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楊佑睡了一覺,到了下午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敖宸一個人蹲坐在床邊,他低著頭不知道在做什么,垂下的幾縷碎發(fā)如墨綠色的海藻一般搖曳。 楊佑幫他把頭發(fā)別在腦后,敖宸抬起頭來吻著他的手背。 “什么時辰了?”楊佑喉嚨干得如同火燒,他難受地咳了聲。 敖宸給他倒了杯水,扶他起來喝下。 楊佑一坐直便覺得頭昏腦漲,眼前發(fā)黑,摸著胸口靜靜喘了會氣。 “勞心傷神,”敖宸的手指放在楊佑的額頭上,那里有一個紅色的痕跡,是皇帝用筆打的,“你到底是演戲還是動了真情實感?” 楊佑冷笑著搖頭:“沒有真感情的戲,哪有人信?” 他閉著眼睛將頭靠在敖宸的頸邊,敖宸低頭親了親他的頭發(fā)。 “你怎么……”楊佑看了他一眼,閉上了嘴。 “我怎么了?”敖宸反問道,將那枚蟠龍玉佩放在楊佑手心。 “你怎么變得膩膩歪歪,還特別溫柔?” 玉佩冰涼,十分消暑,楊佑便把它貼在臉上。 敖宸反問道:“有嗎?” “有,非常有!”楊佑說著收緊了在他腰間的手。 “嗯……”敖宸笑道:“可能是太想你了?” “嘶!”楊佑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推了敖宸一把,“rou麻!” “想對你好還不行嗎?”敖宸將手/插/進(jìn)楊佑散落的發(fā)間,動作溫柔地順著頭發(fā),他當(dāng)然猜到了一些原因,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對楊佑。 他對楊佑的方式讓他感覺十分熟悉。 似乎……他以前也見過有人這樣對待別人……他是在學(xué)一個人的做法…… 到底是誰? 他自認(rèn)為多年來已經(jīng)被磨滅了所有的情緒,只剩下為數(shù)不多的理智,還有看人窘境的愛好。 唯獨沒有了感情,就像他和楊佑說過許多次,他不能給楊佑什么。 因為他什么都沒有,一直以來,人們能從他這里得到的是欲望。 關(guān)于權(quán)力,關(guān)于生命,關(guān)于天下的欲望。 這些東西,是他能給楊佑的一切。 沒有人向他要求感情,楊佑自己也不會明說。 然而在很多沒有必要的時候,他卻一次又一次地說服自己離開濕冷的深湖來到楊佑身邊,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要,只是看著他,陪著他。 連他自己也想嘲諷自己,原來生命有了期限之后,一切都變成了有限的東西,看一眼少一眼,于是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在一起。 敖宸,大哥不讓我娶她,他想讓我娶蔡國公主。 他耳邊突然響起了那個人的聲音。 接著他聽到自己說,娶了蔡國公主,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收了蔡國。那個女人死過丈夫,按照你們凡人的說法,應(yīng)該很不吉利,她的家族也失勢了,你為什么還要娶她?你哥哥說得對,你應(yīng)該娶蔡國公主。 不是的,婚姻和愛情不是用來交換的籌碼,我娶她是因為我愛她,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哥哥一樣,把自己的感情和生活用來交換。 你愛她?你能愛她多久,你能和她過一輩子嗎?你的愛值得蔡國的土地和賦稅嗎? 我不知道值不值,可是我愿意。 “敖宸?”楊佑坐起來看著他,拍著他的臉,“你發(fā)呆了,在想什么?” 他猛地看見了一雙何等相似的眼睛,他在那雙眼睛里見證過喜悅和悔恨,看見過歡笑和淚水,最后看著它一點點失去色彩。 那是同樣溫柔而善良的眼神。 “楊……?”他忘了那個人的名字。 “你想起了那個人?”楊佑敏感地覺察到了他話語里的猶豫,并不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敖宸頭點了兩點,又搖了兩搖,“只是想起了一些話?!?/br> “他對你說的話?”楊佑手中的玉佩越來越冰冷,“你喜歡他?” 敖宸捏著他的耳垂想了想,“和喜歡你不一樣?!?/br> 楊佑眨眨眼,笑了一聲,“喜歡就是喜歡,你怎么還能分出來喜歡我和喜歡他不一樣呢?” 敖宸疑惑地問道:“那你喜歡蛐蛐,喜歡楊伭,喜歡我,是一樣的嗎?” 楊佑被他問住了,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忽視了敖宸“喜歡”兩字后面的對象,只要找到這個人,謎題就會解開大半。 他紅著臉問敖宸,“你喜歡我……是哪一種?” 敖宸看著他明亮的眼睛,遲疑地說道:“你喜歡我……又是哪一種?” 他說完瞳孔微微顫抖,抿了抿嘴,似乎想著什么,而后嘴角上挑,手指輕輕地抓住了楊佑的衣角。 敖宸遲疑的表情在楊佑眼里一點一點地刻下,雖然只是眼角眉梢輕微的動作,楊佑卻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明白了答案,他勾了勾手。 “你過來?!?/br> 敖宸將臉湊近。 楊佑抬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笑著說道:“你錯了,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敖宸楞了一下,無奈地笑了出來,他攬著楊佑的腰,和他交換了一個深吻。 陽光被窗簾遮得朦朧,有細(xì)微的飛灰在空氣中游蕩。 敖宸一直睜著眼,仔細(xì)地看著楊佑沉醉的神色。 楊佑抱著他說道:“他和你都說了什么?” 敖宸剛要會想,卻發(fā)現(xiàn)腦海中一片空白。 之前的話語全都消失了,又是一段熟悉而陌生的話響在耳邊。 敖宸一邊聽著一邊給楊佑說出來,“他說,我有一天也會遇見自己喜歡的人,不管他是人還是其他的東西,一定要對他很好才行?!?/br> “你做到了嗎?”楊佑抱著他輕輕地?fù)u晃。 敖宸把他背上的衣褶扯平,“不知道,你覺得呢?” “嗯……”楊佑閉上眼睛低聲說道,“如果少開點玩笑就更好了。” “這個不行?!卑藉否R上拒絕道,“捉弄人這么好玩的事情也不準(zhǔn)我做?” “你作弄的對象都是我!”楊佑道。 “那不是很好嗎?”敖宸埋在他肩頭反問。 “一點也不好!” 瑞芳到了晚飯時候才過來敲楊佑的門。 楊佑已經(jīng)在房間里將一切都整理好了,敖宸來了興致,在他桌上反反復(fù)復(fù)變換各種筆跡寫著那首詩,楊佑不得不把詩稿一一收好再開門。 瑞芳道:“王爺,前廳用膳?!?/br> 楊佑在背后給了敖宸一個手勢,讓他自己回宮里去,“好,走吧。” 瑞芳看他衣服穿得少,饒是夏天也怕他著涼,在房里找了個薄薄的披風(fēng)掛在手上候著,跟在他身后說道:“王爺,晚膳過后可有時間?你昨天說了要見陸師父?!?/br> 楊佑一下午都在樂不思蜀,此刻才想起還有陸善見這回事,隨意吃了八分飽,趕緊叫陸善見書房見面。 陸善見的頭發(fā)已經(jīng)蓄起來了,整整齊齊地束在頭上,他的臉上除去多了幾條皺紋,其他毫無變化。 楊佑已經(jīng)記不起他長什么樣子了,卻在看見他的第一眼想了起來。 “恭喜王爺!”陸善見穿著一身灰袍,一進(jìn)門便向楊佑賀喜。 楊佑坐在書桌旁,抬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現(xiàn)在恭喜還太早?!?/br> 陸善見又拿出了他的銅錢和瓷碗,讓楊佑拋一拋。 銅錢落在桌上,陸善見看了一眼便收了起來。 “如何?”楊佑問道。 “如今看王爺,紫氣纏身,如日中天,方知心想事成?!?/br> 楊佑也知道他說話的本事,“這些東西都不打緊,我自有成算,你找我什么事?” 陸善見寫了一封信交給他,“請王爺過目?!?/br> 楊佑打開信,上面密密麻麻地畫著許多點圖,看樣子應(yīng)該是星圖,只是楊佑沒學(xué)過堪輿占星,看不懂,唯有最后兩句話提到,九九歸真,一元肇始,景星出。 《天官書》曾載,天精而見景星,景星者,德星也。其狀無常,常出于有道之國。 是大瑞之召,比群臣上貢君主的白虎白鹿等級高多了。 “你算的?”楊佑瞇著眼睛問道。 “是我和弘光道長一起算的。用的是兩家法門,星盤都落在了重陽一天,想來是沒有差錯?!?/br> 齊國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災(zāi)禍,居然還會有這種祥瑞出現(xiàn),想來景星也不過是種難見的天象,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意思,一切都是牽強附會罷了。 楊佑笑道:“可這與我有何關(guān)系?景星出,歌功頌德也得去找父皇。” 陸善見含笑搖頭,“非也。景星之相,千年難見。弘光真人此番戰(zhàn)亂,護(hù)駕有功,圣寵已非尋??杀?。若是在祥瑞之際替王爺美言幾句,朝中大臣上書,豈不是水到渠成?” 楊佑知道楊庭現(xiàn)在最信任的人就是弘光,一來這道士帶著他跑了幾回路,保住了一條老命,二來道士在朝中毫無根基,出家之人又沒有反訴牽掛,自然信任得緊。 如果道士的一句話也能讓楊庭廢立太子,他和諸位皇子相爭多年不就成了一場笑話嗎? 還有朝臣上書…… 楊佑把今日上朝發(fā)生的事情挑重點說給陸善見聽。 “倒是不妨一試,”反正聽不聽是楊庭的事情,楊佑說道:“只不能把所有東西都壓在這上面。道長那里倒是可以說說,不要勉強,一切以你們的安危為重,切不可讓人疑心你們參與奪嫡而害了性命。” 陸善見點頭,“事情一定會很順利?!?/br> 楊佑在西南,有幾次都是得他寫信預(yù)警才躲過災(zāi)禍,對陸善見的本事不說全信,倒是也不會完全不信,“若真如此便是大好的事了?!?/br> 陸善見又和他說了幾句,都是他頂著做法事的頭銜出入街巷聽來的消息。 他正要走,楊佑喊住了他,解下腰間的玉佩遞給陸善見,“您能不能幫我算算,這玉佩的主人是誰?” 陸善見接過玉佩仔細(xì)看了看,從腰間的錦囊中拿出一枚一模一樣的玉佩。 完全一模一樣。 楊佑手里的是白色羊脂玉,他手里的是黑色墨玉。 ※※※※※※※※※※※※※※※※※※※※ 頂不住了今天先寫到這里!我收回我的屁話,這根本不能在三月完結(jié)好嗎?我能給我笨死!手速太慢,想交代的東西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