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商場每隔幾天會上一次新,不出幾小時就會被聞訊而來的市民瘋狂洗劫一空。 其他售貨員的柜臺大抵如此。 庫房的庫存商品依賴臨時工搬運,他們干的多掙的少,工資只有輕松閑適的售貨員工資的一半左右。 正式工們不把他們放在眼里,話里話外排擠他們,嫌棄他們又臟又臭,污染空氣。 勞動強度大,福利待遇差,怨不得他們見著工作空缺就像聞見臭味的蒼蠅一樣一哄而上,無所不用其極。 丁慧搬貨的過程中,沉默著不與范晴雪對視。 為了一個工作和范衛(wèi)華離了心是她始料未及的,恐慌過后,她汲汲營營的心不由收斂幾分。 昨晚匆匆忙忙回家跟父母表示要住幾天后,原本每次見她往家里帶東西就喜笑顏開、親親熱熱的兩個嫂子瞬間變了臉色,不??拊V家里太小太擠,裝不下多余的人。 想找哥哥們幫自己撐場子好好敲打敲打范衛(wèi)華,結果知曉前因后果的兩個嫂子連忙拉住自家愛人,根本不表態(tài)。 氣得丁慧當場摔了給她們帶的細糧和糖塊。 父親坐在窗邊吧嗒吧嗒地吸著旱煙,一聲不吭。 母親邊心疼地捧起撒在地上的細糧和糖,邊喋喋不休地勸她回家跟范衛(wèi)華服個軟,認個錯。 丁寧則躲在角落假意翻書裝鵪鶉。 一大家子人,竟然沒有一個站在她的立場考慮。 心寒。 * 范晴雪坐在柜臺后面,手捧著一本書安靜地看著,鴉羽般絲滑光澤的長發(fā)堆積至腰間。 纖長的睫毛細密垂下,在她眼底落下一小片陰影,仿佛遮住天湖的云朵,輕飄飄的,撩動人心。 謝青瑜一低頭,就看到少女正撥動頰邊散落的額發(fā),素指纖纖,指尖是晶瑩剔透的粉,一半長發(fā)自她肩頭滑落,露出白嫩柔軟的天鵝頸。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02 15:33:47~20200303 10:56: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要胡來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18901653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十八章 像是有些無聊,范晴雪放下書掩唇打了個秀氣的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困倦的淚水沾濕睫毛根部,濕漉漉的,這時她才突然發(fā)現(xiàn)佇立在柜臺前的高大身影。 他好像吸收了全部光源,落下大片明明暗暗的陰影,正好把范晴雪嬌小的身軀完全包繞起來。 范晴雪悄然紅了臉頰,熱氣將雪白的耳朵熏上幾縷緋紅。默默收回放在嘴邊的玉手,她不好意思地小聲問道:“請問有什么需要的?” 打哈欠被抓包了,有點兒丟臉,咳咳咳。 “我想買盒雪花膏,這幾種哪個比較好?”謝青瑜屈起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在玻璃柜臺上輕輕點了幾下。 他的聲音低沉性·感,猶如大提琴奏樂般韻律悅耳,又如山間水流激蕩在頑石上一樣動聽。 范晴雪有些聲控屬性,聽到他的聲音感覺耳尖發(fā)麻,腿也酥了。 連忙垂下眼簾,不趕再直視他。 柜臺里放著蝶霜、雅霜、謝馥春、百雀羚和雙妹等幾個牌子的雪花膏,范晴雪把它們一一取出擺在男人面前。 對于她來說,這幾款她都不太喜歡,香味比較厚重,霜質(zhì)不夠細膩,估計皮膚吸收度也不會很高。當然,沒用過它們,她不愿意做過多的評價。 “我自己沒有用過,不好給你推薦,這幾樣都拿給你,你自己挑選一下?!?/br> 范晴雪站起身,把催眠似的課本隨手放到凳子上,動作起伏間,山茶花香味淡淡飄來,若遠若近。 很恬靜的花香,清淡不擾人。 謝青瑜從范晴雪身上移回視線,心不在焉地拿起雪花膏放在鼻尖輕輕一聞,過度飽和的脂粉香立刻沖淡了她天然的體香,引起鼻部不適。 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當代國人女性眼中視為珍寶的雪花膏不過如此,比起外國琳瑯滿目的化妝品來真的是略遜一籌,發(fā)展被限制的太狠了。 在國外習得多年的紳士禮儀,讓謝青瑜做不出輕挑地詢問范晴雪用的是什么護膚品,太失禮了。 信手拿起兩盒雪花膏,他失了聞的欲望,直接結賬裝進西裝口袋。 謝青瑜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歪著頭疑惑地看著自己,似是詢問“還有什么事嗎”的范晴雪。他態(tài)度從容地整理了一下西裝袖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然后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出門、上車。 動作一氣呵成。 坐上軍車的后排座位,謝青瑜把雪花膏交給身旁荷槍實彈的士兵,“幫我把這個寄給我母親?!?/br> “是。用捎信嗎,謝教授?”士兵接過雪花膏,鄭重地把它們封入牛皮紙檔案袋中。 知道它們要經(jīng)過層層盤查才能真正到母親手中,謝青瑜霎時意興闌珊。 “不用,走吧?!?/br> 在京市的母親看到只有國內(nèi)有售的雪花膏自然可以猜到他已經(jīng)平安歸國,不用再擔驚受怕。 原本國外的研究所扣留他不允許他回國,并威脅要對他施以終生監(jiān)·禁,防止他將研究的信息和技術外泄。 父親情急之下動用曾經(jīng)的海外人脈,再加上他有意藏拙,算是研究所里不受重視的邊緣研究員,那邊分析過利弊最終答應放人。 謝青瑜是歸國后方知曉一向明哲保身的父親,因為海外關系復雜,正在接受隔離審查,情況并不樂觀,極有可能會被撤職并下放到條件艱苦的勞改農(nóng)場。 下了飛機,來不及回家探視父母,他自己也因為留學經(jīng)歷被部隊控制,密切監(jiān)控起來。 國家把他安排進深山老林的秘密研究所工作,恐怕不做出點成績,是一兩年內(nèi)都不會洗清嫌疑了,估計也別想從研究所出去。 進研究所之前,謝青瑜只得隨便買點東西寄給母親,讓她安心。 高瘦俊美面容冷峻卻彬彬有禮,修竹嘉樹,疏陽幽泉。 范晴雪雙手捧著臉頰,眼睛亮晶晶的。 他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長的嘛,完美的男友人選,可惜…… 想到男人購買的雪花膏,范晴雪哀愁地嘆了一口氣,明顯是送給他的老婆或者女朋友的禮物……這個時代好像只有小姑娘或者小媳婦會用雪花膏,歲數(shù)大些的冬天也就用點蛤蜊油。 有主的男人,算了,不想了。 范晴雪有氣無力地拿起課本放在柜臺上攤開,繼續(xù)攻讀??戳似蹋饧獾南掳捅愕衷跁撋?,眼神渙散,指尖無意識地捻起微卷的發(fā)尾打轉(zhuǎn)。 嚴文博下樓看到她無精打采的模樣,忍俊不禁。 第一天上崗就遇到大進貨,忙三迭四的,估計累壞了。 “還習慣嗎?”青年壓住嘴角泛起的輕笑,略做調(diào)整,將笑容定格成疏遠客氣的弧度。 他走過去,視線在柜臺前逗留片刻,朝她伸出手,“給我拿一管牙膏,賬記在我身上,等發(fā)工資讓財務從里面扣錢?!?/br> 范晴雪抬頭,露出清澈的黑眸,眸子里倒映出男人斯文的身影。對于幫助過她的嚴主任,她還是抱持著一絲好感的,當然,無關男女之情。 精致的下巴上留有淺淺的紅色壓痕,在吹彈可破的杏臉上十分明顯。 范晴雪毫無所覺,彎身從柜臺里掏出一管錫皮牙膏,遞給面前的青年。 “有什么不習慣的,工作很輕松。吶,給您牙膏。”語調(diào)軟甜,像要甜到人心坎里。 嚴文博眼睫低垂,唇角多勾起一厘米,指節(jié)上前不小心碰觸到她溫涼的指尖,瞬間一觸即分。 接過牙膏,青年刻意推了推眼鏡。 范晴雪低頭在記賬本上做記錄,每個售貨員對于親朋好友、領導同事的賒賬都會認真記錄下來,要不然月底結算時錢數(shù)不對會扣她們的工資。 “咦,嚴文博,你怎么下來了?” 孫小蝶把東西給李師傅送去,得知她為他省下不少錢和票,李師傅當即拉著她不住聲地感謝,甚至要為她做一些拿手菜讓她帶回家吃。 孫小蝶婉拒了,說了好幾遍不用謝她全賴同事們幫忙才抽身回來。 “小孫同志,告訴你多少次了,在單位要叫我嚴主任?!眹牢牟┟嫒輫烂C地糾正孫小蝶的稱呼。 他的父親和孫小蝶的父親是老戰(zhàn)友,關系很鐵,嚴雷知道孫大富在臨景市的政府部門工作,不放心兒子的他才決定把嚴文博派來臨景市工作,同時囑托孫大富多照看一下嚴文博。 嚴文博比孫小蝶大不了兩三歲,小時候在一起玩過一陣子。孫小蝶從小淘氣,為人有點大大咧咧的,整日跟個野小子一樣,嚴文博那時候也是登梯爬高的皮猴子,兩人臭味相投,“珠聯(lián)璧合”,在家屬院犯了不少“案子”。 什么招貓逗狗,砸玻璃打架的混賬事兩人沒少干,到現(xiàn)在家屬院里還流傳著她倆的豐功偉績呢。 長大后兩人成熟穩(wěn)重一些了,回想起過去也是赧然一笑,感情依舊不錯。 “好,好,嚴主任?!睂O小蝶敷衍地點點頭改口,不以為意。 明眸一轉(zhuǎn),注意到嚴文博手上的新牙膏,她詫異地說:“我記得你前幾天新買的牙膏,這么快用完了?” 嚴文博臉色一黑,淡淡地“嗯”了一聲,不想跟豬隊友說話。 孫小蝶沒有察覺出他態(tài)度的變化,咧嘴一樂,“牙膏皮記得給我啊。小柏四處收集牙膏皮換糖吃呢。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想吃糖跟我說呀,jiejie還能不給他買???他非說自己是男子漢要自食其力,憑自己的本事買糖吃?!?/br> 掀開柜臺門,走進柜臺,她抱著手臂像是回想起什么笑出聲,“真好笑,一個十歲的小孩子當什么男子漢。你十歲的時候還從我手上騙糖吃呢,他就要自食其力了?” 牙膏皮其實最早是用鉛制的,由于重量較沉,收購價格也高,后來因為含鉛制品對身體有害加上成本高便逐漸淘汰了。現(xiàn)在的牙膏皮多是錫制和鋁制的。 大院的孩子們喜歡收集牙膏皮去換糖吃,鋁牙膏皮1分錢,錫牙膏皮2分錢。 近日孫小柏突然迷戀上和小伙伴們一起找牙膏皮,放學了就滿世界瘋跑,課也不好好聽,作業(yè)也不做,她怎么勸都不聽,說他已經(jīng)是男子漢了,不能再受jiejie管教,要不然會被小伙伴看不起的。 這臭小子,真是氣死她了。 嚴文博摸摸鼻子,尷尬地沖范晴雪笑笑,然后動作迅速把孫小蝶拉出柜臺,用身體隔開范晴雪的視線。 “小孫同志,那都是多久以前的老黃歷了,你別總把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掛在嘴邊好不好。我現(xiàn)在好歹是堂堂百貨商場的主任,我不要面子的嗎?” 見他面露些許緊張和不好意思,孫小蝶“噗嗤”一樂。 夏風送來洋槐的氣息,從窗戶外徐徐暈入。 國營百貨外規(guī)規(guī)矩矩種成一排的楊樹,被暖風吹的婆娑生姿。 筆直的腰桿,柔和下來。 “現(xiàn)在這樣才有幾分小時候的影子嘛,之前天天嚴肅個臉,偶爾笑笑也跟戴個面具一樣,多無趣?!彼劬γ髁?,滿目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