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飛和我被慕容清鄴派出的人所救，護(hù)送回了慕容府。

    慕容雨微見到慕容云飛和我，放聲大哭，又跑到我面前將我摻扶：“琉璃jiejie，你還好吧？”

    我面罩寒霜，慕容雨微抹著眼淚，將我?guī)У搅擞昊ㄩw。

    我躺在床榻上，本想起身。卻聽見一婢女稟報：“上官二小姐到！”

    不相干的人忙著回避。一會兒工夫屋子就空了下來，我躺在床榻上。

    慕容清鄴站在門口，慕容雨微立在屋子一角，拿著帕子擦眼淚。

    上官琉璃匆匆近來，見到了我這才放下心來：“三妹，你總算是回來了?！彪S后將我一把抱住。

    我也緊緊地抱住上官婉瑩：“jiejie！”

    我孤身闖雪山，而上官婉瑩在慕容夫人那跪了整整一夜，直到二日清晨慕容夫人才知道此事，便讓慕容清鄴多派些人手來相救。

    慕容雨微呆呆地看著上官婉瑩和我，她們兩個之間有一種親密，好似不需言語就已經(jīng)彼此明白。

    慕容雨微見我面色好了許多，微笑說著：“琉璃jiejie應(yīng)該好多了吧，meimei先陪你去洗漱，換衣服。jiejie你說可好？”

    我含笑答應(yīng)，雨微將我扶起，挽著我出了屋子。

    見我走遠(yuǎn)，慕容清鄴走了進(jìn)來?？粗瞎偻瘳撗劢堑你俱玻切奶鄄灰?。

    他走到上官婉瑩面前淡笑：“如今，你也應(yīng)該能放心了。”

    上官婉瑩笑意慢慢地淡了：“璃兒我是放心了，她能平安歸來，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想那么多了?！?/br>
    慕容清鄴微微蹙眉：“這件事，我也有錯。慕容云飛是我弟弟，他和二殿下去打獵，我若應(yīng)該與他們同去，這樣的事就不會發(fā)生了?！?/br>
    上官婉瑩喜極而泣：“別自責(zé)了，這怎么能說是你的錯呢？世事難料，我也未曾想過會有這樣的事?！?/br>
    慕容清鄴思索一番，隨后問道：“上官紫瑤為何會知曉，今日二殿下和三弟會去狩獵？”

    上官婉瑩微微搖頭：“或許，上官紫瑤消息靈通，她想要知道的事，只要去查沒有查不到的。又或許，是二皇子將此事告知她的?！?/br>
    “二殿下的為人，我最為清楚。他想置我三弟于死地，自然會悄無聲息地暗地動手，又怎么會讓琉璃知道，去救他呢？”

    “所以...上官紫瑤得知消息后，她是想讓三妹心急，好去救慕容云飛。在那冰天雪地里，若兩個人稍有不測就會....她正好來個一箭雙雕?！?/br>
    慕容清鄴突然道：“婉瑩，我想麻煩你件事?！?/br>
    “什么事？”

    “既然上官紫瑤有辦法查自己想要知道的事，不妨你們也去查一番?？纯淳烤故钦l將消息帶給她的?！?/br>
    上官婉瑩微微呆了下說：“要想查，也并非是難事。我和琉璃一起查這件事，有消息我們會派人稟報你。”

    “好，我等你們消息?！?/br>
    一陣透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腦門，上官婉瑩打了個寒戰(zhàn)。她以為這件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卻不知道也許一切的背后興許并不簡單。

    她只覺得手足冰涼，再也坐不住，匆匆站起來：“你和雨微照顧好慕容云飛，我……我回去了?！?/br>
    慕容清鄴點了點頭，沒有挽留。

    ——————————

    夜晚，上官婉柔身著淡紫素衫端坐在榻，借微弱燭光從四角方桌擺置的編織竹籃里，取得嫩綠絲線，捧起手繃，于絹帕繡制心儀花色。

    “奴婢給四小姐請安?！?/br>
    “原來是雪蓮，不必多禮?！?/br>
    上官婉柔瞧著雪蓮來，眼里似滿心歡喜般，趕忙詢問著三姐可安好，言語間所流露的，全都是對自家jiejie百般關(guān)心。

    這三更天，想必雪蓮也是趁夜色朦朧不清，偷摸著溜來的。

    “這是三小姐讓奴婢送來的兩樣?xùn)|西?！?/br>
    上官婉柔薄唇微揚，取出擺在盒中的翡翠耳墜，后又揭開錦盒蓋子，里面是一枚做工精致的如意結(jié)。

    “先替我謝過jiejie，天色已晚，明兒個我去探望jiejie，親自道謝?！?/br>
    隨后上官婉柔將帕子疊好，交給雪蓮：“這是我剛繡好的帕子，煩請雪蓮交給三姐?！?/br>
    雪蓮接過帕子微微俯身：“是，那奴婢就先替我們小姐謝過四小姐了，奴婢告退。”

    待雪蓮走后，上官婉柔小心翼翼將如意結(jié)和翡翠耳墜放入錦盒中，命人收了下去。

    ——————————

    天似潑墨，細(xì)看璀璨繁星與隱隱皎月相依作伴，疏璃院內(nèi)外寂靜無聲。

    雪蓮手提泛著微光的燈籠，緩緩朝屋內(nèi)進(jìn)來。

    “小姐，東西都送過去了。您為何將那般貴重之物，送給四小姐呢？”

    “婉柔是個重情義的姑娘，這一點不假?！?/br>
    雪蓮將帕子拿出，放在我眼前：“婉柔小姐送了這個，小姐你瞧，這上面的百靈鳥是她剛繡好的?！?/br>
    我拿起帕子，仔細(xì)打量了一番，撲鼻而來那熟悉的味道...讓我的懷疑也更加深了一點。

    我沉默不語，微微起身行至門外邊。

    終有一日，就會發(fā)現(xiàn)只要嘗過了甜果，便是再也吃不得苦了。

    “小姐，夜里涼。奴婢為您披一件坎肩?！?/br>
    原想著踏雪尋梅權(quán)當(dāng)風(fēng)雅，誰能料到雖然立春，晚風(fēng)刺骨冰涼，稍時就會吹得渾身顫抖，櫻唇泛紫。將脖頸埋入衣領(lǐng)中，還是徒勞。

    萬般謹(jǐn)慎千般小心，還是逃不過身邊人的算計。

    甜的時候，如醉美酒?？嗟脮r候，似灌湯藥。吃不得了，咽不下了。

    ————————

    晨起，披單薄紗衣。著素鞋，烏絲垂?jié)M背。

    鬢角疑滑落晶瑩汗珠，奔走庭院空氣中夾雜著些許寒意，不由微縮脖頸埋入衣領(lǐng)。

    “三小姐，怎么起得這般早？你可讓奴婢好找?！?/br>
    微彎身軀，撫碧葉潛藏的橘紅，原想以其沐浴洗手，卻又不舍，故而小心摘得三倆放至竹編小籃里。

    “好了好了，我回去便是?！?/br>
    清晨的朝霞，是那么的好。和我與婉柔初入府時的朝霞并無半分之差。

    同樣的天空，同樣的朝霞，同樣的人，卻不復(fù)初見時的心境了。

    深廣的南苑中有清冷的寒香，似乎是遠(yuǎn)遠(yuǎn)廊下的梅檀心開了。

    淡雅香氣帶著冷冷寒意款款而來，疏冷之中自由獨到韻味，也給枯燥的氣候描繪出幾許顏色。

    年節(jié)前的芙蓉花早已衰敗枯萎，屋里更顯得沉悶。故而雪蓮日前折了幾支雪蓮花拿來插瓶。

    那鵲橋相會的花瓶還是初入府那年時上官婉瑩所贈予我的第一個禮，如今天青色的瓶子配著雪白色的花朵，也算相得益彰。

    想及當(dāng)初我與婉柔入府，只為給自己找一個歸宿和代替著這個身份好好活下去，從前我的身份與婉柔相差甚遠(yuǎn)，可婉柔并不在意這些。

    初見她時美人眉目如畫，唇齒含笑。映襯著海棠碧葉間幾星花蕾紅艷，直叫人挪不開眼。

    “我來晚了，jiejie早?！鄙瞎偻袢岬穆曇艟従彽絹恚逸p輕點頭示意她坐下。

    “四妹，昨夜睡得可好？怎么瞧著你憔悴了不少？”

    上官婉柔甜笑依舊：“只是昨夜和采薇繡荷包，有些晚了。”

    我訕笑問道：“meimei繡荷包，是要給誰？”

    上官婉柔微笑正視著我面頰微微泛紅：“給...清嶧公子?！?/br>
    我笑容淡薄如浮云：“meimei對清嶧公子的用心，想必他若是得知定會感激meimei的有心?！?/br>
    上官婉柔輕笑：“jiejie，別取笑meimei了?！?/br>
    我定定神，方溫柔道：“meimei可知道，昨日慕容府之事？”

    上官婉柔聽到昨日兩個字，猶豫片刻疑惑道：“昨日，昨日慕容府發(fā)生了什么事？”

    見上官婉柔似迷茫不解，我淡淡道：“年初二的那晚，因為慕容府的事，我一夜未歸。meimei難道不知道？”

    上官婉柔嘴角含了一抹淺淡笑意，微微搖頭：“那晚我身子不適，便早些歇下了。jiejie一夜未歸去了哪里？”

    我捧了花茶在手，喝了一口花茶道：“說話怎么愛拐彎抹角了？我是問你知不知道年初二那天，慕容府所發(fā)生的事?！?/br>
    上官婉柔放下手中絲線，抿嘴道：“jiejie，我真的不清楚...雨微也沒有告訴我啊！”

    我苦笑道：“昨日，你送來的帕子上面那蜜歡香的味道，那種香料的味道我在上官紫瑤的身上聞見過，那日正好是年初二的清晨。難道那天你沒有見過上官紫瑤？”

    上官婉柔愣了一瞬，趕忙搖頭：“不是的，三姐。那個帕子有兩塊，一塊送給了大姐，一塊昨日送給了你，我本想著還要送給二姐一塊?！?/br>
    我微微一蜷指，抿一抿鬢發(fā)，一字一字道：“婉柔，你為何不肯將實話告訴我，難道你怕我會責(zé)怪于你？雪蓮用了一點銀兩便撬開了上官紫瑤院里的一個丫頭，那丫頭說年初二的三更天，你曾去了紫薇閣?！?/br>
    隨后，雪蓮看到上官婉柔便走了過來，勸慰道：“四小姐，奴婢打探到那晚您親自去了紫薇閣，將帕子贈予大小姐。您為什么不和三小姐說實話呢？”

    上官婉柔默然片刻，眼角噙滿了淚水上前輕跪。

    她慢慢道：“三姐，對不起！是我不對，在鴻賓樓我聽見二殿下和慕容清渝商議著要去打獵的事，而慕容三公子也會同去?！?/br>
    我淡言：“然后？”

    上官婉柔抽噎道：“二殿下說要慕容云飛陪同他一起去打獵，還說若能借此機(jī)會除掉他最好，這樣他就能下聘禮到相府，迎娶三姐你....”

    我的手狠拍了一下桌子，惱火道：“他還真是什么下作的手段都能夠想得出來，這種人嘗嘗千刀萬剮的滋味！”

    上官婉柔小心翼翼輕言：“我本想再仔細(xì)聽聽看，卻不小心被慕容清渝的侍衛(wèi)發(fā)覺了。我見被發(fā)現(xiàn)只好迅速離開，跑回了府。”

    我上前扶起上官婉柔：“難為你了，那夜晚為何你會去紫薇閣？”

    上官婉柔起身喃喃道：“大姐派了個丫頭來叫我，正好我繡了帕子，便隨著那丫頭去了。大姐說慕容清渝已經(jīng)將白天的事告知了她，而她想到了一個有趣的計劃。說若我?guī)土怂?，日后她便不會為難于我，還會刻意讓我與慕容清嶧碰面，這樣我就能夠常見到他了?！?/br>
    我微微疑惑：“你喜歡慕容清嶧...對嗎？”

    上官婉柔輕點頭堅定道：“嗯，大姐說二殿下和慕容清渝交談的話，讓我都不要告訴你。不然就是與她作對。若是我早一點將這些都告知你，或許就不會有這些事了?！?/br>
    我坦然輕笑：“上官紫瑤的花言巧語，也就是哄人罷了。你為何要相信她？”

    上官婉柔輕輕拭去眼角邊的淚水：“三姐，是婉柔糊涂。以后不會了，真的不會了。jiejie還愿意相信我嗎？”

    我讓雪蓮換了茶水給她，重又坐下舉針刺繡，溫和道：“你要記住，再苦也不要算計身邊親近的人來嘗甜頭?！?/br>
    須臾，上官婉柔輕聲問道：“三姐，你和慕容三公子在那天寒地凍的山谷，最后是何人救了你們？”

    我淡言：“慕容清鄴的人發(fā)現(xiàn)了我們，慕容云飛受了重傷，近日一直在養(yǎng)傷?！?/br>
    上官婉柔自責(zé)：“都怪我不好，若我告訴了jiejie，jiejie便可以早一點告訴三公子。你們也就不會中了大姐和二殿下的計了?！?/br>
    我輕搖頭嘲諷道：“即便是我們沒有中計，二殿下也會想別的法子去害慕容云飛，上官紫瑤也一樣不會放過我?！?/br>
    雪蓮聽著我們的話，想了想隨后道：“三小姐，你說這大小姐和二皇子是不是串通好的？怎么會兩人想到一塊去了呢？”

    我堅定道：“她和二殿下目的一樣，一個是想要除掉我，一個是想要除掉慕容云飛。不過，二殿下應(yīng)該不知道上官紫瑤的詭計，畢竟有慕容清渝幫她擔(dān)著。”

    上官婉柔連連點頭道：“jiejie，meimei是個糊涂人。聽了大姐那番鬼話。竟白白叫jiejie受了這樣天大的委屈，著實該打?！闭f著作勢就要打自己。

    我忙按住她的手：“婉柔，別這樣。你也是受人蠱惑，jiejie不會怪你的。”

    上官婉柔感嘆道：“大姐的話，我不會再相信了。慕容三公子傷勢嚴(yán)重，得了空我們一起去慕容府看他，jiejie你說可好？”

    我微笑道：“好，過去的事就不提了。以后一定要留心，明白嗎？”

    上官婉柔甜笑應(yīng)允：“是，三姐。婉柔明白了?！?/br>
    隨后她臉上的笑漸漸淡了：“jiejie，此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訴雨微？她性子直，又厭惡大姐。我怕她若是知道一定會討厭我的?！?/br>
    我想了一想就答應(yīng)了：“已經(jīng)過去的事，既然不在提哪兒還會有告訴他人的道理？meimei放心便是，jiejie不會提的?！?/br>
    聊了一個時辰，用過早膳婉柔才起身告辭。

    疏璃院外，朝霞還是那么的好。婉柔不知道我和慕容云飛，在山谷經(jīng)歷的酸甜苦辣。

    再度回府的我早已不再是當(dāng)初的上官琉璃。

    而婉柔，也早已不是當(dāng)初活潑純真的婉柔。

    她有了自己心悅的人，她的心思也早已不在像當(dāng)初那樣簡單。上官婉柔含著笑，窗外的朝霞映著她的臉龐。

    ——————————

    柔櫻閣內(nèi)，上官婉柔銀白色的盒子捏在指尖，里面裝的都是素白色的香粉。

    在旁人眼中這興許是最不起眼的玩意，但只有上官婉柔自己心里最清楚，它到底意味著什么。

    調(diào)香的本事，是上官婉柔自己從小便會的，但即便是學(xué)了這十余年，這一回心里還是止不住的發(fā)慌。

    調(diào)制最后一味香料的時候，整個手還在微微發(fā)抖。經(jīng)過了幾個時辰仔細(xì)調(diào)制，當(dāng)?shù)阄对诒羌饴舆^的時候，竟然莫名的讓之前的心平穩(wěn)了下來。

    如今的自己，早已不再是當(dāng)初溫婉如水的模樣，也沒了從前的靈動。只余下眼底的木然，整張臉都毫無血色。

    婉柔已經(jīng)開始漸漸厭惡了如今的自己。她意識自己真的錯了，一開始她就不該動不該有的心思，和上官紫瑤同流合污。

    輕輕推開窗格，有冷風(fēng)迫不及待的撲面而來，空氣中猶有淡淡花香，上官婉柔抬頭凝望那一彎明月，如斯純凈的月光覆蓋下來，映照出梅花的一抹影子。

    如今縱然自己不為衣食堪憂，卻還是逃不了要看人臉色。左右都不過是無法企及的奢求。

    香薰縈繞瞌意襲沉，梵谷凈心，雀蠻夢擾忽驚醒，席下靜候少傾。

    上官婉柔抬眸細(xì)觀，護(hù)甲玉絞金絲鏤空花褶，美玉撫揉。掌壓桌角五指漸收，依身靠團(tuán)錦圓枕，相視言止于口，聞及眸色忽暗。

    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上官婉柔披衣坐起才發(fā)覺已是黎明，輕輕推開門漫步于廊下，只見天色微微泛白，四周寂靜無人。微風(fēng)卷著細(xì)雪，打在臉上卻也是異常冰涼。

    上官婉柔輕輕伸出手，接出一片雪花。小小的冰晶在手心慢慢融化，一抬眸方知熱流涌出，拿出手帕拭去眼淚，尋到小廚房端來一盞玫瑰甜酒，執(zhí)起酒杯一飲而盡。

    隨后，上官婉柔望向杯壁梅花圖案目光迷離，唇角含笑：“過了今日，我要重新做回那個從前的上官婉柔。”

    ——————————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一夜飄雪，想必屋外頭又是積了厚厚一層。冬日里的天總是亮的相對晚些，透過槅子射過來的微弱的光。

    就可知，外頭的天還是灰蒙灰蒙的。似覺得有冷風(fēng)跑了進(jìn)來，剛剛還欠著身子往外看，這會子忙忙地又縮回被子里，將被角掖了掖緊。

    大約是因了天寒地冷，身子格外懶些，半睜著惺忪睡眼百無聊賴地望著天花板出神，并無半分起身的意思。少時，外頭足音跫然，嗒嗒地閃到屋里。

    因了剛從外面踩了雪，還伴著鞋底積雪的咯吱聲。自覺清醒了些，小心翼翼將被子掀開了一角，探頭朝槅子外看了看，穿著海鯨藍(lán)的水色大氅身影逐漸清晰。

    門窗緊閉，屋子里的光線還有些昏暗，映入眼簾的那張面孔就顯得愈發(fā)白皙起來。

    被褥陷下去一些，上官婉瑩坐在了床沿。登時睡意全消，伸臂湊過去攬住，呢喃喚著：“二姐...”

    外頭院子里的梅花開了，上官婉瑩說。既驚且喜，她眸子里灼著的星輝。

    這么一場雪，積了尺厚，起伏的遠(yuǎn)山，亦被白雪覆蓋。秀麗河山，是這般潔凈無瑕，疑作天上。

    我想起從前在惜抱軒，也是這般懶起。被窗子外忽然響起一陣拍動翅膀的撲棱聲驚動,抬眼望去，是檐下有只棲息著的孤鳥，被落了的枯枝驚飛，在大雪中艱難地往外沖去。

    那時盛冬剛過,院子外臘梅樹上零星的花瓣玉屑，似地紛紛被大雪打碎，墜落到泥地里。

    踏雪憐梅，厚履踩在棉雪上，酥軟的咯吱聲傳遍全身。

    蘊(yùn)了地上落的紅梅，行過之處疊了一片胭脂似的粉意。

    垂眸看著滿地殘香旖旎，思這花嬌骨弱，瓊苞易碎，縱落繁枝千萬片，亦不敵風(fēng)吹雪殘，真真?zhèn)€落紅猶堪惜。

    正當(dāng)我這么想著，也不顧蒼苔路冷，落花風(fēng)寒，竟悲悲切切，在樹下嗚咽起來。

    正自悲泣，卻聽得欄外一陣腳踩枯枝的咯嚓聲，忙拭了淚，尋聲望去，一片雪色中，父親墨色長袍猶為顯眼，待他走近。

    才瞧見袍下掩著一枝開的正艷的紅梅，父親喜道：“知璃兒喜梅，這個時候花都被雪打落了，才從外頭尋了這么一枝開的好的，怎么還哭起來了?！?/br>
    我忙忙地接過花枝，扯起笑來，“風(fēng)吹的迷了眼睛?！?/br>
    外頭老鴉嘁嘁地長叫，震落了枯枝上的雪。

    收起了紛亂的思緒，回眸發(fā)覺父親正盯著自己，緩神一愣，忙忙地松開方才搭在父親肩上的小手，朝著父親攤開掌心，淺笑道：“爹爹，你肩上沾了花瓣?！?/br>
    冠玉似的掌心紋路清晰，一片搽了胭脂似的柔軟梅瓣從攅著的手心里翛然舒展開來，沁了滿手的余香。

    半個時辰后雪漸漸地緩了，自去歲那場暴寒過后，今年的梅花似乎比往年開的還要紅滟。

    雪中光陰，緩慢而溫柔，圍爐品茶，剪紙插花，靜賞竹院飛雪。

    淡看風(fēng)塵世事，昔年的一切漸行漸遠(yuǎn)漸無聲。只道不經(jīng)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