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蕭語偏過頭看了寧寒一眼，隨后回過頭，一聲不吭地繼續(xù)朝前走，臉上沒什么表情，眼圈兒卻又紅了。

    天很快暗下來，在最后一絲余暉隱進(jìn)云層之前，兩人找到了一處較為干燥的山洞。

    山洞不算大，堪堪能容下三四人，底部傾斜。蕭語扶著寧寒進(jìn)去，記著他說過今夜或許有雨，便撐著手臂讓人慢慢靠坐在地勢較高的一處。

    寧寒自然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diǎn)，也不拒絕，只朝她伸手：“過來一起坐?！?/br>
    那只手的指尖因?yàn)槭а褐祝捳Z垂下眼，看了片刻，搖搖頭：“我去拾些樹枝來生火，入夜下雨會冷，對傷口不好?！?/br>
    說著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寧寒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臂，對上她濕潤的眸子，啞聲道：“你心疼我？”

    他心里有些不合時宜的雀躍，想親耳聽到眼前清瘦的少女對自己說出那幾個字，然而半晌，只聽見一聲“抱歉”。

    蕭語一手被他握著，另一只手揉揉眼睛，再放下時眼里一片水光：“是我連累了你，對不住，阿寒?！?/br>
    寧寒心里僅剩的那份雀躍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慢慢松了手，眼神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古井無波，盯著蕭語看了少時，緩緩開口：“那便麻煩你了?！?/br>
    蕭語怔了怔，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出洞口。

    眼看著蕭語頭也不回地離開，寧寒眼神一點(diǎn)一點(diǎn)暗下來，約摸一炷香時間后，驀地起身，朝洞外走去。

    蕭語走得慢，寧寒很快就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了她的背影。少女顯然不太適應(yīng)這種山間林地，一腳深一腳淺，手里抱著幾根枯木枝，走得頗為艱難。

    他沒有上前去，只是在離她不遠(yuǎn)處悄悄跟著，看著少女的裙擺隨著一次次彎腰沾上臟污，眼神逐漸溫柔下來。

    他愛蕭語，所以永遠(yuǎn)無法真正對她發(fā)怒，盡管她也許一輩子都不能給予自己相匹配的愛意，但那沒什么，只要蕭語在他身邊，無論怎樣都好。

    眼看著蕭語懷里的樹枝愈來愈多，寧寒便先行一步返回了山洞。

    不多時，蕭語抱著一捆柴火回來，發(fā)現(xiàn)寧寒正在閉目休息，那根木刺已經(jīng)被拔了出來，后背草草包扎了一番。

    蕭語放輕腳步，定定地望著寧寒疲憊的倦容，心里又開始酸酸脹脹的難受——寧寒徹徹底底被她給連累了。

    寧寒為了救她墜崖，受了嚴(yán)重的傷，可仍舊在安慰她。而她最開始卻六神無主，恨不得把眼淚流干，只有在寧寒醒來后才獲得了一絲安心感，原本她打算回來后便替寧寒包扎傷口，而現(xiàn)在，似乎連這個也用不到她，蕭語覺得自己很無能。

    夜幕完全降臨，天空中開始飄落稀疏雨絲，蕭語壓下心中酸澀，蹲下身打算先把火生起來，然而到底是嬌養(yǎng)的小姐，就算活過兩世也沒做過這種活，兩只白嫩的手幾乎要被磨破皮了，火仍然沒點(diǎn)著。

    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磨著手中的石頭，疼得手腕都抬不起來了仍是半點(diǎn)火花也無。

    怎么這么笨！怎么這么沒用??！

    眼看著外頭的雨越來越大，冰涼的雨滴砸在她頭上臉上。蕭語急得掉了眼淚，想著寧寒受了傷，得快些烤火，便挽起袖子發(fā)了狠，用力地拿起一塊石頭朝另一塊上砸去。

    寬厚的手掌輕柔地將她滿是淤泥傷痕的手包裹起來，隨后蕭語被攬進(jìn)一個帶著暖意的懷抱，耳邊響起寧寒無奈中帶些寵溺的低沉嗓音：“怎么又哭了？”

    堅(jiān)實(shí)的懷抱將寒風(fēng)冷雨抵擋在外，熟悉的淡淡檀香一下子軟化了蕭語緊繃焦灼的筋絡(luò)，她抿了抿嘴，沒忍住眼淚，索性哭出聲：“我點(diǎn)不著火了……”

    “沒關(guān)系。”蕭語說完后，似乎聽見頭頂傳來一聲低笑，隨后胸膛出傳來一陣嗡鳴，“我來生火，我來。”

    “你不需要勉強(qiáng)自己，完全不需要?！睂幒е吐曊f話，聲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愉悅，“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我想為你做任何事，好么？”

    第四十二章

    潮濕低矮的山洞里，一簇火焰烈烈地燃燒，在這一方黑暗的洞中造出一片干燥溫暖。

    寧寒靠坐在洞內(nèi)的石壁上，蕭語被他攬?jiān)趹阎?，時不時發(fā)出一聲抽泣。

    男人沒有說什么，待抽泣聲漸漸止住后，才低聲發(fā)問：“不哭了？”

    “嗯……”蕭語悶悶地出聲，不肯抬頭。

    “那就好，”寧寒沒管她，自顧自接著道，“不然眼睛就要腫了?！?/br>
    蕭語聽了這話有些害臊，她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是想做些什么補(bǔ)償寧寒，到頭來卻被寧寒安慰了一通。

    火是寧寒生的，他生火的時候自己在做什么？哭，毫無章法地大哭，甚至于開始打哭嗝，最后還是寧寒把她攬入懷中，輕拍她的背讓她放松。

    就跟哄小孩子一樣。

    不過不得不承認(rèn)，這么一哭蕭語的心里好受了許多，之前堆積在心底的好些話都變得輕盈起來，爭相朝喉頭涌去。

    她想要說些什么。

    “阿寒。”

    “嗯？”

    蕭語沒有抬頭，就那么靠在他懷里：“我一直覺得……對不住你?！?/br>
    話一出口，她敏感地感到環(huán)住自己的手臂一僵，耳邊傳來寧寒艱澀的聲音：“我說過，你不必抱歉?！?/br>
    “不是的。”蕭語搖搖頭，放緩了聲音，“不只這一次，還有從前，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對你懷著歉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