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獸
天色漸漸暗沉了下來, 但天邊的風(fēng)雪仍舊沒有停歇的跡象。 云杳在天黑前的最后一刻趕回了院中, 一張小臉被寒風(fēng)吹得通紅無比, 頭發(fā)和肩膀上全是雪融化后落下的水跡。他快步跑回屋內(nèi)將房門緊緊鎖住, 感受到屋內(nèi)的溫暖后用力的搓了搓手,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屋外刺骨的寒冷里緩了過來。 他坐在一張榻上歇了片刻,揉了揉自己的臉后忽然記起了什么,從榻上跳了下來掀開紗簾往床榻的方向走了過去。 此刻的阮煙閉著眼,似乎又陷入了沉睡,云杳走到床榻邊沿盯著阮煙的臉看了一會兒,唉聲嘆氣道:“你怎么還不醒啊,是不是我的床榻太舒服了你想賴在上面一輩子啊……” 話音方落, 昏睡的阮煙便慢慢睜開了雙眼。阮煙靠在枕頭上的頭微偏了偏, 望向云杳, 啞聲道:“……把我丟回雪地里?!?/br> 云杳愣了一瞬, 忙道:“我開玩笑的, 你別當(dāng)真!你想在床榻上躺多久都可以的!” 阮煙聞言沉默了半晌,忽然動了動脖子和肩膀, 看樣子像是想從床榻上起身??裳巯碌乃纸钅_筋盡斷, 這樣一個常人來做輕而易舉的動作,他做起來卻相當(dāng)?shù)某粤Α?/br> 他緊蹙起了眉, 白皙的額頭上泌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珠,然而他的身體卻沒能從床榻上支起半分, 瘦削慘白的脖頸上顯出可怖的青筋, 最終耗盡了力氣, 又倒回了床榻上。 云杳見此狀,也看出了阮煙身上的不對勁。但他沒有點(diǎn)破,而是將一旁掛著的干凈帕子拿了下來,傾身小心翼翼的替阮煙擦額頭上冒出的汗,問道:“你想做什么?是渴了還是餓了?” 阮煙偏頭躲開云杳的觸碰,眼中的情緒又恢復(fù)成了雪地初見時的死寂無波。 云杳悻悻的收回了自己伸出的帕子,道:“是我把你砸成這樣的,我會對你負(fù)起責(zé)任的。” 阮煙置若罔聞,連眼皮都沒抬半分。云杳便又接著道:“我知道你不是修士,躺了這么久肯定餓了,你想吃什么我去讓人給你做……” 阮煙聞言竟是又闔上了雙眼。 云杳頭一回遇到阮煙這樣脾性的人,面上的表情有些錯愕,“你說句話,你不說話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啊?!?/br> 阮煙還是沒有應(yīng)話。云杳默默地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阮煙的回答,便打算依照自己的喜好去廚房替阮煙尋些吃食來,豈料他剛起身,便聽到了阮煙的回答。 阮煙道:“我想死?!?/br> 云杳微睜了睜眼,顯然是對自己聽到的話感到驚疑。而阮煙在他耳邊又重復(fù)了一遍,“……我想死,你能給我嗎?” 云杳不可置信的低眸看向阮煙,嘴唇動了半晌,吐出一句:“你是不是燒糊涂了?” 阮煙睫毛顫了一下,睜開了雙眼,張嘴剛想說話,便看見云杳伸手向他襲來。阮煙偏頭又想躲開,卻慢了一步?jīng)]能躲掉,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滾開!” 云杳沒有照做,“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碰你,但是你好像……”他的手貼在阮煙的額頭上停留了片刻后才挪開,正色道:“你好像真的發(fā)燒了?!?/br> 他說完這話也不待阮煙的反應(yīng),轉(zhuǎn)身便往一側(cè)的柜子里跑去。只見云杳打開柜門,從里面翻出了許多七七八八的藥瓶,他也沒挑,將所有的藥瓶一股腦的全部抱進(jìn)了懷里,隨后回到床榻,把懷里的藥瓶全部放在了被子上。 云杳在堆積的十幾瓶藥里摸索了幾下,挑出一瓶紅的倒出一顆丹藥,伸手喂到了阮煙的唇上,“吃吧,吃了你明日就好了。” 阮煙嘴唇動了動,偏過頭回避了這顆丹藥。云杳不容他抗拒,直接上手掐住了他的臉,把手中的丹藥硬給他喂了下去。 丹藥下喉,阮煙猛地咳嗽了幾聲,看向云杳的眼中厭惡之意變得更為濃烈。 云杳反倒朝他露出一個笑,道:“好好休息,我在外面。夜里若是有什么事你喊我一聲就好?!彼f完便整理好被子上的一堆藥瓶抱到了懷里往外走,走到一半時忽然停了下來,回頭向阮煙道:“我叫云杳?!?/br> 阮煙眉頭緊縮,眼中的死氣沉沉又凝重了幾分。 聞瑕邇看著云杳一個人裹了床小被子睡在外面的榻上,鼻頭和臉頰都是紅紅的,閉上眼沒過一會兒便發(fā)出了平緩的呼吸聲,陷入了沉睡。他盯著云杳的睡臉看了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有些黯然。 君靈沉道:“是云杳救了阮煙。” 聞瑕邇回過神來,緩聲道:“杳杳心地善良,從小就喜歡在外邊撿一些受傷的動物帶回家醫(yī)治。”更遑論阮煙一個大活人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只是不知道云杳和阮煙二人是如何變成識海外那副模樣的,聞瑕邇皺了皺眉,心中的疑惑加劇。 君靈沉適時出聲道:“繼續(xù)看下去,會找到答案的?!?/br> 聞瑕邇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緊了緊君靈沉手,道:“好。” 聞瑕邇垂眸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熟睡的云杳,牽著君靈沉走進(jìn)了下一道撲閃的暗光之中。 阮煙修為全無,手腳筋具斷,形同廢人,所以自被云杳救下后,便被迫一直住在了云家。 云杳雖只是個半大的孩子,但在照顧人一事上卻極為悉心,想是因?yàn)樗麖男墼谕饷鎿煲恍﹦游锘丶艺疹櫟脑?,所以他照顧阮煙也尤其的得心?yīng)手。 但阮煙并不領(lǐng)云杳這份情,從起初的冷言旁觀到后來的惡語相對,阮煙幾乎把他前十幾年所有遭受到的惡意全部發(fā)泄在了云杳身上,那些陰暗的念頭壓在他心底太久,一旦爆發(fā)便再也遏制不住,讓他差不多成了一個瘋子。 云杳最開始還能對那些惡言勉強(qiáng)笑著應(yīng)對,到了后來,臉上的笑也漸漸掛不住了。 換作常人,估計(jì)早已受不了阮煙這樣的脾性,將人掃地出了門,但云杳卻有些不同。 云杳天性純良,又極有責(zé)任心,從小對待每一只撿回家的動物都會悉心照顧,直到那些動物傷好之后才會將其放生。 不過許多動物剛開始對待他的態(tài)度并不溫和,反而在每一次換藥時張牙舞爪的向他發(fā)起攻擊才是常態(tài),云杳也因此在那些動物手下受過許多傷。 開始的時候他也會厭煩惱怒,明明自己是一番好意卻要被惡意的對待,但懊惱一段時間后,最終他又會被心底自己給自己加注的責(zé)任所打敗,一次一次,習(xí)以為常。 而眼下被云杳從外面撿回來的阮煙,在他眼里便和那些剛開始張牙舞爪妄圖用兇惡的一面保護(hù)自己的動物沒什么兩樣。 只不過阮煙是人,他不會張牙舞爪的咬傷云杳,但他會口吐惡言把云杳欺負(fù)到哭。 云杳從前不是個愛哭的性子,但自從阮煙對他惡語相向之后,他被氣哭倒變成了常事??伤⑽匆虼擞羞^將阮煙掃地出門,亦或者趕出云家的想法,他雖然年紀(jì)不大,但在照顧阮煙一段時間后也明白了一件事。 阮煙想死。 不吃不喝,不論是藥物還是食物從來都是云杳一而再再而三的強(qiáng)迫之下才進(jìn)到阮煙的肚子里去。 云杳不知道阮煙為什么想死,但他卻清楚,如果他真的如了阮煙的愿把人從云家趕出去,阮煙真的會去尋死。他只要一想到這里,便沒辦法對著阮煙撒手不管。 就這樣,在阮煙惡語相向一心求死的境況下,阮煙和云杳在云家朝夕相對的生活了三年。 這三年間,阮煙幾乎都是躺在云杳的房中度過的,他身上其他的傷都好了,除了四肢被割斷的筋脈再也無法復(fù)原。 云杳近段時間為了替阮煙治好四肢的筋脈,特意翻看了許多醫(yī)書,奈何他不是醫(yī)修,對許多醫(yī)理都不甚求解,一本書看下來也是云里霧里。 又到了喂阮煙喝水的時辰,云杳放下手中的醫(yī)書站起身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云杳此刻已不是半大的孩童模樣,身量拔高了許多,臉上的稚氣也褪了些,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 聞瑕邇和君靈沉站在床榻的一側(cè),見云杳端著盞茶往里進(jìn)來了,聞瑕邇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誰也不會喜歡見到自己的弟弟被人罵哭的場面,聞瑕邇亦是如此。 君靈沉道:“我們出去?!?/br> 聞瑕邇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我要把阮煙欺負(fù)杳杳的事一樁一樁全部記住,出去之后再找他算賬?!?/br> 君靈沉頓了頓,道:“我?guī)湍恪!?/br> 聞瑕邇也沒多想,點(diǎn)頭道:“好,到時候我把阮煙鎖在陣?yán)?,你用留闕戳他,把他身上多戳幾個窟窿……” 君靈沉聞言皺了皺眉,張嘴正欲言,這邊云杳已經(jīng)走到了阮煙的身邊。 云杳把阮煙從床榻上扶了起來,另一只手端著的茶盞喂到了阮煙的唇上,“喝水?!?/br> 阮煙眼睫動了一下,一反常態(tài)的沒有偏頭回避,反而順從的咬住了盞沿喝了幾口。就在盞中水即將見底的時候,他忽然用力的咬住了盞沿將茶盞從云杳手中扯了出來,隨后又故意傾身松口,把茶盞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聲清響,白色的茶盞碎成了幾片,其中有一片細(xì)小的碎片在飛濺時劃到了云杳的下顎,紅色的血絲瞬間沿著下顎處被劃傷的傷口溢了出來。 云杳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顎,指腹上立刻沾上了一點(diǎn)血痕。他抬眼看向阮煙,阮煙也正好在看著他,那雙攝人心魄的彎眼里全是不懷好意。 云杳蹙眉道:“你怎么這么討厭。” 阮煙道:“討厭我就把我送出去,任我自生自滅。” 云杳用指腹拭了拭下顎的血,道:“等你能自己下床喝水了我就把你送出去?!?/br> 阮煙沉默了半晌,道:“……你以為你這樣對我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嗎?我只會更加厭惡你?!?/br> 云杳為了治好阮煙的筋脈迫著自己挑燈看了幾夜他一竅不通的醫(yī)書,此刻又無緣無故的被對方劃破了下顎,饒是他脾氣再好也有些生氣了。 他從床沿上猛地站了起來,對著阮煙道:“厭惡就厭惡,我也不用你喜歡我!反正把你治好之后我就會把你送出去,到時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不用再看見我,我也不用再看見你!” 他說完這話就扭頭沖出了房間,出房間時還不忘關(guān)上了門。 阮煙的目光直直落在云杳身影消失的方向,半晌后才收回了視線,眼中的不懷好意不知何時散的一干二凈。 他一直維持著云杳離開的姿勢一動不動,直到屋外的天色暗了下來,屋內(nèi)陷入了一片黑寂。 平常這個時候,云杳該回屋給他喂飯了,可是此刻的屋外除了風(fēng)聲卻什么動靜都聽不到。 阮煙如琥珀般精致好看的眸子出現(xiàn)了幾絲不易察覺的躁動,他開始有些不安了。 在長久的在黑暗中,人心底的恐慌和陰暗比在白日里蔓延的速度要洶涌的多。 阮煙死死盯著窗戶,妄圖通過窗戶上映出的景象能看到他想看見的人影。今夜的月色十分黯淡,未上中旬便被云霧遮擋住了月影,屋外徹底陷入了一片昏黑。 阮煙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鼻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他想看見的人遲遲沒有出現(xiàn),心底的恐慌和陰暗在一瞬間到達(dá)了極盛。 阮煙開始動了,他靠著上半身的力量轟的一聲倒在了床榻上,隨后向著地面的位置,緩慢的爬行…… 天邊的暗色徐徐退去,點(diǎn)點(diǎn)云白抹上了天際,日頭升起,又是第二日。 云杳在后院的石階上靠著睡了一夜,清晨被懷間傳出的鳥鳴聲給吵醒。 云杳一睜開眼便看見懷里的麻雀在他的衣服上輕啄了一下,“你活過來了?” 懷里的這只麻雀是他昨天白日時在屋檐下?lián)斓降?,似乎從半空中摔了下來。云杳花了大晚上的功夫才把它的傷處理好,最后太累了直接就在后院里睡著了?/br> 這只麻雀斷了一只腿,云杳本來也沒抱多大的期望能把它救活,沒想到這只麻雀十分頑強(qiáng),昏迷了一夜竟是真的醒了過來。 麻雀在云杳懷里動了動小腦袋啾啾叫了兩聲,云杳看的心生喜歡忍不住在它腦袋上摸了兩把。麻雀感受到云杳的撫摸,伸長了小腦袋往云杳手里鉆,就像在對云杳示好一樣。 云杳笑的眼睛都彎了,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笑收斂了許多,低低的嘆了一聲。他揉了幾下小麻雀身上的羽毛,低聲道:“他要是有你一半乖巧就好了……” 麻雀啾了一聲,從掌心里伸出頭看云杳。 云杳道:“每日都喪著臉,還總欺負(fù)我,明明長的還挺好看……為什么就這么討人厭呢?” 麻雀自然是聽不懂他的話的,只能一個勁的啾啾叫。 云杳又揉搓了幾把它身上的羽毛,忽然手勢一停,像是憶起了什么,趕忙起身從石階上站了起來,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跑去,然而剛跑過一個拐角處,便被眼前的景象驚的生生止了步。 長廊之上,有一個身影趴伏在地面,以一種極慢的速度在往前爬行。這個人的四肢似乎不能動彈,只能靠著上半身和脖子的力量移動,所以他爬行的動作看起來尤為吃力,甚至怪異。 那個爬行的身影似乎也察覺到長廊上多出了一個人,他抬起頭想看清是什么人,但奈何他趴在地面上,即便將脖子仰到最高的弧度,也只能看見來人的鞋面。 “云杳……”那個爬行的身影愣了一下,突然開始以一種極為急切的姿勢不斷的支起上身,不斷的往前爬行。 云杳微睜了睜眼,在原地怔了片刻后才抬腳往那個爬行的身影跑了過去,他跑到那人面前半蹲下身,將麻雀從懷里放在了一邊的空地上,伸出手把那人從地上扶了起來,“你,你怎么……” 阮煙披散著發(fā),眸中布滿了血絲,白色的寢衣上不僅染上了塵土,胸口的位置還多了幾灘紅色的血跡。但他卻渾不在意,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云杳,“云杳,云杳,云杳……” 這是云杳和阮煙接觸三年,頭一回聽到阮煙喊他的名字,他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了一聲:“你怎么跑出來了?你身上的傷又是怎么回事?” 阮煙顫著眼睫問云杳:“你去哪兒了?!你去哪兒了?!你是不是也打算和他們一樣厭棄我了……是不是?!” “厭棄?你在說什么?”云杳不明就里,但還是如實(shí)道:“我昨夜在石階上睡了一晚上。” 被放在一旁的麻雀適時的啾了幾聲,云杳看了它一眼,又看向阮煙,吞吐道:“它摔斷了腿,給它包扎花了一夜,忘記回房喂你吃飯了……對不起。” 阮煙眼角輕掃了一下那只麻雀便收了回來,身體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般驀地倒在了云杳的身上。 云杳往后穩(wěn)了一下才抱住阮煙,他伸手把麻雀揣到了衣領(lǐng)里,又轉(zhuǎn)了個身,把阮煙背在了背上,這才往回走去。 阮煙比云杳的身量高些,可是常年臥床,身體清瘦的厲害,云杳背著阮煙毫不吃力。 云杳往回走時,看見了沿途一路留下的血痕,有些已經(jīng)干涸了,有些還是濕潤的。見到這些血痕,云杳不由得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回到房間后,把阮煙重新放回床榻時,他瞥見了床榻下方幾塊碎落的瓷片,那是阮煙昨日打碎的茶盞,此刻上面還殘留著暗紅的血跡。 阮煙是靠著身體碾過這些瓷片爬出來找他的。 云杳心里頭有些不是滋味,正欲去院中那掃帚來將這些瓷片清理了,腳還沒跨出去,便聽見阮煙的聲音從后方傳來:“你去哪里?” 云杳指了指地上的瓷片,“掃出去。” 阮煙沉默半晌,道:“……過一會兒再掃?!?/br> 云杳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又要往外走,卻又聽阮煙道:“你去哪里?” 云杳道:“打水,拿藥。” 阮煙道:“你過來?!?/br> 云杳有些茫然的走到阮煙身邊,“做什么?” 阮煙盯著云杳,良久,道:“……別走?!?/br> 云杳驚詫的瞪圓了眼,“你不是昨日才說厭惡我嗎?你應(yīng)該不想看見我才對啊。” 阮煙嘴唇動了動,卻是沒出聲。云杳只當(dāng)阮煙此刻是餓了一晚上不大清醒了,轉(zhuǎn)身便一個健步跑出了屋外,去尋熱水和吃食,對身后阮煙的喊聲不做理睬。 等云杳帶著一提食盒和一桶熱水回來時,看到屋中的景象險些把手中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又跑下來了?”云杳看著半個身子懸空在床榻外邊的阮煙,連忙跑了過去將人抱回了床榻上。 阮煙兩鬢的發(fā)被汗水暈濕,薄唇上沒有半分血色,他望向云杳,暗聲道:“……你是在報復(fù)我,你是故意想看我難堪。” “我怎么想看你難堪了?”云杳道:“我就出去提桶水拿些吃食的功夫,你今日是怎么了?” 阮煙眼尾通紅,卻是勾勒出一個上挑的弧度,似笑非笑,“是嗎?” 云杳把裝水的木桶和食盒往地上重重一放,“難道不是嗎?” 阮煙鬢間的汗珠動了動,順著臉頰滑落至發(fā)間,沒再出聲。 云杳見狀也沒再多說什么,從木桶里取出一塊濕潤的帕子擰干,就要解開阮煙的衣服替對方擦身,“我要脫你衣服了?!?/br> 阮煙不喜歡云杳碰他的身體,是以每次給阮煙擦身,云杳都會遭到比平常更多的惡語相對。 云杳本著早擦完早上好藥少受點(diǎn)嘲諷的心態(tài),動作迅速的給阮煙擦完了身上好了藥,再換了一套感覺的衣服給對方穿上。做完這一切后,阮煙竟是一反常態(tài)的沒什么反應(yīng),甚至連一個字眼都沒吐露過,這讓云杳既感到輕松又覺得有些怪異。 他從食盒里取出一碗粥和幾碟小菜放在一旁的小木桌上,舀了一勺喂到阮煙的口中,阮煙安靜的張嘴吃下。 阮煙少見的如此配合,一碗粥竟很快見了底。云杳放下粥碗,斟酌了許久,問道:“你是不是想出去?” 阮煙抬眸看云杳,琥珀色的眼珠中劃過些許暗光,他道:“不想?!?/br> 云杳聞言更為疑惑,都弄得一身是傷爬著出了屋子,這還能叫不想出去? 阮煙卻在下一刻道:“云杳,你要待在我身邊。你不在了,我會尋死,就像你方才看見的那樣……” “你……你用你自己的命來威脅我?!”云杳險些氣笑了。 阮煙頓了頓。忽然勾了勾唇角,精致的面容上慢慢浮現(xiàn)出如同艷鬼般攝人心魂的笑意,他道:“我在懇求你......” ※※※※※※※※※※※※※※※※※※※※ 云杳眼中的阮煙:一只張牙舞爪長的有點(diǎn)好看的動物。 阮煙:……我在你眼里連人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