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安靜下來的幾位大人又開啟了閥門般滔滔不絕，一會兒就開始了吹胡瞪眼，爭相跟燕承啟賣慘。

    簡而言之一句話，北邊旱南邊澇，西邊挖渠東邊打仗。

    要錢！

    錢從哪里出？自然是戶部，想從戶部掏錢，光皇帝張口不行，還得楚瑜松口。

    只聽見茶蓋叮的一聲，不輕不重剛好打斷眾人的爭執(zhí)，燕承啟好整以暇地看著楚瑜，道：“楚卿以為如何？”

    面對這種明晃晃甩鍋的行為楚瑜早習(xí)以為常，目光掃過一個個爭得臉紅脖子粗的尚書大人們，不急不緩道：“旱澇天災(zāi)毀收成損社稷苦百姓，收容流民、開倉放糧、撥款賑災(zāi)、刻不容緩?！?/br>
    兩位閣老聞言放下心來。

    楚瑜又道：“邊境倭寇頻頻來犯，擾我臨界水民百姓，蔑我國威，故為保一方百姓之安，軍餉當(dāng)撥?！?/br>
    兵部尚書止了聲，松了口氣。

    楚瑜再道：“興修水利，利民利國，此舉當(dāng)有。”

    工部尚書也放下心來。

    眾人都得到了滿意的答復(fù)，一時間再也沒有了菜市場一樣的氛圍。

    燕承啟輕輕挑眉，雖心里頗為詫異，但到底是好事，面色漸而緩和，拍板道：“既然楚卿這般說，那就……”

    “陛下，戶部沒錢?！背鰶霾辶艘痪洹?/br>
    ……

    ……

    ……

    鄭閣老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聽力出了問題。眾人皆是一臉懵逼地看著楚瑜。

    楚瑜垂眸，無奈一笑：“戶部，沒錢?！?/br>
    從古至今戶部尚書這位子都不是那么好坐的，成天被人追在屁股后面要錢，稍微弱勢一些就是各方施壓，恨不得榨干為止。天子張口要錢，戶部拿不出的時候，哪位不是想方設(shè)法婉轉(zhuǎn)個九轉(zhuǎn)十八彎來表述國庫不足。縱觀歷任戶部尚書，誰不是必修一門功課——哭窮。

    如今看來，楚尚書的這門功課，八成不及格。

    膽敢當(dāng)著天子的面，甩出沒錢倆字的只有眼前這位，燕承啟的臉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去。

    楚瑜發(fā)火前，才開口道：“先有為先皇修皇陵置辦前后事宜，后有陛下登基冊封等大典，時年又為蝗災(zāi)撥款數(shù)次，眼前各部皆要撥款，便是國庫充盈時期，也沒辦法面面俱到，何況此時？”

    一時間，御書房再度安靜下來。

    楚瑜咬死了倆字，沒錢，有錢一下子也掏不出來這么多。各部不甘罷休，爭來吵去，都覺得自己這邊刻不容緩，不過片刻又是一鍋粥。

    楚瑜垂眸，指尖摩挲著袖口繡紋，左耳朵聽右耳朵出，最后各部吵的吐沫星子亂飛時，才幽幽道：“臣以為，這么爭執(zhí)下去，倒不如想想當(dāng)如何辦?！?/br>
    戶部的現(xiàn)實情況就是這個樣子，楚瑜又不能坐地生錢，吵破天去也只能這樣。

    一直沒有發(fā)話的燕承啟，這才緩緩開口，道：“賑災(zāi)為首，各地開倉放糧，收容流民布施粥糧，嚴(yán)查貪墨，若敢有貪墨災(zāi)銀者，剝皮裹草。開朕內(nèi)庫充作軍餉，先平倭寇之亂，護(hù)江浙水民安穩(wěn)。興修水利當(dāng)細(xì)水長流，不該斷絕?！?/br>
    幾位閣老尚書紛紛起身，叩拜道：“陛下圣明?！?/br>
    燕承啟抬了抬手，面露幾分疲態(tài)：“諸卿先退下吧。”

    各位尚書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不敢在燕承啟面前蹦跶，當(dāng)即道：“臣等告退?！?/br>
    “楚卿留下。”燕承啟開口道。

    楚瑜：……

    御書房里掐絲琺瑯香爐飄出裊裊青煙，燕承啟闔眸輕嘆，抬手捏住眉心，半晌才開口道：“當(dāng)著這么多朝臣面，楚卿好歹給朕留些面子。”

    楚瑜稍稍揚眉：“陛下言重，臣不敢?！?/br>
    “朕知道你有意給朕添堵，你……”燕承啟頓了頓，咽回了提及楚茗的話，心下也是酸澀難言。

    面前的到底是君，便是有芥蒂也該有個度，楚瑜話鋒一轉(zhuǎn)道：“陛下以內(nèi)庫充公不是長久之計，國庫內(nèi)庫本該分明，開了這個先河，只怕朝臣那邊心里就惦記上了?！?/br>
    若以后隔三差五逼皇帝掏腰包，不掏就是不關(guān)心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就算是皇帝私房錢再多也擋不住沿街要飯的命運。

    燕承啟自然明白其中弊端，只是為解燃眉之急，此乃無奈之舉。

    “楚卿可有辦法？”

    楚瑜略微思量片刻，道：“古往今來想要充盈國庫無外乎四個字，開源節(jié)流。既要開源，當(dāng)以上行下效。”

    意思就是說，以后陛下少吃點少喝點少花點，沒事別選妃，別蓋房，別游園，好好蹲家里看書比啥都強。

    燕承啟：“……”

    楚瑜又道：“既有陛下以身作則，群臣當(dāng)效舉除奢靡之風(fēng)?！?/br>
    第一個先拆了銀鉤巷那個銷金窟，看著不爽很久了。

    燕承啟默然，表示贊同。

    “此乃節(jié)流，但若想國庫充盈歸根到底還是在開源上……”

    御書房內(nèi)，君臣平心靜氣地推談開源，安盈遠(yuǎn)無聲倒了盞茶遞了過去，退至一旁?？粗@兩位互掐互助。

    直至下半晌，楚瑜幾聲急咳打斷了談話，待看去唇色已經(jīng)隱隱發(fā)白。

    燕承啟微微皺眉道：“太醫(yī)院的稀珍藥材都要給你搬空了，怎么身子還是沒什么起色？”

    楚瑜掩唇壓下低咳，斷斷續(xù)續(xù)道：“生死有命，都是強求不得?！?/br>
    “楚卿尚且年輕，何必說這種喪氣話?！毖喑袉⒁姏]了旁人索性歪在榻上，單手支著額頭，毫不掩飾疲乏，有一搭沒一搭道：“沒事讓人把真兒送去太后那邊走動走動，朕膝下無子，太后心里惦記。真兒乖巧懂事，合老人家的眼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