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羅肆的斥責(zé)聲傳來,這位侯府管家聽起來十分焦躁。 “弄壞了東西我就扒了你的皮!” 這話讓凡人說不過是一具威脅,可要是出自修士之口,那很可能就會變成字面意思。 果不其然,話音未落,仆從們搬運的速度就更快了一些。 “行了?!?/br> 在羅肆的怒喝與仆從的唯唯諾諾中,凌仲文的聲音格外冷淡,一如他的身份般矜貴。 “找到凌湛了嗎?“ “回侯爺,少爺一早就離開了屋子,我正差遣他們?nèi)フ夷?!?/br> 聽到這里,凌玥扭頭去看堂弟,就見后者瘋狂搖頭,顯然并不想被親爹發(fā)現(xiàn)。 搞了半天,這一桌吃的原來是賄賂。 想通了這一點,她一推瓷碗,凌湛立馬識相的站起來,舀了一大勺瑤柱粥進碗里,還狗腿的夾起一撮橄欖菜放到了濃稠的粥面上。 “您請,您千萬請?!鄙倌暧醚劬θ绱苏f道。 這廂凌湛在拼命賄賂堂姐,那廂主仆二人的對話還在繼續(xù)。 “少爺也真是,明知道今早的會面多么重要!” 羅肆聽起來是真的著急上火,甚至在人家親爹面前就抱怨開了。 “他不愛來就算了吧?!?/br> 反倒是凌仲文十分冷靜,“咱們走。” 說完,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進了凌玥的視線。 這還是自她回來以后首次見到叔父,后者依舊是蟒袍配玉冠的裝扮,雙手背在身后,走過行色匆匆的奴仆身邊時,頗有鶴立雞群之感。 也不是否凌玥的視線太過明顯,在走過映月閣時,鬼使神差的,凌仲文扭過了頭。 雙方視線一觸即分,短暫交集后各回原位。 凌玥拿起湯勺,彎腰掀起了桌布,就看到堂弟抱著膝蓋躲在桌下,還一個勁兒的對她比“噓”。 “叔父走了?!彼吡颂吆笳叩男⊥龋罢f吧,怎么回事?” “上京派來的郡王今早就到。” 手腳并用的爬出桌底,凌湛扶了扶快要歪倒的發(fā)冠。 “祖爺爺非要我跟著老爹去迎他,我不愿意,就只能躲到老姐你這兒了。” “迎郡王爺這么大的事都讓你去,咱們這位祖爺爺是真的很疼你哦?” 攪動著碗里的白粥,凌玥凝視著逐漸融入瑩白的那一抹墨綠。 “再過段日子,說不定我就要改口喊你侯爺了呢?!?/br> “我才不要!”凌湛“蹭”的一聲站了起來,“我又沒那金剛鉆,干嘛攬那瓷器活!” “我說你能當,你就是能當?!?/br> 這么說著,凌玥舀起一勺粥,往少年方向一送,“啊?” 瞅瞅神色淡淡的堂姐,又瞄瞄面前的粥,凌湛猶豫了一下,慢慢彎下了腰—— “哎喲!康樂郡王!您慢點!” 聽到這聲叫喊,嘴唇都快碰到勺子的凌湛瞬間僵住,維持著怪異的姿勢就要抬頭去看,被凌玥看準時機把勺子塞進了嘴里。 “唔!”少年被燙的一個激靈。 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亂七八糟的腳步聲已經(jīng)走到了門邊,一名高挑的身影率先走了進來,看著琳瑯的早點,舒了口氣。 這人生的面如玉冠,手中又拿一鑲金折扇,既雍容華貴,又風(fēng)流倜儻。 “我就說我能趕上,”身穿錦衣、腰佩玉環(huán)的青年一合手中的折扇,對身后人吩咐道,“給我加一副碗筷,再取一份湯羹。我喜甜,讓后廚多加冰糖?!?/br> 被吩咐了一長串的羅肆,表情真是慘不忍睹。 正準備入座,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對,把手信搬過來,我千里迢迢從江州帶過來的,千萬別弄壞?!?/br> “鴻軒哥?!”終于把湯匙從嘴里抽出來的凌湛滿臉不可置信。 聽到自己的名字,楊鴻軒回過頭,對著在坐二人眨了一下漂亮的桃花眼。 第39章 看著青年紛飛的媚眼,凌玥拿著粥碗的手有點蠢蠢欲動。 好在對方察言觀色的本事實在很到家, 在自己那張俊臉被guntang的熱粥毀于一旦前, 左手握拳,右手包住左手, 雙臂舉過頭頂,對著白衣少女來了一個標準的江湖禮, “哥哥!” 于是凌玥只能悻悻的放下碗, 從盤子里撿了個蒸餃放進對方碗碟,嘴上還假惺惺的念叨:“都是自家姐妹, 這么多禮做什么?!?/br> 凌湛默默捂住臉,目不忍視,至于羅肆? 他已經(jīng)快要暈倒了。 在凌玥心痛的目光下,楊鴻軒一口吃掉蒸餃,偏頭瞧見他, 竟然很驚訝,“咦?你怎么還在這里?” “我、我……這就去傳菜?!绷_大管家全靠著一口真氣吊著命才沒有當場出丑,等他一走出去映月閣的大門,雙腳立馬就軟了, 抓著攙扶自己的仆從顫巍巍的說道,“快、快去告訴侯爺……不,去告訴大長老!” 礙事的人一走, 映月閣的氣氛頓時就火熱了起來。 “官家竟然派鴻軒哥你來!大長老的鼻子都能給氣歪了吧!” 凌湛臉上是貨真價實的“震驚我全家”。 “怎么能是派我來,當然是我自動請纓?。 睏铠欆帗u著頭,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做派, “我那時候在江州巡視,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托大哥打斷了老三和老五的腿,成年皇子就我們幾個,大哥在上京替父分憂,父皇又不能派四妹來,這活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肩上了?!?/br> 康樂郡王楊鴻軒,楊禿子的第二子,上有一個格外爭氣的大哥,下有無數(shù)格外不爭氣的弟妹,夾在中間受氣多年,干脆開始游戲花叢,經(jīng)過了幾年的折騰,勇奪“上京大眾情人”的稱號。 要論他和凌玥相識的緣分,還要從十八年前的一個冬夜說起。 那時候晉帝膝下已經(jīng)有了四兒一女,自感是一名光榮且英俊的人生贏家,非要拉著剛?cè)⑸舷眿D沒多久的凌伯海在御花園里暢聊人生——其實就是他在單方面炫耀: 炫耀自己后宮美人成群,個個溫柔賢淑,再嘲諷一下好友家里的母夜叉。 炫耀自己兒子聰慧能干,個個都是良才美玉,再嘲諷一下好友家里那個一看肚子就是個閨女。 炫耀自己閨女玉雪可愛,雖然只有一個但他后面肯定還能生,再嘲諷一下好友家里那個還沒生。 就這么炫耀來炫耀去,炫耀的人口干舌燥,聽的人倒無動于衷,還有心情抱起瓜果開啃。 看著凌伯海抱著瓜果啃的開心,晉帝心情十分復(fù)雜,他終于發(fā)現(xiàn)除了發(fā)量外自家玩伴又一個顯著的優(yōu)點——他心真大。 于是,他當即做出了一個當下給凌伯海添堵、日后給自己添堵的決定。 “伯海啊?!北藭r還沒有謝頂危機的晉帝如此說道,“不若你我倆家結(jié)個娃娃親吧?!?/br> “咔吧。” 凌伯??闹搜?。 無論晉帝的初衷如何,云湖凌家到底是修仙三大世家之一,想要與他們聯(lián)姻,也不是隨便指個剛斷奶的皇子就行。為了以示鄭重,晉帝在膝下四個蘿卜丁里挑來挑去,最終就選定了自家老二。 原因無他,這皮小子看起來很抗揍。 于是,斷了奶沒多久的楊鴻軒和還在娘親肚子里蒙頭大睡的凌玥就被大人不靠譜的綁在了一起。 在凌玥降生之前,楊鴻軒他娘麗貴妃天天祈禱侯夫人別生個兒子給自己難堪。 在凌玥她爹死后,楊鴻軒他娘麗貴妃又天天祈禱傻逼官家給她寶貝兒子解除婚約。 也不知道麗貴妃的誠心是不是感動了上蒼,這婚事到底是在凌玥十四歲時徹底黃了。 起因是晉帝在坑了人家閨女快十年后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打算讓二兒子趕緊把人娶過門好好補償,沒想到楊鴻軒一聽大驚失色,一會兒說自己和凌玥是八拜之交,一會兒說兩個人早已義結(jié)金蘭,把晉帝當場氣掉了好幾根金貴的頭發(fā)。 至于另一個當事人則從玉泉山來了封信,一口咬定康樂郡王是自己最好的手帕交,兩個人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 此信一出,婚事是徹底跑偏的沒影了,激動的麗貴妃在家燒了好幾柱高香。 她不知道的是,成天在背后搞小動作的不止是她,還有凌玥那位被劈成渣渣的老爹。 晉帝提出聯(lián)姻之前,凌伯海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韓家的婚約,奈何君命不可違,他總不能一邊吃人家的瓜果一邊打人家的臉。 回到云湖后,他就盼著晉帝趕緊把這事忘到腦后,誰知道等到閨女都好幾歲了,那禿子記性還好的很。于是乎,他也只能厚著臉皮去韓家退親,還因為心中慚愧,在死去的老友墳前狠狠的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 這件事拖到了如今,也變成了一筆糊涂賬。 楊鴻軒其實很看不慣韓焉以大房自居的嘴臉,覺得正宮娘娘怎么也得是有指婚圣旨的自己,他姓韓的最多算個貴妾,奈何每次想要開口,都會下意識的看向自家老爹越發(fā)稀疏的發(fā)頂…… 畢竟,皇家,要臉。 神奇的是,長輩攪出來的一灘渾水完全沒有影響他和凌玥的關(guān)系,就算凌玥常年不回消息,也不妨礙楊鴻軒日日問候的熱情。 要不是他堅持用“哥哥”稱呼凌玥,麗貴妃還以為傻兒子要搞出一場追妻亂墳崗。 這個“哥哥”可不是什么情哥哥,而是土匪窩里二當家喊大當家的那種“哥哥”。 而凌玥則會柔情似水的喚康樂郡王一聲“jiejie”,用的就是多年閨中密友一朝相見萬分感慨的語氣。 誰也搞不懂這兩人的輩分到底是怎么算的。 “一接到父皇的口令,我就馬不停蹄的從江州趕過來了?!?/br> 一名柔柔弱弱的侍女端著一盅湯送進來,楊鴻軒接過放到一邊,揮手讓人下去,看都沒多看一眼。 他特意壓低了聲音,“云湖侯的死一直是父皇心里的一道坎。要按他老人家的心思,恐怕只有砍下折葉先生的人頭,才算是出了一口惡氣?!?/br> “因此,當派人悼念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可真是大大吃了一驚?!?/br> “怎么說?”凌玥在堂弟可憐巴巴的目光里在最后一粒燒麥上咬了一口。 “據(jù)我大哥說,前些日子,你二叔上表給我父皇……” 說到這里,楊鴻軒抬眼去瞧凌湛,后者識相的端起一疊rou包就往二樓走,留給了二人一個凄涼哀絕的背影。 直到確認凌湛進了二樓里屋,楊鴻軒才繼續(xù)說道:“奏表里寫了不少倆老頭當年的瑣事,勾得我家那個老頭子是泗涕橫流,當即拍板要派人前來上柱香。” “我爹討厭香味?!绷璜h實事求是。 “說的像我家老頭子是這么多愁善感的性子似得?!睏铠欆幏床刍厝ィ拔掖蟾缯f,現(xiàn)場那演技浮夸的令人都看不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