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云清凈稍稍定了定神:“你認識我?” 風醒灼熱的目光落在他眼里,輾轉(zhuǎn)便深陷其中,只是笑著搖搖頭:“不認識?!?/br> 云清凈:“……” 不認識還叫得這么好聽…… 云清凈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他牽著——兩個大男人在崖邊拉拉扯扯,實在不像話——于是匆忙掙脫開來,將他一掌推開:“離我遠點!” 風醒落空的手還僵在半空,倒是聽話地往后退了一步:“這么遠行嗎?” 云清凈:“???” 云清凈從未見過這么古怪的人,竟然愣頭愣腦地把他的話當真了,一時接不上話來。 風醒見他不吭聲,又笑盈盈地往后退了一步,云清凈忙不迭叫道:“哎!快回來,后邊是懸崖!” “遵命,”風醒旋即一大步邁了回來,臉上笑意更深,“仙尊你真好啊……” “……”云清凈啞然,忽然覺得渾身不自在,心虛地躲開了他的視線。 祥瑞笨拙地撲著翅膀迎了上來,一驚一乍道:“主上!你的手在流血!” 云清凈低頭一瞧,方才趴在崖邊不要命地磨了一遭,衣袖早被劃成幾條破布耷拉著,乍一看手肘還有點血rou模糊,似是痛得麻木,云清凈并未在意。 “不礙事……” 話音未落,自己的胳膊就被人強行拽了過去,云清凈后知后覺地抬起頭來:“喂!你、你干什么?趕緊放開我!我不需要……” “人世間的苦楚,少一分是一分,”風醒拿出一瓶小藥罐,用指尖蘸了些許白色粉末,悉心涂抹在患處,“還有,在下姓風,單名一個醒字,不叫喂,仙尊可得記住哦?!?/br> 這一聲聲“仙尊”都快將他捧上了天,加上那藥粉涂上去后清清涼涼,收效甚足,云清凈找不到發(fā)火的由頭,只好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祥瑞頭一次見到自家主上被堵得無話可說,禁不住滿臉驚羨地打量著風醒——即便險些墜崖,免不去一身狼狽,此人依舊風華不改,長發(fā)一半束縛又一半披散,表面看起來不自藻飾,目光卻格外深幽,教人捉摸不透。 想來能孤身一人在這荒郊野嶺的,定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輩。 不過對于祥瑞來說,光是那清風明月般的笑容,就足以讓他倒戈相向,興奮得嗓音都揚了個調(diào):“哎嘛,這又有云又有風的,都是一家人吶!” 云清凈:“……” 真該找機會擰斷這廝的脖子! 陳清風確認了周遭再無魔氣殘留,連忙走上前來拱手道:“敢問這位兄臺來此處做什么?方才那頭妖魔又是怎么回事?” 風醒這才想起來自己剛被十三打了一掌,趕緊亡羊補牢地捂住胸口,先咳嗽了幾聲:“啊……不怕諸位笑話,這無名崖遐邇聞名,在下本是慕名前來逛逛,卻不小心撞見了妖魔,奈何技不如人,多虧這位仙尊仗義相救……” “沒事兒!不用客氣!”王清水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把自己之前嚇破膽的慫樣兒都忘得一干二凈,“掌門說了,仙門子弟不能自視甚高,你就別仙尊仙尊地喊了,我們可擔不起,喏,救你這個叫云清凈,排老大!這是陳老二……呃陳清風!我叫王清水!咱們都是靈蕩峰的,旁邊這幫穿綠衣服的從西山嶺過來,叫什么名字……我也記不得,反正不重要!” 西山嶺的弟子紛紛燃起怨憤的目光,要不是有外人在場,唯恐丟了他們西山嶺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氣度,只好忍下這口氣,不跟嘴欠的王清水一般見識。 “云清凈……”風醒幾不可聞地重復了一遍,如獲至寶,目光仿佛一刻也離他不得。 云清凈未曾察覺,心思落在了別處,總覺得今日之事沒這么簡單——方才那頭爪子鋒利的妖魔雖然厲害,但跟林間那道強大的魔氣相比,遠遠不及,哪怕是貶謫前的自己,恐怕也得忌憚三分…… 究竟是誰? 與那場地動有關么? 這不歸山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云清凈心有不甘,一旁的風醒卻暗自松了口氣。 前幾天的不死地并不太平,說好聽點,是他和妖后勒令赤魈退位讓賢,說不好聽點,是他和妖后公然篡位,總之,廝殺起來毫不留情,生生波及到人界,引起了一場地動。 風醒早該料到,此事應如石子落入湖泊,免不了要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瀾。 更別提這幾日,他堂而皇之地帶著十三,遍訪不歸山里的赤魈舊部,就為了找尋有關引石的蛛絲馬跡,以至于短短數(shù)日,好話歹話都說得嘴皮子生繭了,一旦遇上老樹精這樣的硬骨頭,還不得不鬧出大動靜來。 人,樣樣都好,就是骨子里少不了愛管閑事,管對了便成就一樁美談,管錯了怕是會招來血光之災。 風醒擔憂地瞥了一眼十三離去的方向,暗自醞釀著什么…… . 不歸山越往下越是路途坦蕩,交錯的小徑如百川入海,眼前豁然開朗,林深葉茂不復存在,唯有附近幾個村寨,炊煙裊裊。 寬敞的路面,靈蕩峰和西山嶺偏偏擠在了一起,誰也不讓誰。 西山嶺:“喂!我們都不計較你們搶妖怪的事了,還一直跟著我們干什么?” 靈蕩峰:“有毛病嗎?進城就這一條路,到底是誰跟著誰?。俊?/br> 西山嶺的人聞言幾乎要笑掉大牙,一個弟子狂妄道:“你說你們靈蕩峰的臉皮怎么比城墻還厚啊?每屆聚英會都去湊熱鬧,卻不敢參與比試,就為了蹭吃蹭喝嗎?” 另一個弟子幫腔道:“這你就不懂了,人家靈蕩峰清高,自上而下都是縮頭烏……哦不,應該說宅心仁厚,除了降妖伏魔,根本不參與江湖紛爭!” “哈哈哈哈哈……”眾弟子放聲嘲笑起來,惹得陳清風臉色忽青忽白,險些要拔劍劈了這幫無賴,其余師弟吃了啞巴虧,不情不愿地讓了道,放西山嶺的人先行。 云清凈被吵得頭大,好在西山嶺這群長舌鬼在他忍無可忍之前離開了,否則—— 云清凈突然意識到什么,咬牙切齒地回過頭去:“喂!你怎么也還跟著我們?” 風醒站定,左右瞟了一眼,云清凈斥道:“別看了,就是你!” 風醒無辜地指著自己:“仙尊,小的不叫喂,小的有名字,叫……” “誰管你!我在問你為什么跟著我們!”云清凈暴跳如雷,多虧有祥瑞死死拽著。 風醒仰起頭來,望見空中飛過的一群鷺鷥:“看,一行白鷺上青天!” 云清凈莫名其妙地隨他看了一眼,登時怒火中燒,身前又多了其他師兄弟阻攔。 陳清風搖頭嘆氣:“風公子勿怪,我們這云師兄的脾氣是不怎么好?!?/br> 風醒客氣地擺擺手:“二師兄何必解釋,在下本就是個不中用的,方才又被無名崖上的羽魔給嚇壞了,這才厚著臉皮跟在貴派身邊,真是添麻煩了?!?/br> “無妨,仙門子弟懲惡揚善乃是分內(nèi)之事,現(xiàn)已出了不歸山,不知公子要往何處去?我可以讓幾個師弟護送你過去?!标惽屣L恭敬地回道,身后的王清水對無償行善的事情早已厭倦,于是暗中用胳膊肘頂了頂陳清風的背。 陳清風頓悟,忙道:“風公子千萬別客氣,這三師弟已經(jīng)主動要求護送你了!” 王清水:“???” 風醒心知肚明,笑道:“實不相瞞,在下也是準備趕赴聚英會的,算是同路?!?/br> “哦?那真是太巧了!”陳清風深信不疑,頗有蘇云開門下首席大弟子的風范,“那不如結伴同行吧!一路上還能有個照應!” “不行,我們有要事在身,帶個外人總歸不方便!”云清凈壓制住火氣,撥開師弟們站了出來,連一向熱情似火的王清水都表示抗議,與云清凈結成一伙。 陳清風陷入兩難,而風醒只是露出遺憾的眼色,從懷里掏出一個金錠,幽幽地嘆了口氣:“仙尊說的是,想必是緣分淺薄,原本我還打算進城之后能好好招待一下諸位……” 王清水當即大嚎一聲,轉(zhuǎn)頭看向云清凈,義正言辭道:“大師兄你說什么!你怎么能突然心軟了呢?” 云清凈:“???” 我剛剛說話了嗎? 王清水快步走到風醒身旁,二話沒說接過金錠,踮起腳來摟著他的肩:“喲!風公子這是哪兒的話!咱們大師兄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你千萬別當真……” 王清水忽然湊到風醒耳邊低聲道:“我可親眼看見,從無名崖下來之后,云師兄一直在偷瞄你呢!” 風醒了然于心地點點頭,兩人像是達成了什么共識,隨后王清水又提高了音量:“所以你就放心吧,以后有靈蕩峰罩著你了!” 陳清風一臉欣慰,其余眾弟子認定此時有聲才能勝無聲,于是紛紛鼓起掌來。 云清凈在準備擰斷脖子的名冊上又默默添上了“王狗蛋,法號清水”一行字。 . 天州城坐落在不歸山以北,天子腳下,皇城根上,自是富饒安康。 戶盈羅綺,市列珠璣,自城郊始便有熱鬧的集市,靈蕩峰的弟子鮮少下山,見此繁華盛景,早已頭暈目眩、鬼迷心竅。 云清凈穿行于人潮之中,市井喧嚷,人頭攢動,這般非凡熱鬧是他在蓬萊從來不曾見識過的,于是拽著祥瑞走走停停,不知不覺與各師兄弟走散了。 風醒倒是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后,看上去心情甚好,常常在云清凈問出“是什么”、“為什么”的時候,不要命地插嘴解釋,云清凈雖是無比嫌棄,卻也一字一句聽了進去。 “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上古奇書!武功秘籍!什么絕世罕見的這里都有??!一本十文,兩本二十文!”一個書販子坐在地上吆喝起來,cao著一根竹篾,東撓撓西撓撓,哈欠連天。 云清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不過低頭一瞧,卻是大開眼界—— 泛黃的書封上寫滿歪歪扭扭的字,書籍擺放也是毫無章法,隨手一扔,幾乎要砌成一座小山。不過這些書名倒是個個如雷貫耳,不乏先賢名典和古籍史冊,當然,里面還混進了一堆獵奇的話本和千奇百怪的武功心法…… 等等! 角落里竟然擺著一本《千訣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