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龐大的山體夾雜著瑩藍(lán)的流光,在天空中呼嘯而過,直直撞向了懸掛在天際的封神榜,金光與藍(lán)光交織至一處,一同向著西蠻飛速滑落。 察覺出少女的意圖,白蓮遮身的女子逼退細(xì)犬,朵朵蓮花化作天梯,追著封神榜與山體的反向延伸,竟是要一鼓作氣緊追上去。 “圣母娘娘想去何處?” 一道身影憑空出現(xiàn),正正擋在了白蓮遁走的路上,由法力匯聚的潔白花瓣與那人的衣角相撞,甫一接觸便潰不成軍。 “楊!二!郎!”女子看著眼前的少年,恨聲說道。 “在呢,”漫不經(jīng)心的應(yīng)著,楊戩抬手一招,黑色細(xì)犬縮成了一只大頭狗崽,撲到了他腳下一個(gè)勁撒嬌,“只是不知道,我如今該如何稱呼娘娘,是無當(dāng)圣母?黎山老母?亦或是……羅教教主?” 少年的語調(diào)帶著一種奇異的冷漠,令女子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我會創(chuàng)立羅教,難道不是拜爾等所賜!”她咬牙切齒道,“若不是那一場封神之戰(zhàn)……!” “若不是那一場封神之戰(zhàn),娘娘哪有如今的風(fēng)光呢?” 楊戩打斷了她,眼眸半垂,與天邊懸掛的冷月相映成雙。 “通天師叔祖座下四大弟子,唯有你尚存于世,都是娘娘當(dāng)年明哲保身之功?!?/br> “如今為何又要摻入這趟渾水里呢?” “……對,我是活下來了?!背聊季?,女子撤去了遮掩的白蓮,露出了一張怒氣沖空的臉來,“昔日萬仙陣破,我自行離去,無顏面對死去的同門,只能隱姓埋名,茍且偷生?!?/br> “后來創(chuàng)立羅教,我也不敢用本來姓名,只能假托黎山之名,傳我截教道統(tǒng)?!?/br> “可即便如此,昔日友人依然恥于與我為伍,我終究是個(gè)見不得人的膽小鬼,就像是陰溝里的臭蟲?!?/br> 這也是羅教與金鰲島老死不相往來的原因。 羅教自認(rèn)忍辱負(fù)重,然而這些在金鰲島眼里,不過是背信棄義的托詞,為求正名,截教弟子何懼一死? “如此際遇,真君以為如何?”無當(dāng)圣母語帶譏諷,“不洗刷臨陣脫逃的污名,我就算修成大羅神仙,也永無出頭之日?!?/br> “就算是你們闡教,殷郊殷宏欺師滅祖,你們不是照樣讓他們死無全尸?” “當(dāng)年舊事,已成娘娘心魔?!睏顟焯郑R聚,凝成了長刀模樣,“那弟子便斗膽,與師伯過上幾招?!?/br> “哈哈哈哈哈哈哈,”無當(dāng)圣母仰頭大笑,“斗膽,斗膽,你們斗的膽還少嗎!” 語罷,她手掌一翻,鋪天蓋地的蓮花探出—— 掌中仙鄉(xiāng),白蓮凈土! 飛馳的山峰如墜落的流星,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西蠻大地上,金藍(lán)交織的火球與大日一般無二,照亮了這片貧瘠的山水,夾裹著焚山煮海之勢,直沖隱藏在群山深處的皇宮而去! 火球所到之處,山峰夷平,瀑布截?cái)啵街邪佾F四散而逃,而平日里耀武揚(yáng)威的蠻人,只能躲在洞xue深處瑟瑟發(fā)抖。 站在皇宮內(nèi)院之中,楚允身穿龍袍,手持打神鞭,對準(zhǔn)天空中的“火球”揮出一鞭! 二十一節(jié)鞭骨亮起,八十四道符箓現(xiàn)身,然而流光溢彩之中,唯有最下層的四道符箓驟然點(diǎn)亮,沖向了直墜而下的山岳。 打神鞭,打的了神,打不了仙,更打不得人。 縱使能驅(qū)使天上八部正神,此時(shí)在楚允手中,也不過是一把長三尺六寸五分的木鞭法器而已。 顫顫巍巍的四個(gè)符箓迎上了金藍(lán)交錯(cuò)的法光,封神榜上金光再漲一丈,卻阻不了玉泉山的下墜之勢,龐大的山體無可阻擋的撞上了皇宮! 地動山搖。 巍峨的山門徹底嵌入了群山之中,華麗的宮殿已被夷為平地,而在廢墟之下,楚允躺在碎石中間,胸口被一塊尖利的漢白玉穿了個(gè)徹底,從上面的浮雕花紋來看,像極了皇宮白玉道上的石雕。 “咳咳……” 夾雜著rou塊的鮮血從青年的嘴里涌出,染紅了身下的白玉石板,唯有手中緊握的打神鞭發(fā)出了一道微弱的光芒,籠罩在了他的傷口。 這道微不可察的加護(hù)是楚允沒有當(dāng)場身亡的唯一支持。 撞擊的余震仍在繼續(xù),時(shí)不時(shí)便會有破碎的石塊及木梁落下,砸到地上摔個(gè)粉碎。匆忙的腳步聲由遠(yuǎn)到近,楚允眼珠轉(zhuǎn)動,模糊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摯友的身影。 柳千易穿著破破爛爛的道袍,灰頭土臉,遠(yuǎn)沒有往日智珠在握的余裕。 實(shí)際上,要不是白日里他突然不告而別,恐怕現(xiàn)在躺在地上的就是兩個(gè)人了。 “我徒弟死了。” 柳千易一屁股坐到地上,神情陰郁。 “我用盡方法給他招魂,都沒有回應(yīng)。” “……哈,先說好,可不是我干的?!背枢托σ宦?。 “我當(dāng)然知道?!绷б装琢怂谎?,“他吊打一個(gè)你還是沒問題的?!?/br> 兩人都沒有提楚允胸口的致命傷,這大概是朋友之間最后的默契。 “我一直都沒搞明白你為什么會選他?”楚允對他吐出了一口血唾沫,“明明那小子要啥啥不行,凈會惹人生氣?!?/br> “你懂什么?”柳千易嘆了口氣,“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yàn)轱枃L了世間酸甜苦辣,而人道之所以難成,便是卡在第一步‘嘗’上。” “……難不成,這世間還有不夠慘就修不成的道?”楚允驚訝道。 柳千易摸了摸鼻子,“不然為什么人教與闡教、截教并立,卻始終沒個(gè)像樣的傳人?” “這么說來,你叛教來幫我,也是為了修煉啰?”男人睨他。 “你以為呢?”冷哼了一聲,柳千易用袖子擦掉了楚允臉上的血,“像你這樣的半吊子,除了別有目的,只有得了失心瘋的人才會跟你混在一處?!?/br> “哈哈,我以為是我虎軀一震,王霸之氣折服了你呢。”楚允虛弱的笑了,“話本里不都是這么寫的嗎?果真天下沒有這等好事啊?!?/br> “行了,少說兩句?!绷б椎?,“這種撒嬌的話,留著給你娘說?!?/br> “說到這個(gè),我有一事求你……”吃力的抬起手抓住好友的袖子,楚允側(cè)臉瞧他,“我死以后,他、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我娘……” 他這帝位得的不正,全靠封神榜和打神鞭威懾群臣,如今隋朝復(fù)國無望,那些蠻人氏族必然會全力反撲,將仇恨與屈辱發(fā)泄到他們母子身上。 更別說,還有一個(gè)大晉在虎視眈眈了。 “我娘一生……懦弱又善良……從未害過任何人……”他口中涎血,“在這座吃人的皇城里,她就和邊城的新生兒一樣,無辜又無助……” “我、我本想用命,幫她和那群孩子拼……拼出一個(gè)……將來……” “別說了,省點(diǎn)力,”柳千易小心翼翼的幫他擦掉血痕,“在修真界,你這點(diǎn)傷不算什么,等我緩過勁來,幫你去綁個(gè)素問派的女修過來,她們保命延壽可是很有一手?!?/br> “到時(shí)候,你親自去求羅教,讓那個(gè)老不死的圣母把你和你娘收到白蓮仙鄉(xiāng)去,如何?” “啪!啪!啪!”突兀的掌聲響起,一個(gè)陰柔的聲音出現(xiàn)在二人身后,“真是好一個(gè)感人的兄弟情深,看的我都有些不忍心了呢?!?/br> “不過白蓮仙鄉(xiāng)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張人臉緩緩從柳千易背后探了出來,“為了那點(diǎn)虛妄的平安喜樂,日日夜夜祈禱著那臭婆娘的垂憐,保不齊哪日就會被她投入一名強(qiáng)敵,卷入仙人的戰(zhàn)斗,死的不明不白呢?!?/br> “宗玄!”柳千易用身體擋住楚允,對來人一挑眉毛,“你來這里做什么?” “他是來回收封神榜和打神鞭的……”楚允的聲音越來越弱。 “果真還是陛下疼我,連最后的收尾工作都替小的想到了?!弊谛移ばδ樀臏愡^來,“既然您都清楚,那還等什么?把東西交出來吧。” 此時(shí)交出打神鞭,就是在讓楚允死。 “不必急于一時(shí)吧,宗玄?”柳千易笑道,“雖說打神鞭和封神榜的消息是你們透的,但是能拿到這兩樣寶貝,全虧了陛下的發(fā)揮,否則寶貝不認(rèn)可咱們,不是照樣用不上嗎?” “其實(shí)我也不想這么急功近利?!蓖獗黻幦岬那嗄晖崃送犷^,“可惜時(shí)間不等人,我必須要比別人更快一步才行哦?!?/br> “這個(gè)別人,”第四道聲音響了起來,“指的是我嗎?” 隨著女聲的出現(xiàn),嵌入皇宮的玉泉山重新升到了半空,沙石泥土從上面滑落,噼里啪啦的砸向三人。 與已化為廢墟的西蠻皇宮相比,這座宏偉的山門除了靈泉外罩小了一點(diǎn),竟然是絲毫無損。 失去了重物的壓制,暗淡了不少的封神榜從斷壁殘?jiān)镲w出,還沒等它投向楚允,就被人半路給截了下來。 宗玄看著憑風(fēng)而立的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神采,對著她鞠了一個(gè)格外夸張的躬,“大小姐?!?/br> 僅是把腰彎到底還不夠,他摸了摸蒼白的臉頰,不無苦惱的說道:“早知道大小姐今日造訪,屬下就該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才是,如今這么邋里邋遢的模樣,可真是太過失禮?!?/br> 凌玥對此的回答是干凈利落的一刀斬出! 自打離開云湖侯府,她就極少在人前握刀,然而此時(shí)斬向宗玄的這一刀,若翩蝶起舞,沒有半分生澀之感。 刀只是普通的鋼刀。 刀法,卻已近乎通神。 “刀嗎……”側(cè)身躲開這驚艷的一擊,宗玄跳到一旁的殘壁之后,低笑出聲,“能與大小姐對斬,真是令人懷念啊?!?/br> 然而,宗玄到底不是凌晉峰,離開了那具身體,再也斬不出與凌玥旗鼓相當(dāng)?shù)囊粨簟?/br> 于是,他只能躲。 凌玥出掌凌厲霸道,用刀卻輕盈秀美。 她的刀法如蔓蔓青蘿,又如蝶舞翩翩,騰挪之間宛若驚鴻之舞,每一刀都帶著說不出的綺麗與風(fēng)情。 好似妙齡少女,懷揣著忐忑的心情,向著心上人展示自己曼妙的身姿。 然而,若是沉醉其中,便會被毫不遲疑地奪去性命。 宗玄躲得狼狽至極,他本體尚在九幽,此刻用的不過是一具拼接而成的傀儡,稍有停頓便會被延綿的刀光籠罩住,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 “哈哈哈……”像是被激發(fā)出了可在骨子里的兇性,在付出一條手臂后,他張狂的笑了起來,“再來啊,大小姐!” 他化自在天魔只能享用他人的喜樂,然而誰又規(guī)定了,這刺骨的疼痛不是喜樂的一種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失去了另一條胳膊后,玄宗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我……死真的是太疼了啊……大小姐……” 凌玥一腳踏在他的身上,對準(zhǔn)頭顱舉起了刀。 一刀過后,男人的頭顱掉到了地上,滴溜溜的滾落到了柳千易和楚允的面前。 大概是從沒想到過這名難纏的天魔會如此輕易的被殺,二人一時(shí)間都有些回不過神。 “死了嗎?”柳千易拎起那張拼湊出的頭顱,心有余悸。 “……沒有呢?!?/br> 原本緊閉的雙目突然張開,宗玄露出了一個(gè)略帶猙獰的笑容,猛地掙脫了男人的制約,沖著楚允撲咬了過去! 五官在瞬間徹底爆開,整個(gè)面部變成了張到極致的血盆大口,對準(zhǔn)打神鞭吞了下去。 “咻!” 鋒利的刀刃從宗玄頭顱的側(cè)面刺入,將它牢牢釘在了地面上。 此時(shí)的宗玄已經(jīng)將打神鞭吞了一半,紫色的血液混雜著唾液遍布長鞭本身,透出了一股難言的惡臭,然而這一吞一釘之間,長鞭已從楚允的手中脫出,滾落在了不遠(yuǎn)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