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當(dāng)家，病好點了嗎？”楊佑看著躺在床上的亥金笑著問道。

    昨晚的談話似乎讓霄寧很不自在，他到現(xiàn)在也沒和楊佑說一句話。

    亥金穿著一身黑色衣褲，頭發(fā)卷曲，看了霄寧一眼，問道：“你的同伴？”

    霄寧點點頭。

    亥金開朗地朝著楊佑打招呼，“好多了，再過幾日應(yīng)該就能全部好了。”

    他的漢話竟是意外的標(biāo)準(zhǔn)。

    尼波在一旁伺候著。

    楊佑走上前去，霄寧下意識地?fù)踉诹撕ソ鹎懊?，他深深地看著楊佑，“公子想做什么？?/br>
    “聊聊天而已。”楊佑見他如此防備，只得退到桌邊坐下，和亥金聊了些山寨風(fēng)光之類的話語。

    霄寧才漸漸放下防備。

    楊佑心里苦澀，卻沒有說什么，這是他必須要面對的一切，他還會遇到許多與他政見不同的人，如何與這些人相處，他還沒有找到訣竅，如今只希望霄寧不要在這時節(jié)多事。

    “我看臥龍崗上，大家都種田養(yǎng)蠶，也不像尋常山賊那樣打家劫舍，倒像是個與世無爭的寨子?！币环e聊之下，楊佑感覺自己和亥金的關(guān)系拉近得差不多了，便開始了自己真正的試探。

    “既然是好好過日子，為什么不和官府一起，反而要自立門戶？”

    他要知道亥金對黑風(fēng)的態(tài)度，對官府的態(tài)度，對臥龍崗未來的設(shè)想。

    亥金苦笑道：“有安穩(wěn)日子誰不想過呢？一寨老小，哪里經(jīng)得起顛簸，若不是苦于苛政，誰會選擇上山？上山也是為了有個好日子過，要是哪一天時局安穩(wěn)了，我也想帶著大家好好生活。”

    楊佑道：“大當(dāng)家，我是說寨里的漢人們，也是這么想的嗎？”

    亥金搖頭，“大哥是有志向的人，想要的東西比我們多一點?！?/br>
    楊佑點頭表示知道了，“他想要功名還是霸業(yè)？”

    亥金皺著眉，似乎對楊佑話中的幾個詞不太理解，片刻后說道，“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前幾年成都來了一撥人，想招安我們，是大哥和二哥去談的，最后沒談成。后來我們就沒見過官府的人了。 ”

    楊佑手指動了動，也就是說，黑風(fēng)也明白，做山賊不是最終的出路，他還是想往朝廷靠，只是當(dāng)時條件沒談成。

    那波招安的來使又是哪一邊的人？

    楊佑問了出來，亥金想了想，“時間久了，有點想不起來?！?/br>
    楊佑雖然想問更多，但是亥金卻開始說其他的話，他也就作罷。

    即便只知道臥龍崗曾經(jīng)接受過招安，也是一個非常有用的信息。

    “公子，俺們還要做什么？”楊遇春跟在楊佑身后，離開了亥金的房間。

    “去騙人?！睏钣踊仡^對著他笑了笑。

    劉慧安安心心地按照楊佑的話裝昏迷，果不出所料，在他假寐的這一段時間，有不少人前來查探他的情況，甚至還有人往他胳膊上掐了好幾下，要不是他機(jī)智，恐怕就得露餡。

    一旦被黑風(fēng)發(fā)現(xiàn)自己醒了……

    劉慧可不想被刑訊。

    被抓上山的只有他一個人，家仆們還留在榮昌城中，知道他失蹤的消息，很快就會有人去上報。離榮昌最近的是昭義軍將領(lǐng)彭超的軍隊，駐扎在資中，最多只需要十幾日便可將軍隊帶到此處。

    他馬上就要被救走了，不想多添波瀾。

    只是自己行動不便，要是在戰(zhàn)場是出了什么意外……

    還得找一個幫手。

    他下意識地想到了楊柏，楊柏也是被擄上山的人，還隱瞞了自己清醒的情況。假如許之以高官厚祿，他會不會幫助自己？

    應(yīng)該會的，沒人想和劍南節(jié)度使過不去。

    房門傳來吱呀一聲，劉慧繃緊了肌rou，維持著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姿勢。

    “在外面看著。”楊佑低聲吩咐道。

    楊遇春點頭退下，關(guān)上了房門。

    “劉公子。”楊佑笑著走到了劉慧床前。

    劉慧睜開眼睛，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是黑風(fēng)的人?！?/br>
    楊佑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劉公子，我有話想和你說?！?/br>
    “巧了，”劉慧靠在床頭，“我也有話和你說?！?/br>
    “你先說?！睏钣诱伊藗€枕頭墊在他的腰后，遞給他一杯茶。

    劉慧喝了口茶，“楊兄，我同你說過，再有幾日官府就會帶兵前來攻寨。帶兵的人是我昭義軍彭超，如今算下來，攻城的時間就在這兩天。我行動不便，到時候還希望楊兄能帶我一起下山，多多回護(hù)，日后父親必有重謝?！?/br>
    楊佑笑了。

    “我也正想和你說這件事，劉公子，不過，我還要先道歉，我騙了你?！?/br>
    劉慧手中的茶杯漏出兩滴水。

    “我不叫楊柏，”楊佑淡定地說著，“我叫楊佑?！?/br>
    剩下的話不用明說。

    劉慧手里的茶杯落到被褥上，濡濕了一片痕跡，楊佑定定地看著劉慧。

    劉慧嘴唇顫抖著低下頭，趴在被褥上，“不知殿下駕臨，多有冒犯，還請殿下見諒。”

    楊佑看著劉慧以一種別扭的姿勢趴****，沒有發(fā)話，靜靜地等著劉慧身體發(fā)抖，額頭流汗，直到再也支撐不住這個姿勢，他才說道：“免禮吧，公子?！?/br>
    劉慧抬起頭，眼中全然是不可置信。

    雖然朝廷沒有明說，但是暗中都傳遍了，說是楊佑在洛水已經(jīng)死了。

    若不是太常寺眾人堅持不見尸體不發(fā)喪，只怕現(xiàn)在五皇子的訃告已經(jīng)飛滿天下了。

    他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四川，到了離成都這樣近的地方！

    劉慧竟然開始不自覺地顫抖，父親劉武擁兵自重之心路人皆知，朝廷忌憚多年卻從沒有什么舉措。自己雖然勸過父親多次，要父親忠于朝廷，可是仍舊無效。

    聽幕僚們說，五皇子來川的一路上，父親都埋伏有刺客。

    只是聽到他在洛水出事的消息，入關(guān)文書中又查不到他的記錄，這才散了人手。

    是了，假死是在轉(zhuǎn)移他們的視線，他一直在暗中謀劃著什么。

    劉慧越想越覺得害怕，眼前的少年雖然只有十六歲，看起來文雅柔弱，實則如一灘寒淵深不可測。

    奇異的是，聽到楊佑還活著，他心里又冒出一絲喜悅。

    這意味著朝廷的手終于伸到了西南，可也意味著他的父親將面臨清算。

    “劉卿何須如此害怕？”楊佑抬手準(zhǔn)備拍拍他的肩膀，劉慧卻猛地驚了一下。

    劉慧看見他溫和的神色，尷尬地笑了笑。

    “我也不是什么洪水猛獸，陛下派我來，是幫著節(jié)度使大人處理西南政務(wù)的，”楊佑謙虛地說道，“我閑散皇子當(dāng)慣了，西南事務(wù)還要靠令尊大人吶?！?/br>
    劉慧聽他沒有要懲辦父親的意思，先緩了一緩。

    楊佑接著說：“我要和劉卿說的，乃是一件緊急的事情。”

    楊佑眉心一皺，壓低了聲音道：“我懷疑，黑風(fēng)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身份。”

    劉慧驚出了一身冷汗，“殿下告訴他了？”

    “不是我，”楊佑苦惱地?fù)u頭，“我的文書和印信都在行李中，昨日我發(fā)現(xiàn)我的行李被動過。有人看了我的文書?！?/br>
    “殿下確定是黑風(fēng)做的嗎？”劉慧問道。

    “我手下的人都說沒動過?？隙ㄊ巧秸娜??！睏钣拥?，“黑風(fēng)沒倒是沒什么動作，只是這幾天一直和我的人說以前的事情?！?/br>
    “以前的事情？”

    “對，說以前有官府想要招安他們，不過沒談攏，現(xiàn)在他們也在想臥龍崗是個什么出路。他還說，如果有個人可以赦免他們的罪過，給他們功名，他們可以考慮歸順?！?/br>
    “難不成，黑風(fēng)存的是要歸順陛下的心思？”劉慧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黑風(fēng)動作里的信號。

    “我猜也是，”楊佑道，“我還在和他談?wù)?，要是談攏了，說不定這一場兵禍就消弭在無形之中?！?/br>
    劉慧拱手，“殿下，恕臣直言，山賊本就詭計多端，對殿下示好，說不定存著什么心思，還請殿下三思。”

    “我又何嘗不知，”楊佑答道，“然而西南一地，山賊作亂，官府圍剿多年卻未見成效。劉卿難道沒想過其中關(guān)節(jié)嗎？”

    官匪勾結(jié)，地方大員放任不管……

    劉慧很想回答，然而這些問題都直指自己的父親。

    楊佑道：“與其讓官府勞心勞力，不如討個巧，讓山賊自己對抗山賊。有的是人不想做反賊?！?/br>
    “難道殿下是想用黑風(fēng)的人馬對付其他的山賊？”劉慧明白了楊佑的想法。

    不是沒有人想過以賊防賊的方式，只是沒有人能招安這些山賊。

    節(jié)度使不行，蜀郡太守不行，各縣縣令縣尉都不行，這些在西南經(jīng)營多年的地頭蛇們都不能招安，楊佑一個西南布政使，能行嗎？

    不，楊佑他不是西南布政使。

    皇上還沒有太子，雖然這位五皇子以前沒參與過什么重要的政事。

    可縱觀幾位皇子，真正在外面握著實權(quán)的，只有四皇子楊仕和剛剛到達(dá)西南的五皇子楊佑。

    楊佑的身份，遠(yuǎn)比一個節(jié)度使有吸引力得多。

    若是楊佑真的當(dāng)上了皇帝，從龍之功，又豈是一個節(jié)度使能比的？

    問題是，黑風(fēng)能想到這么多嗎？

    劉慧的心里想的和楊佑想的一樣，黑風(fēng)能想到這么多。

    他不是一般的土匪頭目，他有足夠的政治頭腦。

    “如果我能將黑風(fēng)招安，還請劉卿在令尊大人和那位帶兵的彭超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幾句，別讓黑風(fēng)等人遭大罪。”楊佑請求道。

    劉慧被他說動了，如果楊佑真的能平定西南政局的話……

    他愿意為楊佑說這幾句好話。

    “幾句話而已，請殿下放心。”

    楊佑點頭表示知曉，“這幾**還要裝昏迷，我怕到時候談不攏，黑風(fēng)會先行下手，處理掉寨子里面的外人。我將我的貼身侍衛(wèi)給你，他守著你，有什么消息我會及時通知你的。如果談不攏，咱們就先行下山?！?/br>
    “臣相信殿下。”

    楊佑走出房間，劉慧再次假寐。

    他拉著楊遇春走到拐角處，小聲說道：“你守著他，什么人都不要放進(jìn)去，換藥也得你親自來，不能讓任何人接觸到他。除了我點頭的消息，不能有任何話傳到他的耳朵里。記住了嗎？”

    楊遇春點頭，觀察著楊佑的神色，“王爺，俺們的行李真的被動過嗎？”

    楊佑先是一怔，繼而笑了，“騙人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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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局一張嘴，過程全靠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