué)的例子,尉遲肅這次沒有去找高嚴,找的是曾有為。 曾有為此人十分復(fù)雜,又十分純粹。他確實一心為國為民,為了江山社稷,尉遲肅毫不懷疑要他赴黃泉他也肯的。 所做之事全是因著江山社稷去的,這是純粹。 復(fù)雜的地方在于,此人十分矛盾。一方面抨擊世家內(nèi)亂、士族子弟不思進取。一方面又跟著世家大族一起堵了寒門子弟的路。 尉遲肅是那個例外。 尉遲肅能被他收作弟子,全是因著當(dāng)年醉酒后的那一番胡話。 為社稷,雖死不悔。 尉遲肅找上曾有為,是以“為了樹立陛下威望,為前朝注入新血”這樣的話做借口的。 曾有為并未多想,尉遲肅還太年輕了,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幼稚又天真。 但有用。曾有為覺得這個法子蠢,但做了也沒有壞處。 于是二月初一,建陽城東,安定門,國子學(xué),帝親至。 這樣的事情本來與尉遲肅是扯不上關(guān)系的。 尉遲肅真真有個好官運,連那算不上好的出身都成了助力。 姜持信便是國子監(jiān)出來的,重回舊地自然欣喜,拉著尉遲肅四處走了走,邊走邊與他介紹這處是作什么用的,又有些什么故事。 尉遲肅聽著身側(cè)姜持信的話,不時點點頭。 心里頭卻是在盤算著:今日文武生月試,正巧人都聚在一處,姜慈若是能得了空四處走走倒也不差。 且他今日還真帶了要給她的好處。 也不枉他擔(dān)的那個真州才子之名,尉遲肅這人拿得出手的才藝還真不少。莫說那做學(xué)問之類的話,就是琴棋書畫,尉遲肅學(xué)得晚悟性卻極佳,又肯下苦功夫,還真是樣樣也不差的。 他思慮許久,姜慈什么也不缺,就是貼身的玉佩香袋也都用不完。更別提殷興文說的那些金銀珠寶。 這天下間的金銀首飾,有什么能越過宮中去? 心意么,自然用心意來還了。 就要入夏了,建陽的夏天是極熱的。 尉遲肅的思緒被人打斷:“這頭文生月試都在做答卷,武生那頭該是要熱鬧些,尉遲一道去看看?” 尉遲肅并無不可。 武生這邊比的倒是簡單了,橫豎就是策馬射箭耍刀槍,讓尉遲肅驚喜的是,今日因著高嚴來的關(guān)系,國子學(xué)還安排了一場蹴鞠。 旁的不提,看看熱鬧也是好的。 方形草場中央早豎了兩根叁丈高的木頭桿子,桿子上頭分別系了朱色綢帶,中間風(fēng)流眼寬一尺有余。國子學(xué)武生早分了兩隊,以右臂上束帶顏色不同區(qū)分,各十二人。 姜持信雖是文生,卻早早尋了武師傅教導(dǎo),六藝無一不精,這會兒瞧見了頗有些躍躍欲試。 高嚴坐在草場北面高臺上頭,兩側(cè)皆有宮人軍士侍奉,尉遲肅遠遠看了一眼,沒瞧見姜慈,倒是瞧見了她身旁那個青鶯。 高嚴免了兩人的禮,又賜了座,這會兒見曾太師不在,也起了幾分頑皮心思。 “太傅從前可曾玩過這個?” 高嚴這么些時日下來,對尉遲肅越發(fā)親近——無他,朝中這么多人里只一個尉遲肅會同他說些好玩的物事,若不是身份不方便,高嚴甚至想讓他教自己捉魚。 玩? 尉遲肅笑,怕是你們對文生有什么誤解。 他在真州那會兒,不敢說霸王,也是小霸王了。除了嫖這一項沒做過,哪些東西他沒玩過? 賭都不在話下,何況是踢個球。 但他很能記得維護形象,謙虛道:“略懂些皮毛。” 高嚴是真沒想到尉遲肅連這個也懂。 尉遲肅在他面前說過許多次略懂皮毛,高嚴起初還當(dāng)他吹噓——讀書這樣好的該沒什么時間玩樂才是。 但后來見的多了才曉得,尉遲肅的略懂往往已經(jīng)是精通。 高嚴一時起了玩心。 姜慈站在青鶯后頭躲懶,聽了這話也是一訝。 但又很快釋然——尉遲哥哥確實看著就是個什么都會的,倒不奇怪。 只沒想到高嚴點了姜持信和尉遲肅一道下場。 兩人都是文生,國子學(xué)的武生們是存了些輕視的,只不過一個個的都著紫穿紅的,偏偏還生得一派豐秀好相貌,弗一望去,倒是減去幾分耍弄的心思。 姜持信自然應(yīng)下,他才回建陽,瑣事纏身,已經(jīng)許久沒有活動筋骨了。只他有些擔(dān)心尉遲肅,不曉得他作何表態(tài)。 尉遲生得實在是白凈,又慣是清冷的玉面書生樣子,也不知他的略懂是個怎么懂法。 尉遲肅卻是翹起嘴角來。 去,怎么不去? 姜持信就算樣樣都好,但比這些東西?尉遲肅就沒想過輸。 否則往前十幾年白在街巷里滾了。 這場蹴鞠本就是為了給皇帝看個樂,尤其現(xiàn)下又有了建陽風(fēng)頭最盛的兩位男君下場,祭酒問過高嚴后,還是用的單門制比個高低。 即:尉遲肅和姜持信分別是兩隊球頭,兩隊隔網(wǎng)而站,以球頭作率領(lǐng)。兩邊人各自協(xié)調(diào)輪換,最后由球頭將球踢過風(fēng)流眼踢給對面。 球頭無疑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姜持信素來爽快,這會兒換好衣裳出來,先朝尉遲肅抱拳:“還請尉遲手下留情了。” 尉遲肅很不要臉地點點頭:“好說?!?/br> 姜持信一愣,又是大笑:“好極!” 倒不是他小瞧尉遲肅,實在是人很難相信長著這樣一張臉的是個愛玩的。 比賽很快開始。 因著對尉遲肅的照顧,這先開球的左隊球頭給了尉遲肅。 右隊的正副挾對視一眼,皆存了些輕看的心思。 尉遲肅其實不愛玩單門的蹴鞠,單門的也就是給王公貴族看個樂罷了,球不落地的情況下,比左右兩邊誰射進風(fēng)流眼的次數(shù)多。 這考的不僅是球頭的力度和準度控制,還得靠正副挾、守門人一類的幫著合作。 尉遲肅自然知道自己生了張小白臉,看上去便是個不怎么懂的。 呵。 那著黑衣的裁判屈指就唇打了一個響亮清脆的口哨,蹴鞠賽正式開始。 尉遲肅腳尖勾起皮鞠,用腳掂了掂估量那皮鞠輕重,隨即唇角一勾,皮鞠穩(wěn)穩(wěn)穿過風(fēng)流眼朝右隊去。 右隊正、副挾皆是一驚,連忙以手相挾,姜持信也直起身子來。 可那一瞬的愣神已經(jīng)定了輸贏。 “好!” 左隊甚至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聽見了判輸贏的聲音。 姜持信端的君子風(fēng)儀,只朝那發(fā)呆的兩人笑笑,要他們打起精神來。 左隊這邊因為事情實在發(fā)生得太快,倒沒什么反應(yīng)。 臺上,姜慈偷偷跟青鶯換了個位子要去瞧瞧。 高嚴還是個收不住性子的,這會兒也跟身旁的福順贊了一聲。 接著,因著姜持信的提醒,右隊眾人打起了精神,幾番比試下來竟是分不出個高低來。 高嚴看得盡興,卻苦了姜持信和尉遲肅兩個——真正會玩愛玩的,怎么甘心就這般等在原地? 互相都起了些往后再好好比試一番的心思來。 隨著黑衣裁判又一聲哨,這次蹴鞠賽便以尉遲肅在的左隊稍勝一籌作為結(jié)局。 春寒料峭,姜持信這般活動下來舒坦不少,少有的好親近,拉了尉遲肅道:“方才不盡興,尉遲下次再一道玩罷?” 尉遲肅只點點頭。 姜持信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卻沒想到尉遲這般厲害,先前倒是我說大話了?!?/br> 尉遲肅還是點頭。 姜持信忍不住笑:“尉遲真真是個趣人兒,若換了旁人,該謙虛一番才是?!?/br> 尉遲肅扯了扯嘴角,點明重點:“所以他們不是我。” 姜持信也點頭,對尉遲肅又親近一些。 這般運動出了汗,高嚴小手一揮,國子學(xué)祭酒便吩咐了人領(lǐng)他二人去澡池子那頭洗洗——國子學(xué)監(jiān)生多是些身世好的士族子弟,近些年因著先帝圣旨,倒也收了些寒門子弟,這建陽城寸土寸金的地兒,國子學(xué)也分出一處院落來供人居住。 尉遲肅再叁確認了這澡池子每日清理過后才點了頭——他是個極愛干凈的。 ///姜不肯撞的慣例…h(huán)章總是(下)的那個^^ 寫劇情太傷神了尉遲肅你直接上位罷 h晚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