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你這傷什么時候能好?”敖宸見爐中炭火紅了幾分,便放下扇子又開始翻找。 () “早就好了?!睏钣右贿厡懸贿吇卮?,年關(guān)前御醫(yī)就給他停了藥,許久都沒咳嗽,“可能最近有點累,又吹了風(fēng),沒事?!?/br> 敖宸嫌棄地說了一句,“人還真是脆弱?!?/br> 楊佑笑道:“比不得你?!?/br> 敖宸把瓶瓶罐罐翻得咕嚕亂響,吵得楊佑頭疼,他忍不住從奏折中抬起頭來看敖宸:“你在找什么?” “無聊,看看皇帝有沒有什么私藏?!卑藉返?,“上次的珍珠就是在他寢宮里翻出來的。” 楊佑:…… “好吧,那你找。”楊佑無奈地說道。 敖宸說著拿起一個冰瓷罐子晃了晃,聽見里面有聲響,打開罐子往地下倒。玉石撞擊著發(fā)出清冽的聲音,一堆各種大小的玉//勢落到了地攤上。 () 楊佑被聲音吸引著看過去,卻不想見到的是這些玩意兒。 () 敖宸腳尖提了提,嘖嘖地說道:“你爹還真會玩?!?/br> 楊佑看著那一批大小不一的東西,有幾個不僅又粗又大,表面還有凹凸不平的顆粒,楊佑看著都覺得疼,“我還真有點可憐武宜之了?!?/br> 敖宸好似找到了訣竅一般,不到半個時辰,就把御書房里的柜子暗格全都翻了一遍,翻出了一大堆…… 各種各樣的助/情/用具。 楊佑臉黑了。 敖宸看著腳下一堆脂膏春/藥和稀奇古怪的道具,又看了看楊佑,“你確定這里是御書房?” “應(yīng)該是吧……”楊佑感覺自己坐著的椅子有些不太舒服。 果然,敖宸下一刻指著他說道:“說不定你用的椅子、桌子、筆墨都是皇帝和別人顛鸞倒鳳……” () 楊佑嘶了一聲從椅子上跳起來,抱起沒批的奏折往后退了一步。 兩人對視,沉默良久。 楊佑尷尬地笑道,“要不……我叫人過來打掃一遍?” () 敖宸聳肩,因為沒找到皇帝有價值的私藏而感到有些遺憾,"隨你?!?/br> 楊佑出門叫李德順安排人把楊庭那堆亂七八糟的都扔了,將御書房上上下下都掃了一遍,換上了新擺設(shè)。 末了,楊佑和李德順說道,“德順公公,你在陛**邊多年,寢宮是不是也有陛下的那些小玩意?” 李德順接過楊佑懷中的奏折,會意地點頭,“老奴馬上派人打掃干凈。” 楊佑想到自己已經(jīng)在紫宸殿住了一個多月,雖然床褥全是新的,但想起來還是有些不舒服。 敖宸捏了捏他的手,將頭靠在楊佑的肩膀上。 “敖宸,”楊佑聳肩,側(cè)臉小聲地和敖宸說話,“你前天晚上用的藥膏,不會是父皇留下的吧?” () 敖宸歪著頭看他,眼尾上挑,十分風(fēng)流,“我去內(nèi)庫找的,新的,沒人用過?!?/br> 楊佑:…… 一時不知道該夸敖宸聰明還是說他不懂規(guī)矩。 () 反正也沒人管得住敖宸去哪,還不是敖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等批完奏折,已經(jīng)是深夜了。 () 楊佑下令讓百官對國事暢所欲言,還真有不少上書啟奏的人。 這些人一反楊庭在位時的唯唯諾諾,打從一開始就激烈地批駁齊國政治。上書指出朝政不足的就占了八成,除去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抱怨,楊佑看著上書還真有些憂心。 指出問題固然重要,比它更重要也更為難做的是如何解決問題。 遺憾的是,楊佑目前看到的大多都是泛泛空談,能提出解決方案的人少之又少。 商洛的想法是從吏治入手,楊佑和劉慧擔(dān)心的是地方權(quán)力過大導(dǎo)致的割據(jù)局面,想先限制藩鎮(zhèn)和世家發(fā)展。 倒是陸善見提了個讓他眼前一亮的建議。 他提議以后的科考,先將卷子糊名密封后交給制定的人謄抄,然后再將謄抄過的卷子交給考官。 這樣就能避免考生提前拜謁考官,由考官事先內(nèi)定名次的事情發(fā)生。 事實上,考官內(nèi)定已經(jīng)是齊國的常態(tài),許多讀書人科考時都要先到京城來拜謁高官。 可想而知,最后除了才學(xué)樣貌冠絕天下的少數(shù)人之外,其他中舉上榜的考生大多來自于世家。 世家之所以能綿延多年,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把持著朝廷用人的話語權(quán),在當(dāng)?shù)卣紦?jù)田地,自成一派。 楊佑不可能一上臺就把所有的世家都消滅,為今之計只有緩緩圖之,讓寒門士子能夠有更多機會登上朝堂。 陸善見之前同楊佑說過,他學(xué)一身本事,不是為了做國師,而是為了做諸葛亮那樣的人。 沒想到他還真有點本事。 楊佑把陸善見的折子放到明日上朝要議的那一堆。 瑞芳進來給他添了茶,猶豫著說,“陛下,睿王求見?!?/br> “老六這么晚了來找我做什么?”楊佑揉了揉眼睛,“讓他進來。” 楊休在門外站了一會才入內(nèi)。 “什么事?” 楊休道:“安王欲吞金自殺,給救了回來,現(xiàn)在安王府都亂套了,武惠妃想讓陛下去看一眼?!?/br> 楊佑皺眉,“我不是讓你去老七通過氣嗎?他可以保命,為什么還要自殺?” () “誰知道呢,”楊休冷冷道,“害怕吧。” () 楊佑有些累了,卻還是強撐著去了趟安王府,和楊倫講好了條件,只要他安安靜靜地生活在京城,除了沒有王位不能在朝中當(dāng)官之外,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至于武家,楊佑表示自己愛莫能助,律法如何決斷就該如何決斷。 楊倫心如死灰,又擔(dān)驚受怕,只恐楊佑怪罪到他頭上,心里百轉(zhuǎn)千回,雖然想竭力保全武家,奈何已成定局。 他小聲地問道:“陛下,宜之他……” 楊佑握住楊倫的手,“他活著死了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忘了他吧?!?/br> 楊佑不久前就放走了武宜之,給了他一個新的身份,將武宜之從戶籍上徹底抹去。 從此山高水遠,再也沒有武宜之這個人。 如何生死,都由他個人承擔(dān)。 武惠妃枯坐著,沒有流淚,也沒有說話,平靜地接受了結(jié)局。 她是外嫁婦,就算母家被抄也不被牽連。 武家?guī)状\劃,甚至不惜姑侄共侍一夫,最后一切都變成了一場空夢。 () 她只是越發(fā)地覺得自己可憐。 一輩子都埋在了深宮里和皇帝斗、和皇帝的女人男人們斗,從沒有一刻停歇過,斗來斗去,連自己都迷失其中,無法回頭。 () 楊佑坐著步輦離開安王府,京城已經(jīng)宵禁,唯有感恩寺的佛塔上亮著長明燈,一層一層,好像要延伸到天上一般。 那是供奉著楊氏王朝歷代祖先長明燈的地方。 () 感恩寺…… 楊佑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為什么要把祖先放在皇宮之外的感恩寺供奉?宮里不是不能自己修佛塔。 更為奇怪的是,楊庭并不是第一個限制佛教的皇帝,在此之前有三位皇帝在位時都施行了限制佛教的舉措,感恩寺似乎并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依然完好無損地佇立在京師的核心地帶。 就算是楊庭在位時,也沒有動過感恩寺,最多是限制感恩寺的僧人外出。 () 要知道他在江南可是御筆欽點,查抄了幾百所寺廟。 () 這不和常理,只是因為感恩寺一向低調(diào),他關(guān)注的也多是朝政,這才沒發(fā)現(xiàn)。 或許有什么東西是皇帝們代代相傳的,楊庭死前沒有告訴他。 感恩寺最初的建立者是玄海法師,生活在高祖貞化年間。 () 高祖在位期間,剛好韓王楊焰曾經(jīng)謀反,后來被殺。 陸善見說他手上的墨玉是一位謀反的王爺留下的。 這幾者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lián)系? 楊佑越發(fā)被自己的想法吸引,也顧不得夜半更深,讓手下牽了一匹馬,連夜上了感恩寺。 () 穿過漆黑的松林,楊佑敲響了感恩寺的大門。 一個小沙彌領(lǐng)著他見到了住持。 () 感恩寺的住持道滿須發(fā)皆白,耳垂寬厚,他正在給長明燈添燈油,見到楊佑便放下了手中的油匙,雙手合十道:“見過陛下?!?/br> 楊佑上前,仰頭看著層層堆疊看不到盡頭的長明燈,開始細細地看著每一盞燈下的名字。 基本都是宗室子弟的名字,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從高祖年間一直往上排列到如今。 “阿彌陀佛,”道滿主持說著,“陛下,諸位先帝的長明燈并不在此處供奉,而是在塔頂?!?/br> () 楊佑點頭,跟著道滿登上了佛塔。 這座年代已久的七層寶塔,在楊佑踩上去的時候發(fā)出了聲響。楊佑身后跟著兩個小太監(jiān),分別叫三寶和三福。三寶小聲地請求楊佑:“陛下,要不回去吧,這里好像很危險,隨時都要塌了?!?/br> 道滿回頭安慰道:“陛下不必?fù)?dān)心,這很安全。日日都有人上來維護打掃?!?/br> 楊佑倒不怎么怕,很快他們就到了塔頂。 塔頂是一間小閣樓,擺著一排排長明燈,分左右兩行排列,左昭右穆,中間最高處只有一盞燈,那應(yīng)該就是高祖楊爍的燈。所有的燈刻字皆為鎏金。 道滿后退半步,站在楊佑身后道:“陛下,這就是塔中供奉的先帝長明燈?!?/br> 楊佑回頭想問道滿兩句,卻看到敖宸不知何時靜悄悄地站在了自己身邊。他差點驚嚇出聲。 敖宸只是盯著楊爍的長明燈一直看。 () 楊佑想了想,對其他人說,“你們都退下候著?!?/br> 道滿帶著兩個小太監(jiān)一起退出了房間,聽聲音應(yīng)該是走到了下一層佛塔。 “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楊佑勾了勾敖宸的手指。 () 敖宸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復(fù)雜的深意,很快又略了過去,他伸手,高祖的長明燈便飛到了他手中。 燈盞上寫著神堯大圣大光太武孝皇帝,正是高祖楊爍的謚號。 “有問題嗎?”楊佑并不敢上手,怕有辱祖先,只能問敖宸。 () 敖宸抿著嘴,將長明燈轉(zhuǎn)了一圈。 長明燈的背后積了一層灰,敖宸伸手抹去。 楊佑瞪大了眼睛。 在長明燈的后面,正對著高祖謚號的地方,寫著—— () 韓王楊諱焰 () 謀反的韓王和高祖一起享受著香火的祭祀和長明燈的護佑。 () 楊佑用力抓緊了敖宸的手指,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一個謀反的人怎么可能和高祖放在一起! 敖宸指尖反復(fù)摩挲著僅有的五個字,燭火在他臉上跳躍。 “還有東西?!?/br> 他說著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