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花亂蕊
皇穆睡得有些熱,踢開被子翻身,卻聽到“喵嗚”的一聲,知道是壓到了樂芝。閉著眼將貓撈過來摟著,敷衍地揉了揉,嘴上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邊揉一邊將它抱緊,預備接著睡,就聽“嘩啦”一聲,幃簾被猛地拉開,“太子都問了好幾回你醒沒醒了!” 皇穆伸手遮著眼睛,將貓抱得更緊,“沒有醒,還要一會兒呢!” 周晴殊伸手探探她的額頭,“你是不是還病著?” 皇穆扯了被子蒙住頭,捏著樂芝前爪的rou墊,甕聲甕氣道,“本宮健康得很,請周少卿不要無故詛咒。少卿不在花朝監(jiān)理事,光天化日之下強闖長官寢室,”她說著探出腦袋,“既是瀆職,又算僭越?!?/br> 周晴殊沖她冷冷一笑,“那你免了我。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日在營里裹著狐裘跑來跑去!你在鎮(zhèn)魔塔受的傷是不是沒好?” 皇穆無可奈何長嘆一聲,躺正了身體,哀哀切切地看著周晴殊,“我早就好了,圍著狐裘是做樣子,我把乾塔弄倒了,殺了條鎮(zhèn)塔龍。眾仙吵鬧著要天君責罰我,我佯裝受傷,讓他們少些嘮叨與憤怒。不圍狐裘裝裝樣子會被罰雷刑的,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的?!?/br> 晴殊本帶著笑意和她糾纏,聽到“雷刑”二字,臉色微變。 皇穆見狀立刻拉過她的手輕輕晃動,“我開玩笑的,天君對我在乾塔內(nèi)的應對十分滿意,上次入宮時還稱贊了我。我以后不拿此事玩笑了?!?/br> 晴殊卻想起那日她身上的血不住地流,滴滴答答淋了一路,天君抱著她回來,前襟被血洇得猙獰刺眼,那日正是送她到這間屋內(nèi),這張床上。她強做了一副笑顏,還未及說話,就聽皇穆道:“我真的錯了,此事是我一樁心結,總想著什么時候能拿來玩笑了,就過去了。”她說著輕笑著搖搖頭,“還不到時候?!?/br> 晴殊低首看見她腕間的疤痕,恨聲道:“朝臣何其嘵舌,以后鎮(zhèn)魔塔他們守,邊境戰(zhàn)事他們打?!?/br> “其實也未嘗不可,讓他們列陣于敵前,唇槍舌劍罵死敵軍?!被誓吕p弄著樂芝的尾巴,想到那副畫面,笑起來。 “你都醒了,就起來吧,不然晚上又睡不著,太子在水榭茶都喝光好幾壺了。” “那你有沒有命人給他送些果子點心呀?”皇穆帶著笑意拉長聲音道。 “你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快起來吧!”晴殊說著拉她。 皇穆不情不愿地撐著坐起來,打了個哈欠,“什么時辰了?” “未時了?!?/br> “那也沒有多久嘛,東宮上午無所事事,本宮上午十分辛苦,可以再睡一會兒。再睡一刻鐘!我就再睡一刻鐘!”她說著又往被子里溜。卻被晴殊一手拉住。“你怎么這樣!你再這樣,我讓太子進來了!” 皇穆好笑道:“一起住都住了好幾個月,我還怕他進來?!钡K究是被她吵鬧得清醒了,坐起來喝了口晴殊遞過來的茶水,將上午的事回想一遍,覺得元羨委實不容易。遇到曲晰這樣一位偉丈夫真英雄,一見傾心,情根深種,之后慘被拋棄,如今可能還要為之謀求神姬位,搞不好近日就能冊封。她想了下鵲族神姬的禮服,覺得曲晰穿上一定正大仙容又不失綺麗婉媚。 她將手從樂芝懷里抽出來,起身伸展手臂由宮人為她穿衣,穿戴好后,坐在鏡前梳妝,晴殊選了幾只珠釵為她插戴,她看著釵子想起曲晰所說的,她看上的,未曾得到,使得曲榛入寧城投在霍兮帳下的珠釵。 那是支什么樣的珠釵? 元羨站在水榭邊看荷花,薰風容與,荷香果然磅礴,他感慨終于見到這日夜思想的畫面,同時有些疑惑,這算不算物是人非,或者人物皆非。 他今年比往年更注意到四時花開,一方面是皇穆轄著花朝監(jiān),麒麟殿與福熙宮花團錦簇,花期不斷,一方面則是他遇見了皇穆,見景生情之時極多。 他站得有些累,回身在榻上坐了,卻見皇穆沒帶人,拿著柄團扇慢吞吞而來。 她今日未著狐裘,只穿了套海天霞色襦裙。他看慣了她包裹的嚴嚴實實,猛地見她換了夏衣,搖搖而來,只覺十分清爽。暇日晴好,陽光明媚,皇穆從寢宮轉出來不多時就覺得曬,擎著扇子遮陰。那扇子用透明絲線做底,上面繡了朵花,并不十分遮光,陽光透過來照在她臉上,留下一片小小的陰翳,及至近了,元羨才看清那不是什么花,是一只翠鳥。她舉著扇子,小鳥的碧綠的影子在她眉間飛來飛去,她今日又貼了額鈿,一朵粉色的蓮花,遠遠看著像極了逐蓮而動。 皇穆向元羨胡亂比劃了一下就當見禮,“殿下久侯了。”她慢吞吞坐下,將腕上的鐲子向手肘處推了推,她搖了搖扇子,覺得耳環(huán)搖動不止,她雖百般抗議,依舊在周晴殊手里又被釵戴得流光溢彩。 “上午很累吧?!痹w在榻上坐了,笑著看她行云流水地煮水煮茶。 “還好?!被誓驴纯醋郎系狞c心,全都是她愛吃,精神有限地振奮了些。 “不冷了嗎?” “好多了。” 皇穆上午和曲晰談到神姬事后,對話便中止了?;誓聟捑肓藦褪鰧υ?,曲晰上午說得又實在太多,于是將窺鏡中的對話拓寫成文,命人送予元羨。自己回福熙宮睡得昏天暗地。 元羨第一次看得極快,閱后不由失笑。他并沒有誤判。 他這些年偶爾想起舊事,慢慢確定并且接受他當年完全是一廂情愿,曲晰對自己,半點情愫也無。在他百般努力之下,曲晰所敷衍他的那點感情,讓他自欺欺人了一陣子。可也只是一陣子。 她最初的目標是太子,后來的目標實際上也是太子,她入太樂丞時,正是即鳴炙手可熱之時。 往事中總有一雙濕漉漉帶著些去國懷鄉(xiāng)的眼。嵌在一張蒼白瘦削的臉上,那張臉很是玲瓏,寬額尖頤,雙唇?jīng)]一點血色。 他的侍從將她船上的人救起,一船女孩皆三三兩兩抱在一起哭哭啼啼,唯她安安靜靜,圍著毯子,一言不發(fā)。 他經(jīng)過時,她抬頭看了他一眼。 她渾身都濕透了,額發(fā)貼在臉上,被她撥向兩邊,黑漆漆的發(fā)襯得她臉色皎皎如明月。她裹著毯子冷得微微發(fā)抖,但強撐著站起來,向他行禮,低聲道:“多謝公子?!?/br> 甲板上本來喧鬧不已,可他就是覺得其他人都不見了,一切聲音都汩沒了,就剩下他和她,以及那句“多謝公子?!?/br> 他聽到自己說,“在下啟洵,敢問姑娘怎么稱呼?” “安溪。” 他命人將她安頓好,詢問了她還有什么親人。當時她說,有個姨媽在浮玉。 船于次日??吭诟∮?,女孩前來道謝道別。他悵然若失,卻又無計可施。 本該當日即刻啟程,他卻在浮玉城內(nèi)轉了一日,傍晚才回船上,然后意外地發(fā)現(xiàn),她在碼頭上等他。 “姑媽一家已不在城內(nèi),街坊說他們搬去了單狐州?!?/br> 元羨大喜過望,說他就是回單狐州的。船在赤水上又行了三日,三日后,她隨他進了王府。三日之中,知道她不叫安溪,姓顏,乳名阿溪,生于青丘,原身是只金翅鵲。她只有乳名,他于是給她起名“楚楚”,為她冊宮籍。也知道她并沒有什么親人在浮玉,只是眾人都在浮玉下船,她找不到留下的理由?!拔仪叭ジ鎰e,想著若是公子有意,必會一番挽留,但公子未曾挽留?!彼敃r滿心歡喜,滿心愧疚。 “你既無處可去,便隨我回家吧。我叫元羨,字啟洵。是怡王?!?/br> 她初入怡王府時,對諸事諸物都還有些新鮮感,但很快就厭了。不是很高興,終日懨懨的,他很費了些心思討她歡心,成效甚微。他試探著牽她的手,她未曾拒絕,也曾在心情很好的時候輕輕回握一下,她偶爾與他下幾局棋,說些家鄉(xiāng)事,說些幼年事,她告訴他自己會彈箜篌,他急急命人尋了一架,送予她。她曾給他彈過兩支樂曲。這些零碎的,溫聲細語,淺淺微笑,力道輕弱地回握,及那如怨如嘆的錚錚箜篌玲瓏之音皆推波助瀾地深深鼓勵了他。 那日,他正在臨帖,她為他研墨。她手指修長纖細,捻著墨錠,黑者愈黑,白者愈白。她的手腕徐徐圓轉,墨香漸起。 關于那日的事情,他總是隔膜著。那是個初夏的午后,記憶中有融融暖香,清朗日色浮光躍金地將一切都籠罩其中,她推至手肘處的袖子滑至腕口,她將之推回去,手腕上的金釧叮當作響。他看得有些入迷,她感受到他的目光,轉首沖他微微一笑,頭上金釵,耳上金環(huán),及臉上的額鈿流光溢彩,他起身將她攬住,她沒有拒絕。她身上的香氣幽雅沖澹,他正欲沉溺其中之時,面龐卻蹭一片冰冷,她哭了。 幾個月來的試探與灰心終于讓他不得不承認這不合理,卻只能按捺著懊惱與尷尬,“是我太過猛浪,冒犯姑娘了?!?/br> 她拭干淚水,跪在他腳邊,說自己是即鳴派來他身邊的,她因愛慕,而受其驅使。 他當時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覺,十分混沌,如在夢中,舉手投足皆是無力,他想拉她起來,想和她說你坐起來說,卻在伸手之際頓住了,若所有情感盡皆是假的,她是否抵觸來自他的觸碰。他那日的衣衫上,暗暗繡著落花流水紋,他收回手時,看著袖子上的花紋,只覺和面前的情境交相呼應得近乎殘忍。他惶惶起身,踉蹌出閣,宮人們不明所以地跟著他,他走出許久,才微微明白剛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命眾人不必相隨,也不要入閣去打擾,顏姑娘。 他行尸走rou渾渾噩噩了幾日,本想將事情梳理清楚,可略一回憶,就惱怒不已。他命人請來她至書房,問她預備如何,她請元羨賜她一死。他當時搖搖頭,“不至如此,你為人所迫,身不由己。有什么打算,不妨盡言。” 曲晰略遲疑了一下,說自己想要出宮。 他未做多想就答應了,又擔心她為既鳴所害,正值□□為被霍兮擄走強迫為奴的女孩子們修改名碟,他將此事委托于馮鐸。 她走時曾前來告別,他沒有見。 皇穆和她的對話,他看的時候只覺無比陌生,他想象的出皇穆說話時的表情甚至動作,可想象不出曲晰的。 她在他宮里的時候話就不多,臉上也鮮少有表情。喜怒哀樂都淡淡的。 他當初一邊自慚于自己的自作多情,一邊懷疑,是不是以權勢逼人,勉強了她。他不曾怪她,只是有種羞恥感。他當初就不怪她,如今只覺得她委實不容易。這故事的真假有待商榷,但里面一定有一些真的東西。他理解她為何在自己宮里郁郁寡歡,理解初見時,她身上的去國懷鄉(xiāng)。 “我看過了。”他想了想,也只說了這一句話。 “殿下明白她的意思嗎?” 元羨沉吟了一下,“她手里有竟寧在□□的暗探名單,想用以交換金翅鵲神姬之位?!?/br> 皇穆點頭,“殿下圣明。”她這話未經(jīng)思考就脫口而出,言畢覺得有點尷尬,太敷衍了。 元羨像是沒發(fā)現(xiàn),或者早習慣了,“顏淵會答應嗎?” 皇穆把扇子在手里轉來轉去地玩,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她應該會要求和顏淵談一談?!?/br> 元羨將冊頁重新展開,快速瀏覽了一遍,“顏淵與竟寧,在暗中往來?” “我有這個懷疑。”皇穆點頭,“曲晰說,曲榛是竟寧世子府的錄事,她父母上元夜于朱雀大街相遇的。此事之真假無從確認。我們能確定的,是金翅鵲族的神女,和竟寧世子府的錄事往來。也可以說,是金翅鵲一族,和竟寧往來?!彼f到此處,切了塊羊羹,“曲晰,”她想了想,“此女頗有韜略。她既有神姬之想,臣以為,志在必得。殿下,從她入塔至如今,除了乾□□塌,殿下參與鞫訊外,諸事皆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沒想到塔內(nèi)下九層的結界那般兇狠。她大概以為那只是個機關,觸動機關后會引發(fā)警報。她會被白虎或者麒麟殿的兵衛(wèi)捉拿,之后拿出神女后人的身份保性命無虞,慢慢同□□談條件。此事她必有人指點,此人,必然對我朝軍政極為了解?!彼f著眉頭漸漸蹙起?!暗艄媸菫榱松窦е?,想別的辦法也是一樣,為什么非要入塔?此事恐怕后有黃雀?!?/br> “你心里有懷疑的對象嗎?” 皇穆?lián)u頭,“沒有,但我總覺得此人有意針對白虎?!彼f著喝了口茶,取過一個雨過天青色的香爐,胡亂理了理香灰,燃碳,將之埋入香灰,將香灰堆成一個小小山包,想了想,用竹鑷從香盒里了夾起一枚香丸,挑選隔片時看到銀梅花隔片,抬首對著元羨一笑,“臣去歲做了很好的梅花香,去歲歲尾及今年年初也很有幾場大雪,但臣一直病著,梅花香便未曾用過。那香很費了臣一些功夫,配大雪正好。”她語氣里帶著點遺憾,拿出一個蓮花形的翡翠隔片,盛了香丸,將之落在香灰堆起的小山頂。 “麒麟與白虎不睦,臣的觀點有可能有失公正,殿下權且一聽。去歲三殿jian細事,事涉麒麟、玄武、白虎。年初鎮(zhèn)魔塔因白虎殿塔圖盜繪一事調(diào)整防衛(wèi),由禁衛(wèi)駐防改為五殿協(xié)作輪值,曲晰選定的,正是白虎與麒麟輪值之時。去歲十一月至今,不過七八個月的時間,事關白虎的事未免太多。以曲晰之能耐,我不信她在淳熙這十幾年間不知道弟弟已死,至少應當知道并不在鎮(zhèn)魔塔中。我不明白曲晰為何入塔,若是為神姬事,她便是敲聞登鼓也比損毀一座塔來得輕松。且鎮(zhèn)魔塔在塔圖一事后守備森嚴,入鎮(zhèn)魔塔……”她想了想,“需要披香臺,靖晏司及五殿之一主帥令牌,披香臺好說,靖晏司也好說,五殿之一的主帥令牌……”她搖搖頭,“非常艱難?!?/br> 元羨卻想起一事,“為何那日乾塔之內(nèi),與你我入乾塔之時完全不同?” “曲晰的令牌只能使其進入乾塔,使浮石入塔底另有令牌,”她想了想看向元羨,“臣與殿下那日下塔的令牌,封印在麒麟闕內(nèi)。尋常入塔令牌入內(nèi)后,可經(jīng)浮石上塔,經(jīng)階梯下塔。知悉如何入主塔者,天庭之中,應該不超過五人?!?/br> “你覺得她今日的話幾分可信?” 皇穆笑起來,“殿下,她經(jīng)歷如此,又謀求神姬位。她的話,臣以為不可盡信。但若是一個神姬位,換得些有分量的名單、信息,倒也值得。此事恐怕不必□□施壓,以曲姑娘之韜略,對此事謀劃之深。臣還是那句話,臣以為,神姬位,她志在必得。” “關于蔣策當年為何自請出兵平亂一事,可要問問?” 皇穆?lián)u頭,“先不必,殿下可能不知道,蔣策的乳母便是青丘人士,大張旗鼓將他請至麒麟殿鑒真堂,他一句‘乳母心系青丘’或者就算回答了,且,我與蔣策……”她笑笑,“便是真的要問他什么,屆時還請殿下主持,臣只列席,不問話?!?/br> 元羨點點頭,向水榭外看去,想起第一次來找皇穆,她就在此處見得他。那時還是初春景象,她還傷著。他想到此處不由轉首看她,她正低頭喝茶,日日相對之時還不覺得,及至知道雷刑一事之后,她手腕上的褐色傷疤每每讓他觸目驚心。他心中那點原上草又被心疼皇穆的春風吹起,隱隱有燎原之際,卻聽她道:“殿下可曾見過竟寧世子祁若?” “不曾?!?/br> “我幼時見過他,那時候竟寧還未完全歸降北綏,在天庭與北綏之間搖擺不定,祁若曾入朝游學過一陣子,或者說曾做過□□一陣子質(zhì)子?!?/br> 皇穆想起幾次宮宴之上他言笑晏晏不卑不亢的模樣。 那時候崇榮還在。 初見是在那年清明宮宴上,他們?nèi)ネ砹耍^游廊之時見一人負手而立,走得近了,那人回過頭,笑著拱手道:“見過太子殿下,公主殿下?!?/br> 彼時天將將暗下來,華燈初上,宮宴未開,歌舞之聲隔著鏡湖搖搖而來,那人聲音溫潤柔和,相貌清麗俊美,可不知怎么就讓皇穆生出些森然感。她握緊了崇榮的手,向他身后躲了躲。 崇榮當時與她介紹,“這位是竟寧祁若公子?!?/br> 皇穆到現(xiàn)在為止都解釋不清楚,她當時為何會有些害怕,這感覺只出現(xiàn)過一次,后來再沒有過。“竟寧歸順北綏之時,祁若還在□□,當時朝臣們皆反對放他回去,上奏疏請?zhí)炀齽毡貙⒋巳肆粼诖疚?。崇榮力主讓他回去,回國前他曾入東宮謁見,和太子談了好一會兒。臣后來問太子,祁若是否感激,是否有所承諾。太子說皆未?!?/br> 皇穆的原話,是“祁若是不是感恩戴德痛哭流涕,許諾回國后殺掉父兄歸順□□,以報殿下深恩。” 崇榮笑著搖頭,“不曾,不僅沒有感恩,連些許感激都沒有,也不曾痛哭流涕,全程 ‘溫文爾雅’,亦未做任何許諾,他十分坦誠地表示,竟寧既然在他人還在□□之時,就歸順北綏,他在他父兄眼里全無價值,‘殿下的恩情,臣不能亦無力回報 ?!?/br> 皇穆當時嘆為觀止,心內(nèi)升起些敬意。她神色認真地問“這,便是位活著的梟雄吧?” 前幾日學堂里講上古神祗時,說到位上神,史官評價“是個梟雄”,這個詞深深打動了皇穆,拿著眾仙名錄糾纏身邊人,逐一排查,“這個是梟雄嗎?”“那這一個呢?” 崇榮每次都認真和她分析這個是不是,那個是不是。她印象最深的,是他指著一個名字道:“這個原身是只狗熊,所以他小時候,他還是只小熊的時候,勉強算是‘梟雄’?!?/br> 別人沒有崇榮與天君的耐心,學堂的老師被她糾纏得忍無可忍,便和她說距今最近的梟雄便是則宴,但已被天君手刃了,如今九州四海,再無人稱得上“梟雄”二字。 她當時覺得十分遺憾。 祁若使她又想起了“梟雄”二字,于是和崇榮確認。崇榮大笑,點頭道:“你看得非常準確,這是個活著的梟雄?!?/br> 皇穆洋洋得意,“我知道你為什么放他回去?!?/br> 崇榮贊許地拍拍她的腦袋,“可天庭眾仙,有你這般見識者,極少?!?/br> 皇穆洋洋得意:“他們都太蠢了!” 元羨未見過祁若,對此人的了解不過來自邸報與傳說,“似乎他回國后沒多久,竟寧王就廢了本來的世子,立了他?!?/br> 皇穆笑,“十九個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