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塔自海面上行來，他讓夏一南趕快走，自己孤身一人的火焰把雨夜都點亮，到死都被夏一南想起，到死都沒問出一句——

    “好久不見，這么多年，你過得怎樣啊？”

    故事終結于此。

    這就是全部了。

    ……

    “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毕囊荒险f。

    這回調度員的聲音，隔了挺久才傳過來：“這個結局真的是……”

    “很不好，對么？”夏一南笑了笑，“不像什么童話故事里，所有事情都能走向完美的。但是這個故事雖然完了，還是有一個主角怎么都不滿意啊，所以就強行去續(xù)寫了一回?！?/br>
    “續(xù)寫？這個故事還有后續(xù)？”

    “對，”夏一南望向遠處的星空，“就是他一直追逐的那個人，后來變得很強大很強大了。他確實如燈塔里的人所期待的一般，掌控了時間的力量，掙脫了種族的桎梏?！?/br>
    他抱有期待問道：“你真的，一點都沒有想起什么嗎？”

    調度員的聲音有些困惑：“沒有……但怎么說，”他仍然是笑了一下，“還是那句話，感覺其中一個主角和我挺像的。聽你講述，就好像我自己真的經(jīng)歷過那么多一樣。”

    “那你真的相信緣分么，”夏一南問，“真的相信有這么相近的存在嗎。每個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我曾經(jīng)也覺得那些人不是我，可實在太巧合了。怎么會有人恰好能做出你想做的事情，說出你想說的話呢？”

    不知不覺，故事里的“他”已經(jīng)變成了“我”。

    調度員卻像是沉浸在了故事里，沒注意到這細節(jié)，繼續(xù)說道：“或許吧……那接下來呢，故事是怎么續(xù)寫的？”

    “后來我去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不同的人，在每一次的穿越里都進一步理解了這力量?！毕囊荒险f，“我的記憶能持續(xù)的時間很短暫，因為再怎么改變，頭腦的極限都無法突破。每一刻其實都有不同世界的知識，在進入大腦，被同時處理?！?/br>
    “遺忘其實是一種保護機制，一旦超過這個上限，我就會開始忘記過去的事情。這個區(qū)間大概是四十到五十年，我怕自己會忘了他，想方設法要留下更多的痕跡?！?/br>
    “光是記錄式的日記，我都寫了上百本，一遍遍重復，每天強迫自己回想。”夏一南笑了笑。

    “說起來還挺傻的，我還干過把他名字刻在手上這種事情。紋身沒有辦法，不超過一個小時，那些色素就已經(jīng)被皮膚代謝干凈了?！?/br>
    “只能靠我自己的異能刻上去，這樣是愈合最慢的。但是一旦調用力量，幾分鐘又會完好無損。所以這些年我最擔心的，就是在戰(zhàn)斗時忘了一切，連痕跡都沒有留下?！?/br>
    “這些方法確實奏效了，我關于他的記憶持續(xù)了近百年。可之后已經(jīng)撐不住了，記憶還在消退，感情也一點點淡去。”

    “我看著筆記上那些事情，只想著‘哦原來發(fā)生過這樣的事’，然后內心沒有半點感觸。”

    “這個狀態(tài)再持續(xù)下去，恐怕不久后，我就會判定沒有繼續(xù)記住這個人的必要了。這是我絕對不想看到的結局?！?/br>
    “還好，”飛船駛過深空，夏一南看到身邊飄過一只小型的熒光太空浮游生物，散發(fā)著美麗的光芒，不由笑了笑，“最后我成功了?！?/br>
    “整個時間都在我的掌控下，我看到了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不，這樣說其實不準確，因為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沒有‘現(xiàn)在’這個概念了。不過我還是希望把在白墻醫(yī)院里，作為一切的起始點，畢竟我和他的冒險，是從那里開始的啊?！?/br>
    記憶就此重新鮮活起來，帶著沉淀多年更加澎湃的情感。

    時間軸在指間自由流動，如膠片一樣飛速回放，每張面龐都清晰起來。

    他想起了一切，從羅島的燈塔，到平城市的落日，到阿卡迪亞的雨夜，到厄港的晴空。

    “現(xiàn)在只差最后一步了，只差重新找到哈斯塔。但是在這之前，我還做了一件并不理智的事情?，F(xiàn)在只要傾盡我所有的力量，就能短暫把他的其中一塊破碎的靈魂，拼湊在一起?！?/br>
    “當然靈魂這個詞也不準確，更像是人死亡后的腦電波，全部飄散向了深空，夾雜著一種無人知曉的能量。我只是找到了一片為基石，以力量重塑了身軀，讓他作為一個普通人，繼續(xù)在這個時空里活著?！?/br>
    夏一南輕輕晃著手中的咖啡杯：“現(xiàn)在對于我來說，也快到極限了。但只要再給我一點點時間，我就能把他帶回來?！?/br>
    這次調度員沉默了很久，說：“那為什么不再等等呢？”

    “因為，”夏一南的眼中映著駕駛艙外、那燃燒恒星的明亮光芒，他笑了，“因為，我想先聽聽他的聲音，已經(jīng)想了上百年了。”

    “……這是個很好的故事，”調度員說，“所以、所以我們見過面么？”他的聲音陷入了疑惑，“我感覺我好像……等等！那是什么！”

    刺耳的警報聲從通訊頻道里傳來，只有整個艦隊警戒之時，才會有這種等級的警報。

    夏一南臉色未變，好像早就明了這個結局。

    阿爾法的提示系統(tǒng)上顯示，有大量的太空利維坦在接近他們。

    圍繞在母艦旁的護衛(wèi)艦正在拼盡全力進行保護，然而一朵朵煙火炸在虛空中。

    母艦進入超光速航行需要時間，而護衛(wèi)艦所要做到的，就是以鋼鐵之軀殺開一條生路。只有母艦是全部的希望。

    調度員所在的中心，就在母艦旁側的一艘護衛(wèi)艦上。

    夏一南微微垂眸，龐大的精神力籠罩了無盡的穹宇。他能感受到在無數(shù)光年之外，激烈的戰(zhàn)斗，拼死的怒吼，刀光劍影交錯，子彈尖嘯著刺入巨獸的肌膚，暗藍色的血飄散于真空里。

    軌道炮在瞄準，太空魚雷以雷霆之勢射出。

    然而這是一整群利維坦的攻擊，以他們現(xiàn)在的火力，根本不可能取勝。阿爾法在這種情況下，自動做出了最優(yōu)解——

    引爆護衛(wèi)艦上的“信”，能有效抵擋住它們的攻勢。

    在膠著了五個小時后，這個計劃最危急時被立馬啟用，母艦旁邊的護衛(wèi)艇優(yōu)先級最高，在阿爾法的調度下蓄力、加速，尾部拖出一條漂亮的淡藍色光澤，沖向利維坦群中，上頭的諸多戰(zhàn)士甚至沒有時間撤離。

    就算撤離，那返回母艦的撤離艙也會被利維坦周身的能量，輕而易舉破壞，沒有一點希望。

    數(shù)光年外，夏一南的飛船仍然在平穩(wěn)向前。

    遠處出現(xiàn)了小型隕石群，他開啟了射擊模式，炮臺瞄準，炫麗的光彩劃過虛空，和極遠處母艦的戰(zhàn)斗重合。

    夏一南的手放在控制臺上，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

    為了拼湊碎片，他的力量已經(jīng)用盡了，短時間里沒辦法趕回到那人的身邊了。

    他看著阿爾法的戰(zhàn)況顯示里，幾艘護衛(wèi)艦調轉了方向，在極短的時間里蓄能、加速，在三分鐘以內就會完成撞擊和爆炸。

    通訊頻道在這個時候，又響起來了，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剛拿起耳機。一片混亂中，調度員的聲音竟然再度傳來：“我又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