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楊休笑道:“商相雖然為國cao勞,但你我都知道,陛下想要的是剪除世家,此前商相就對陛下在北方的舉措多有微詞。如果商相在世,等新法施行后,他們早晚有一天會為了這件事對上。如今商相提早離世,倒是避免了君臣相爭,全了他們一段情義。” 劉慧心里明白,楊佑又何嘗不明白,只是故人身死,難免悲戚。 劉慧道:“商相壯志未酬而仙逝,讓人想起不免同悲?!?/br> 楊休笑著勸道:“你的日子還長著呢?!?/br> 楊佑從假山后饒了過來,“你們在說什么?” 劉慧和楊休同時行禮,“見過陛下!” “免禮了,”楊佑揮手,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朝服,鬢發(fā)烏黑如云,眉眼顧盼生輝,驚才風逸。他比以前瘦了些,顴骨和下頜都露出了明顯的線條,失去了少年時的圓潤溫和,更加俊朗癯瘦,肩膀也比以前單薄了些,讓人感覺他隨時有可能撐不住沉重的華服,可他挺直的脊梁又偏偏在昭告著此人風骨凜冽,錚錚傲氣不可摧折。 “朕只是想找個清凈的地方,沒想到你們也在。” 楊休和劉慧對視一眼,楊休笑道:“陛下也學會偷閑了?” 楊佑嘆了口氣,走過來坐在石凳上,“好不容易遇上崔相高壽,怎能不趁此機會好好偷閑?” 君臣三人聊了一會,多是些閑來無事的風雅之詞,劉慧和楊休都有意識地沒和楊佑談朝政和商相的事。 坐了一會便到了黃昏,壽宴要開始了。崔琰過來請楊佑入席。 崔琰穿了一身紅衣,好不喜慶,“陛下請?!?/br> 他一邊走一邊說,“今日祖父大壽,特意請了北地最好的戲班子來唱臺,有幾個班子還是特意從山東趕來的?!?/br> 北地剛剛過了蝗災和民變,世家就能如此勞民傷財?shù)剞k一場壽宴。 楊佑雖然對他們鋪排的作風有些不喜,但也不會在壽宴上當場指出,只是淡淡地笑著說,“是嗎,朕可要好好看看。” “陛下賜給祖父的日月連枝青玉如意,祖父感恩不盡,已讓玨弟藏于寶匣,供在了祠堂里?!?/br> 楊佑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崔相一片丹心日月可鑒,朕不過賞了些凡俗之物,怎能得崔相如此垂愛?” 崔琰正和他說些場面話,正當這時,一行人已走到了正廳,崔琰躬身道:“恭迎陛下。” 堂前幾乎聚集了朝內(nèi)有名有姓的官員,按照官階和年齒依次坐好,聞言都起身跪地,長呼萬歲。 楊佑實在是覺得這禮數(shù)有些煩了,若不是禮部說有損君威,不讓他刪減繁禮,他定是要第一個減掉這時不時就下跪磕頭的禮節(jié)。 “眾愛卿免禮平身。”楊佑說著親自上前扶起了崔和,“今日是崔相的壽宴,但聽崔相才是。” 崔和須發(fā)全白,臉上的rou松弛下垂,仍舊能從骨相中看出當年的英姿,相比他年輕時也是如崔琰兄弟一般風流的兒郎。 他笑得和藹,“陛下駕臨,實乃臣三生有幸。陛下請上座?!?/br> 楊佑和他相互虛扶著,一路走到了正坐上,雖然是崔和的壽宴,但坐上座的仍然是楊佑。 百官舉觴,共祝南山。 崔琰當場作了一首長壽賦,洋洋灑灑,引得眾人驚嘆不已。崔和眼底亦是十分欣慰。 崔玨不會寫詩作文,只好舞劍,月下舞劍,銀光翩躚,英姿颯爽。 楊佑忍不住想起了楊遇春,按照腳程來算,他今日已經(jīng)出了廣武關,關外哭寒,雖說是為國鎮(zhèn)關,但要忍受關外惡劣的環(huán)境,卻也令人心憂。 酒過一巡,該祝壽的也說完了,崔琰叫上戲班上臺表演。 他們有心,都找的是歌頌賢君良臣的戲,唱腔華麗婉轉,楊佑聽了也跟著叫好鼓掌。見皇帝貴人心悅,各路人馬表演得更為賣力。 楊佑一邊和崔和攀談,一邊看著府里宴會的歌舞升平,眼睛瞟過席間,看見楊玄在被人押著喝酒,臉紅耳赤又不敢推辭,楊佑不由得輕笑,將他叫了過來。 “你父王沒來?”楊佑問。 楊玄乖乖地站在他手邊,回答道:“父王腿腳有疾,不能出行,便派我前來為崔相祝壽?!?/br> 楊佑笑著捏了捏他的手臂,“許久不見,又壯實了不少?!?/br> 楊玄點頭,“哥哥前日寄來信件,言說邊關諸事,玄也想日后報效家國,故而今日開始習劍?!?/br> “有這心是好事?!睏钣有牢康卣f。 臺上咿呀唱得正酣,是一出郎才女貌的好戲,男子為大將軍,同青梅竹馬終于團聚,共結婚姻。兩人唱著往前走,逐漸走到了戲臺邊上,下面坐著的正是崔和和楊佑。 紅裝之下,忽聞得劍鳴聲聲,夫妻二人竟然在洞房花燭夜相對舞劍。 楊佑指著戲臺說,“這出戲倒是編排得有新意,洞房花燭夜,不談情,卻要比武。” 楊玄也笑了,但總覺得心里有些不踏實。 戲臺上銀光飛轉,忽如江海清光,忽如銀河倒灌,引來無數(shù)喝彩。 楊佑低頭喝了一口茶,斂眉的一瞬間,,風聲呼嘯而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楊玄大喊一聲,“陛下小心!” 接著他就被楊玄連人帶座椅一起撲倒,銳器刺破身體,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楊佑恍惚間又回憶起了瀕死的劇痛,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疼痛降臨。 眼前天旋地轉,最后只剩下了璀璨澄凈的銀河,楊玄撐著胳膊在他上方低頭看著他,小腹被刺穿,胸前的衣服逐漸滲出血花,他嘴里全是血,卻還咬著牙不肯吐出來,生怕濺到楊佑臉上。 “來人!護駕!有刺客!” 崔和沙啞的聲音先響起,一片兵荒馬亂中,楊佑才恍惚回神,他坐起來,捂著楊玄的傷口將他放平,脫**上的衣服為他前后包扎,短短的時間內(nèi),楊玄已經(jīng)因為失血過多而臉色蒼白,陷入了昏迷。 “楊玄,楊玄!”楊佑抱著他,不斷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快醒過來看看我!” “楊玄……楊玄!” 百官已做鳥獸四散,崔府的護衛(wèi)迅速過來將他和崔和保護起來。 崔和一共請了三個戲班,將近百多人馬,此刻都從裝篋中拿出了刀兵,對著楊佑直沖而來。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刺殺! 崔和當場面如土色,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他走到楊佑身邊下跪解釋道:“陛下,臣委實不知此事……” 戲班和護衛(wèi)激戰(zhàn),期間砍傷了不少官員,崔玨也在人群中拼殺,拼命喊著:“保護陛下!” 現(xiàn)在不是查清事實的時機,楊休和劉慧已經(jīng)提著劍靠了過來,楊佑當機立斷:“老六你背著楊玄,咱們先離開這里?!?/br> 他隨手抓住幾個護衛(wèi),將自己腰上的金衣扣和各種能代表自己身份的物事都解下來,這些東西上面鑄著龍紋,是皇帝的御用之物,“你拿著這個去找最近的兵馬,就說陛下調(diào)兵,來者爵升三級,快去!” “走!”楊休咬牙背起楊玄,劉慧在一邊護衛(wèi)著崔和和楊佑離開。 崔玨盡職地攔住了追殺的人馬,但一切都有些晚了,崔府燃起了熊熊大火,崔家世代維護的繁華居所,被火借著風勢迅速灼燒。 楊佑在火勢變得不可控制之前終于逃出了崔府。 附近的羽林軍及時趕到,主將堅持要送楊佑回宮,楊佑拒絕了,留下二十護衛(wèi),其余人都送進了崔府,力求快速清剿刺客,將大火撲滅。 崔和和崔琰,以及一幫逃出來的崔家子孫紛紛跪在楊佑腳邊,崔和涕泗橫流,哭訴著請楊佑恕罪。 崔家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在自己的壽宴上大張旗鼓地行刺,但畢竟是在崔府出了事情,還有不少官員受了傷,崔家肯定要受到牽連。 楊佑溫言安慰道:“崔相之心朕早已知曉,一切等事情過去再說?!?/br> 崔和哭著松了口氣,要是楊佑出了什么差錯,天下只怕即刻就要大亂,到時候首當其沖被害的就是他崔家。 他可清楚地知道,卓家和他相斗已久,如今卓信鴻更是天子重臣,卓清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楊佑手下的武將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權柄重如楊遇春、楊赤心,一北一南,手里握著齊國大半兵馬。這些人可都只聽楊佑的話,認人不認令。 崔和真是情愿看著崔玨力戰(zhàn)身死,也不愿看見楊佑出事。 好在一切都不是太遭。 楊佑的調(diào)令和懸賞很快積聚了很多府軍,刺客伏誅,火勢也在后半夜被撲滅,由于這一片基本都是崔家的房子,所以被燒毀的都是崔家的財產(chǎn),百姓倒是沒什么損失,就當是看了熱鬧。因為宵禁,沒人敢夜里出門,為羽林軍來來去去提供了不少方便。 等挨到天明,事情已經(jīng)解決得差不多,刺客中有不少人被殺死,剩下的活口只有十來人,都被大理寺帶了回去。 御醫(yī)也說楊玄性命無虞。 只有兩位六品的官員被誤殺,其他人都只受了輕傷,崔玨也算是個猛人,一開始手提刀劍在人群中亂斗,居然只受了些輕傷。 楊佑一點點地知道了結果,松了口氣,回宮換好衣服,下令今日朝會暫歇。 雖然停了朝會,但事情卻一點也不少。 ※※※※※※※※※※※※※※※※※※※※ 今天聽說了附近發(fā)生了一個很嚴重的惡劣案件,大家一定要小心,在家里關好家門,出門要結伴同行,不要晚出也不要晚歸,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