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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囚龍在線閱讀 - 第124章

第124章

    第二天一早楊庭沒上早朝,讓中書令主持朝政。

    他上不上朝對國家來說沒什么太大的影響,大臣也不指望他能解決問題,楊佑也沒當(dāng)回事,他早就覺得按楊庭的一貫習(xí)性,能忍到今天才開始不上朝已經(jīng)是夠好的了。

    他像平常一樣,回去和敖宸聊天,將自己在冰室里看到的東西都說了一遍。

    敖宸感到十分無趣,“還以為你們皇家有多少趣事呢,原來那么無聊?!?/br>
    都是些老生常談的祈愿。

    楊佑長噓一聲,他想起敖宸待在皇宮的時間非常長,于是問道:“你知道武帝和他的男寵嗎?就是那個沒有人像的畫,你知不知道他們的故事?”

    敖宸笑著搖頭。

    楊佑道,“你到底是睡了多久?”

    敖宸道:“平生不過大夢一場,誰先醒來又有何重要?”

    楊佑笑著沒說話。

    接連幾日,楊庭都沒來上朝,楊佑這才覺察出不對勁來,他忍不住去看站在一旁的楊仁,楊仁表情淡淡,也看不出什么。

    下朝后,眾臣都圍著楊休問個不停,他掌管察事,和皇帝是關(guān)系最為緊密的一個。

    誰知楊休閉口不言,嘴巴比誰都緊,只單單小聲地和楊佑說了句,“你最近給陛下送點青紙過去?!?/br>
    齊國道士均用青紙畫符,楊休說的意思,難道是皇帝在宮里修道?

    楊佑趕緊差陸善見準(zhǔn)備了青紙,帶著進了皇宮。

    給弘光上師修的道觀還在緊鑼密鼓地建造,皇帝就和弘光上師一起在望仙臺修煉。

    楊佑去的時候正好,他們剛剛行完一周天的氣,皇帝正在看弘光煉丹。

    陸善見之前給他講過一點道術(shù),弘光一派認為天地便是爐鼎,混陰陽而生萬物,人乃天地之靈,稟陰陽以成性。

    人要想達到天人合一的境地,就必須從內(nèi)外兩處著手,修煉丹術(shù),此為內(nèi)丹與外丹。

    內(nèi)丹便是將人體視作丹爐,通過行氣運功調(diào)和陰陽,打通經(jīng)絡(luò);外丹則是用爐鼎煉藥。

    楊佑看見一旁的小桌上擺著各種金石藥物,硫磺、硝石、丹砂……還有很多他不認識的東西。

    這樣煉出來的東西真的能吃嗎?

    楊佑產(chǎn)生了深深的疑惑,當(dāng)著興致高昂的皇帝的面,他卻不敢說出來。

    皇帝問道:“景王怎么有事來找朕了?難道是今天早朝有問題?”

    楊佑恭敬地回答:“天下安泰,何來大事?兒臣不過是聽說父皇修習(xí)內(nèi)外丹術(shù),故而其拿來奉上上好的青紙。望父皇煉精化氣,早日登仙。”

    皇帝也不看他呈上來的青紙,高興地說:“你這孩子有心了?!?/br>
    楊佑靦腆地笑了笑。

    弘光將硫磺、硝石研成粉末放入爐鼎內(nèi),用皂角引火,劇烈的火光突然亮起。

    楊佑被嚇得退后了半步。

    弘光笑著說:“此乃伏火之法,可以消去金石毒性?!?/br>
    等火熄滅以后,弘光又用生熟木炭蘭斤拌炒,這便算是備好了一味藥。

    楊佑勉強點頭笑了笑。

    弘光提醒道,“陛下,該奉香凝神了。”

    皇帝點頭,拿著三柱清香走進了內(nèi)室,弘光拉著楊佑退出了房間,關(guān)上房門。

    楊佑低聲說道:“道長,我有些話想和您說。”

    弘光跟著他來到了一個靜謐處,楊佑開門見山地說:“上師,父皇真的要吃那種丹藥嗎?”

    弘光笑著說:“殿下不必擔(dān)心,我派修習(xí)外丹多年,更有修丹登仙之人……”

    “你的丹藥會對父皇的身體有影響?”楊佑早就從敖宸那里知道,人間已經(jīng)沒了凡人成仙的法子,弘光說的話,他半信半疑。

    弘光含笑看著他,目光意有所指。

    楊佑很快明白了他的暗示,臉色沉了下來,“上師,我想您是不是誤會了,我并不需要用這種手段達成目的。楊佑還做不出這種謀害天倫的事情。”

    弘光理著肘間的拂塵,“我并不是為了殿下才做這種事情,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br>
    楊佑冷笑一聲,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是在弒君!”

    弘光不慌不忙地說道:“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陛下可曾有半分將天下放在眼里?我欲為天下除弊事,還天下清明?!?/br>
    “混賬!”楊佑皺眉怒斥,壓低的聲線里帶著無可言狀的怒火,“陛下再如何,他也是君,你不過是外姓草民,怎么敢做弒君之事?憑什么說自己是為天下除弊?”

    “景王殿下!”弘光辯解道,“難道天下理所應(yīng)當(dāng)就是皇室一家的嗎?天下萬民,朝中百臣,他們?yōu)樘煜赂冻龅?,哪一個不比皇室多?江山社稷,以民危險,尸位素餐者,自當(dāng)除之?!?/br>
    “照你這么說,假如我是昏君,你也會殺了我?”楊佑怒道。

    弘光毫不遲疑地點頭,“是,殿下對我有恩,倘若有朝一日負于萬民,我會?!?/br>
    楊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

    弘光搖頭,說出了一番振聾發(fā)聵的話,“天下并非楊氏一家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國史并非楊氏一家家譜,是天下人的故事?!?/br>
    楊佑啞口無言。

    弘光繼續(xù)說道,“易姓改號,是亡國,苛政食人,仁義充塞,民如草獸,亡的是天下。保國者,其君其臣rou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zé)焉矣?!?/br>
    “你……”楊佑被他一番話鎮(zhèn)在原地,“你怎么會這樣想?圣王、圣賢……”

    匹夫粗野,是以天子順天命以教化萬民,使民安生,又選賢舉能,替天子牧民。他只聽說過圣人治國,卻不知道匹夫也要肩負天下的責(zé)任。

    弘光的想法對楊佑來說倒真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倘若人人都和弘光一樣想,天下豈不是都亂套了?

    然而楊佑卻想不出反駁弘光的話來。

    弘光顯然也不想與他再辯論,“就算什么都不做,殿下,您知道陛下的身體究竟如何嗎?太醫(yī)院的人都不敢說,我卻敢說,陛下外強中干,酒色享樂,精氣早已損耗殆盡,只要再來一場病就可以……”

    他頓了頓,“驪都冬寒,陛下很有可能撐不過冬天了,所有的一切都要在陛下下一場病之前做好準(zhǔn)備?!?/br>
    楊佑問道:“父皇身體空耗,上師敢說自己完全無關(guān)?”

    弘光笑道:“是陛下要修習(xí)術(shù)法,是陛下要煉制外丹,藥也是陛下自己吃的。天子之命,誰敢不從?我只是沒有勸他罷了。王爺,我勸您一句,就算您現(xiàn)在跟陛下說,我要害他,他信我還是信你?”

    楊佑呆住了,按照皇帝的性格,很大可能是信弘光,畢竟在他看來,弘光對他毫無所求。

    確實,畢竟弘光只是想要他的命而已。

    弘光道:“殿下只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便好了?!?/br>
    楊佑突然回味過來,“你上次和陸善見說九月初九景星出,也是算好了父皇的身體可能在之后出事?”

    弘光點頭。

    楊佑無聲地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最后說道:“總之,以后不要再給父皇吃那些奇怪的東西了,我不知道自然不知道,可我知道了,你就不能再做。還有,你找個機會和父皇說一下,讓他不要沉迷云雨了?!?/br>
    弘光點頭。

    他們等皇帝的焚香禮畢,一起進了屋子,楊佑把武宜之寫給他的信交給了皇帝,他提前看過,里面沒什么問題。

    弘光又借機提點皇帝,行周公之禮有損精氣,世間修者多節(jié)制欲望,讓他不要再想其他的事情。

    皇帝看起來很誠懇地答應(yīng)了。

    楊佑也不知道弘光的話會不會奏效,只希望多拖一段時間。

    臨走時,皇帝問楊佑給他采辦修煉物資。

    楊佑本想拒絕,想了想,還是點了頭表示同意。

    皇帝似乎更高興了,他終于獲得了一個有分量的人來支持他修仙。

    楊佑敗興而歸,腦海中一直回想著弘光和他說的那幾句話,回府的路上,他掀起車簾。

    但見車外是一片繁華的街景,黔首百工,各有各的生活,奔波在世間,毫不起眼。

    “大人,買花嗎?”有個小女孩沖到他的馬車旁跟著跑,手里拿著一束桂花。

    楊佑讓車夫停下,柔聲問道,“幾錢?我都給你賣了。”

    “四個大錢!大人長得真好看?!?/br>
    楊佑手上沒有銅錢,便讓車夫給了她五文,接過她手里的桂花。

    楊佑眼看著她蹦蹦跳跳地去找自己的家人,她的父親挑著擔(dān)子買些雜貨,父女兩人為著幾個銅錢高興地抱在一起。

    他看見父親贊賞地摸了摸女孩的頭。

    雖然毫不起眼,卻生活得無比認真。

    中秋節(jié)那天,皇帝召開宮宴,當(dāng)著眾人的面夸獎楊佑服侍他修仙有功。

    楊佑盯著楊仁的表情看,楊仁笑得春風(fēng)拂面,不知道的還以為被夸獎的是他。

    楊佑心里明白,楊仁笑得越好看,背后下手就越黑,這一次是他占了楊休和弘光的先機,下一次可就算不準(zhǔn)了。

    宮宴自然是一片祥和,楊佑被大臣們灌了許多酒,回到王府時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

    楊遇春過來幫著瑞芳服侍人,替他脫了衣服又擦著身子。

    瑞芳怕楊佑半夜起了吐了,出門去給他找水盆。

    楊遇春坐在床邊,將楊佑散落的頭發(fā)仔細地理好,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臉。突然,他敏感地看著四周。

    又是這種感覺!好像有什么人在盯著他一樣,然而這里除了楊佑就沒有別人了。

    他是個直覺十分敏感的人,多少次的危險都是靠著直覺險中求生,他能感覺到有人在看他,是那種直白的毫不掩飾的觀察。

    到底是誰?

    他總是在楊佑身邊察覺到這道目光,難道是有人在監(jiān)視楊佑?

    會不會是刺客?既然是刺客,為什么一直不動手?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握了握楊佑的手求個心安。

    楊佑睡夢中迷迷糊糊醒來一次,瞇著眼睛看見楊遇春坐在床沿守著他,敖宸穿著鞋子坐在床內(nèi),直勾勾地看著楊遇春,就好像要將他剖開來仔細研究一般。

    真是個奇怪的夢。

    楊佑想著,翻了個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