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玄武殿前,尸體枕藉,血流遍地,濃煙滾滾,空氣散發(fā)著血腥和灼燒血rou的味道。 楊佑站在陣后,目光從無數(shù)尸體上掃過,終是重重地嘆息,雙面夾擊,已成死局。楊佑深知陷于死地的士兵將爆發(fā)出極強的戰(zhàn)斗力,故而必須留有一絲生機,給人希望。他讓人停止放箭,大聲喊道:“諸君都是我大齊兒郎,凡放下刀兵者,既往不咎!” 士兵們一個傳一個地喊著,“太子有令,放下刀兵者,既往不咎!” “楊佑!”楊仁用嘶啞地聲音叫著,“你這個亂臣賊子!用仙丹迷惑父皇不理朝政,還用毒藥害了父皇的性命,jian詐狡猾,泯滅天性,你不配為人!” 敖宸在一旁冷笑道:“他現(xiàn)在也就只能罵罵人了!” “謀反者,按律諸三族,諸位將士當真要把自己和家人的命都丟在這里嗎?”楊佑道。 () 一時間場景亂了起來,楊仁手下士兵有的血紅了眼朝著兩邊不斷地沖,有的人無助地放下兵刃掩面哭泣,有人殺了身邊放棄戰(zhàn)斗的同袍。 () 廝殺聲不絕于耳,楊佑手下的士兵一邊喊著既往不咎,一邊用長矛戳向敵人。 “可有神射小將?”楊佑問道。 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應聲而出,“末將鐵蘭,能射百步柳葉?!?/br> 楊佑看他體格矯健,目光明銳,應當是一把好手,便道:“你帶幾個人爬上墻,到高處去射殺齊王軍將領?!?/br> 他用力閉了閉眼睛,“包括齊王楊仁,都是你的目標?!?/br> 鐵蘭領命,帶著五個弓兵疊了人墻爬上墻頭,搭弓射箭。 楊佑則繼續(xù)向被圍困的楊仁軍喊話,楊仁偶爾有兩句回應他,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氣話。 楊佑不知道鐵蘭的箭到底準不準,但沒過多久,他便聽到對面?zhèn)鱽項钣龃赫鸲@,帶著血氣的吼聲:“薛拓被老子砍了,還不快降?!” 楊遇春的喊聲就像是信號一般,他們兩人帶領的八百人全力向楊仁軍發(fā)起了沖擊,如摧枯拉朽一般,很快將楊仁的隊形撕裂。 楊仁的軍隊早就不剩下多少戰(zhàn)意了,楊佑被十來個士兵保護著站在后方,遠遠地看見楊遇春用一支長槍挑著薛拓的人頭,另一只手還在不停地砍人,如同地獄里出來的煞鬼,所到之處不留生機。 楊仁軍隊的士氣在他面前徹底瓦解,很快就都降了。 楊遇春一馬當先從士兵中捉出了穿著一身鎧甲的楊仁,壓著他走到了楊佑面前。 他虔誠而溫順地跪下,周身殺氣還尚未收斂,低頭道,“見過太子殿下,反賊伏誅,臣不辱使命。” “你辛苦了?!睏钣影阉銎饋?,手心里沾了他鎧甲上的鮮血,楊遇春忙扯過袍子給他擦手。 他的袍子上也浸著血,越擦楊佑手上的血越多。 楊佑掙脫開來,示意他不用管,走到了楊仁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 “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睏钣勇f道,他從右手手腕上摘下一串手鏈丟在楊仁面前,一串菩提子,中間掛著三顆綠松石。 () “哼!”楊仁一口血水吐到了楊佑的腳面上,斜著眼看他,“成王敗寇,何須多言?你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運氣啊……”楊佑沉吟著看向身后的敖宸,“我一向運氣很好。” 他蹲**在楊仁耳邊說道,“我早就想削減藩鎮(zhèn)了,若非三哥謀反,我又哪來的借口處置狄將軍?” () 楊仁被人壓著雙臂動彈不得,張口欲咬楊佑的耳朵,楊佑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將手鏈撿起來放到楊仁的胸口。 “你是皇室,應該留個全尸的?!睏钣拥哪抗獬领o如水,看不出任何波動,“但我不想,三哥還是按律法凌遲吧。當年你肯對老八下手,就該想到有今天?!?/br> “哈……”楊仁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憤恨道:“我最恨的,就是你當年沒有喝下毒藥!楊伭該死,你該死,你們都該死!擋我路的人都該死!” () 楊仁的表情逐漸扭曲,儒雅的風度被撕得粉碎,楊佑不想再看,揮手讓人帶著他下去關押。 “沒受傷吧?”他回頭問楊遇春。 楊遇春搖頭,“沒受傷,就是折了三百兄弟?!?/br> 楊佑心里不太好受,然而他只能點點頭道,“我會好好安排他們的?!?/br> “殿下,天亮了?!睏钣龃嚎粗爝?,東邊升起一抹朝陽,將天際染得殷紅,像戰(zhàn)火,又像這滿地的鮮血。 楊佑垂眼,低聲說道:“走吧,去看看崔玨怎么樣了?!?/br> 楊遇春動了動僵硬酸痛的胳膊,斜著嘴笑道,“那小子肯定頂?shù)米??!?/br> 等楊佑帶著人和崔玨會和,又打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將武家兩部兵馬都拿下。徐開霽從蓬萊殿匆匆趕來,接了命令帶人去安王楊倫府上抄家。 雪不知何時停了,只留下一地的血水和碎冰,蓋著滿地僵硬的尸體。旭日從地下一躍而起,晨光灑滿京城。 楊佑摸了摸懷中的遺詔,夜晚終于過去,而新的太陽也升起了。 * 等驪都又下了幾場大雪之后,年關一過,天氣漸漸變暖,眼看著冬天就快過去了。 “怎么樣?”楊佑站在鏡子前把頭上的冕旒正了正。 他身上穿著深黑色的龍袍,上面用金線繡著龍和云紋,領口用紅線壓著一圈繁復的花紋。 十二條旒珠垂下,讓他有些看不分明。 敖宸從背后抱住他,兩人都穿著黑色的龍袍,龍和龍的肢體糾纏在一起。 楊佑低頭看了看他身上的龍紋,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們衣服上的龍雖然數(shù)量和分布的位置有些不同,但繡工和樣式都差不多,唯一的區(qū)別是敖宸衣服上的龍紋針腳細致,更加古樸典雅。 不仔細看,還真以為是一起做出來的。 楊佑好奇,便問了出來。 敖宸隨意看了眼,不以為意地說,“誰知道,或許是你家祖宗看我衣服好看,讓人仿的唄!” 楊佑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 敖宸伸手彈著他禮冠上的**,玉石相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手指扣在楊佑的衣帶上,故意壓低了聲音說,“再好看也是要脫下來的?!?/br> 楊佑笑著用手肘戳了他一下,“沒個正行?!?/br> 他說著便脫下了朝服,換上了常裝,將衣服拿了出去。 () 禮部和內(nèi)務府的人還在等著,他滿意地點點頭,“合適,辛苦趕工的繡娘了?!?/br> 禮部又和他確定了登基典禮大小事宜,楊佑一一點頭后,官員便退下了。 他從楊仁伏誅后便搬到了紫宸殿住著,儼然已經(jīng)是天下的主人了,只差等楊庭下葬,舉辦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楊佑沒有后妃,偌大的皇宮給他住著更加冷清。好在瑞芳也跟著搬了進來,總算是有了個熟人在身邊。 楊佑好不容易打發(fā)走了禮部的人,算是送了口氣,回到書房里坐在椅子上,看著一桌子的奏折實在是不想動彈。 敖宸也被折子的數(shù)量驚了一把,“這也太多了。” 他數(shù)了數(shù),一天就有將近五百份奏折要給楊佑處理。 () “你手下都不做事嗎?”敖宸道。 楊佑揉了揉太陽xue,“今年事情本來就多,災禍,謀反,兵事……哪一樣都不好處理。前些日子楊遇春和突厥打了起來,現(xiàn)在兩邊都不相上下,線報一天要來好幾封。我還在為新政做準備,讓百官暢所欲言,這就更多了?!?/br> 楊佑嘆息著,最后還是認命地起身翻起了奏章,最上面是商洛寫的折子,楊仁按律凌遲,狄家滅族。 是龐巢帶著人親自去的,聯(lián)和東北一帶忠于齊國的世家收了狄飛的兵權,這才沒讓狄家掀起風浪。 () 楊倫因為招供,因為不是主犯,劉頗又來求情,現(xiàn)在還關在詔獄里面。 () 商洛在最后問道,良妃自縊,要不要和楊庭一起下葬皇陵,楊倫又該怎么處理。 () 還有狄飛死后空出來的官位,商洛建議道,不妨就讓那幾個幫了龐巢的世家推舉優(yōu)秀子弟去補缺,也當是朝廷的嘉獎。 楊佑看了眼世家名單,瑯琊王氏,河北袁氏、公孫氏。 都是當?shù)氐暮雷濉?/br> 楊佑沒有馬上寫批語,而是把折子放到一邊等到上朝在議。 良妃葬不葬皇陵都不重要,楊倫的王位肯定不保了。 最棘手的問題是狄飛留下的空缺。 () 狄飛是原來是范陽節(jié)度使,平盧節(jié)度使晁暨是錢家的女婿,十多年前因為錢太師落敗,他也沒能在平盧節(jié)度使任上待多久。后來楊庭干脆就讓狄飛同是兼任了范陽、平盧兩地節(jié)度使,河北兵權幾乎都在他手上。 好不容易倒下了狄飛,楊佑可不想再來一個張飛李飛,他不想再用節(jié)度使,也不想把權力交給世家。 但不妥協(xié)是不行的,既然商洛推了人,就表示了他的態(tài)度,他相信商洛的眼光,卻不敢茍同商洛的立場。 他得留個后手,不能完全把官職都給了士族。楊佑想了想,翻出了兵部考核的折子,挑了幾個戰(zhàn)功還不錯的寒門將領,準備到時候放到北邊去。 敖宸在一邊看著閑書,守著楊佑批折子,等了一個時辰,他終于無聊了起來,在御書房內(nèi)不停地翻找著。 楊佑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突然感到喉嚨癢,捂著嘴咳了兩聲。 敖宸從書架中抬起頭,默不作聲地關上了窗戶,在暖爐旁邊扇了兩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