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燼笑了一下，意味深長道：“幸會…再會?！?/br>
    樓嵐起愣愣地看著他，突兀問道：“為什么用這么苦的藥囊？”

    “嗯？”賀蘭燼一步要走，聞言又停步。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間，伸手把藥囊解下來，放進樓嵐起手中：“草藥雖苦，何及人間半分？”

    賀蘭燼勾起嘴角：“小公子，告辭?！?/br>
    樓嵐起捧著藥囊，被近在咫尺的苦味逼得打了一個噴嚏。殷希聲探手過來，把樓嵐起正不知如何處置的藥囊拎走。樓嵐起張了張口，覺得牙根都被苦得發(fā)酸。

    殷希聲揉揉他的臉頰，叫他：“小朋友?！?/br>
    樓嵐起抬頭看他。殷希聲措辭了一會兒，道：“我有些累了，是時候該把殷氏的擔(dān)子交出去了，勞你一趟，去澶州把歸明召回來，可不可行？”

    樓嵐起的神色明顯就不大愿意，他猶猶豫豫地打商量：“德音去嘛？”

    德音還沒說話，殷希聲就道：“德音騰不出閑?！?/br>
    樓嵐起哼哼唧唧道：“那你和我去…”

    殷希聲失笑：“我更閑不得。歸明離家日久，定要是家里人去才有誠意，你看偌大殷府人來人往，除你以外，還有誰得閑？”

    “家里人”這句話實在是太好聽了，樓嵐起可恥地動搖了：“那行吧…”

    樓嵐起的行李是德音一手收拾，殷希聲檢查了一遍，又多往里添了許多小零嘴，仿佛樓嵐起不是正經(jīng)出門辦事，而是童子踏青春游。

    樓嵐起絲毫不以為恥，他圍著殷希聲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邊還不死心地碎碎念：“你也去嘛，你也去嘛?！?/br>
    殷希聲把他拎到一邊：“站好?！?/br>
    臨出發(fā)時，樓嵐起扒在馬車的窗沿往外看，殷希聲沖他揮了揮手。車夫的把馬鞭在半空甩了一個花，將將要抽下去時，樓嵐起突然掀開車簾跳出來。

    車夫唬了一條，鞭尾險險轉(zhuǎn)向，打在地上揚起一捧塵土。殷希聲也難得驚怒，語氣冷硬道：“做什么？”

    樓嵐起不理他。他一股腦地往外掏東西，先是云中君，然后是大大小小的各種玉佩金珠，還有各種各樣草編小雀和小昆蟲，拇指大小，精致非常。零零碎碎的小物有許多，殷希聲簡直想不通樓嵐起平時究竟把它們收在哪里，一個人身上怎么能藏這么多東西？最令殷希聲哭笑不得的是，里面竟然還有一朵不太精神的金色小花，花瓣有些打焉兒，像是被摘下了一夜后略微失水的模樣，或是掙扎在季末奮力開出的天生不足的最后一朵。

    掏到最后，樓嵐起手里只剩一個鑰匙模樣的東西，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放手?！拔揖土糁@個?！彼÷曕止局?，也不知是在說給誰聽。

    殷希聲雙手堆滿了東西，對樓嵐起無可奈何。

    樓嵐起認真道：“我全部家當(dāng)都在這里了，你要幫我看好，我回來要找你要的?！?/br>
    殷希聲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

    樓嵐起爬上馬車，還沒坐穩(wěn)，又從窗戶里探出頭來：“我一定會回來的?！?/br>
    殷希聲心頭一軟。

    車夫后怕地握著鞭子，轉(zhuǎn)頭用眼神請示德音。德音琢磨得差不多了，便對車夫點點頭。車夫這才松了一口氣，揚鞭抽在馬臀上。

    那朵花兒躺在珠玉堆上，孤零又脆弱，馬車遠去帶起塵埃，險些把花也帶跑。

    殷希聲及時用身體護住它，啞聲對德音道：“走吧?！?/br>
    德音看著主人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第105章合理委屈

    觀頤

    深州往澶州的路有許多條，或者西向德州，從德州北界逆澧河而上；或者南下縱穿魏州，擦過博衛(wèi)兩州的邊際…無論哪一條，都比樓嵐起現(xiàn)在走的這條上行東北，橫穿冀趙磁洺四州，再順澧河經(jīng)邢相二州而下，光是過路上六州關(guān)卡都要花上小半月的路快。

    奈何樓嵐起少出遠門，不熟道路，被糊弄了也不自知，又才上水路不多久，就因為暈船精神萎靡。

    能心疼他的殷希聲和德音都不在，樓嵐起悶在房里難受了幾天，終于憋不住，向隨行的侍從問：“不能走回陸路嗎？”

    侍從看一眼這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小公子發(fā)白的臉色，道：“回小公子，這段走水路是慣例，走回陸路也無不可，只是…”他剛想說陸路用時更長，恍然想起出發(fā)前受的囑咐就是要拖延旅途，于是變道：“只是還要吩咐變道，公子且忍耐忍耐，小的這就去準(zhǔn)備?！?/br>
    樓嵐起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根本沒有余力多心他的改口。

    船行已經(jīng)到了相州，改換陸路也不過是多上兩三日行程，殷氏的這支隊伍一不趕時間，二不缺路費，一路悠閑，倒更像是在游山玩水。

    明粢跟在隊后，也有幸領(lǐng)略了五十州的綺麗美景，只是不論壯麗山川，還是秀美河湖，似乎都與他當(dāng)日所見的寂寥鬧市無甚不同。人間還是凡人的人間，美景還是凡人的美景，都和東君沒有什么關(guān)系。

    明粢不大在意這些，他此行不為人間，也不為美景，只為一個樓嵐起。他追著樓嵐起下界時，滿心滿只有樓嵐起。騰蛇門的守衛(wèi)剛被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云中君撞了個暈頭轉(zhuǎn)向，轉(zhuǎn)眼一向沉穩(wěn)的東君也闖過去；本子拿在手上剛要記名，又想起東君那“留一行”的囑托，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落筆，最后只好視而不見，自欺欺人地合上本子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