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計
林子里靜得針落可聞,朱瑩站在樹后,強忍著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 她視力很好,那高大內(nèi)侍出來時,她一眼就看清了內(nèi)侍的容貌――是那日站在顧昭容身后之人。 他竟然是顧昭容的心腹?! 可他不是才侍奉顧昭容沒多久么,怎么就成了心腹?那四下觀察的樣子,又與宮正司中的人影,漸漸重合。 朱瑩不敢動。等那內(nèi)侍走遠(yuǎn)后,才原路返回,尋到剛把小鹿拉到岸上的一群人。 侍奉她的宦官舉著傘遮到朱瑩頭頂,說話間嘴里呼出白氣:“娘娘怎自己尋來了?” “等得時間長了點,干脆活動活動?!敝飕撔Φ?。 橫豎事已辦完,內(nèi)侍便攙扶著朱瑩離開湖邊。 “我乏了,回宮去吧?!敝飕撜f。 · 兩人身影漸遠(yuǎn),微林苑里又行來一人。 那人似尋找著什么,慢慢走到朱瑩站過的樹下,垂著頭,面無表情。 白雪皚皚,已將來去兩行腳印覆了薄薄一層,那人蹲下身,細(xì)細(xì)的看。 朱瑩套著木屐,留下的屐齒極深刻。 來時那道足印已變得極淺,去時的還很新鮮,那人瞧了一會兒,忽然露出幾分冷笑。 他在御花園各個園子里繞來繞去,停在一座假山后,伸手敲了敲山石。 假山中繞出個女子,遍身桃紅,赫然是提前離開的顧昭容。 她問:“你回去看了?” 內(nèi)侍停在她身前不遠(yuǎn),低聲細(xì)語:“娘娘,朱婕妤在林中站了一會兒,那個位置,恰能瞧見湖心亭。” 顧昭容退了半步,一手撐住假山。 “她藏在那里看著?” 內(nèi)侍恭敬道:“因是木屐齒痕,奴婢不敢確認(rèn)她何時過去的,朝向哪里。林子中鳥雀不少,許是朱婕妤停在那里看鳥,也說不準(zhǔn)?!?/br> 顧昭容半張?zhí)纯?,狠狠吸進一口冷風(fēng)。 她搖搖頭:“不能心存僥幸。朱婕妤……老早就看過你的影子,說不定已經(jīng)起疑了?!?/br> “她既然起疑,為何拖延到今天才……?” “哼,你別發(fā)蠢了,”顧昭容抿住殷紅的唇,恨恨道,“她從前便是想,也該有機會才行!” “那……” 內(nèi)侍詢問,他伸手在脖頸處比了比,做出個割喉的手勢。 顧昭容便點點頭,沉吟道:“再等等,不用現(xiàn)在動手。” 她微微仰頭,雪粒裹在風(fēng)里,砸得臉頰微疼。內(nèi)侍垂手站在旁邊。 或許是剛才吸的那口冷風(fēng)太重,寒意侵襲,顧昭容伸手摸了摸小腹,總覺得肚子有些難受。 她嘆道:“走吧?!?/br> 李充儀已經(jīng)過了最容易落胎的月份,再對她下手的話,很可能于李充儀性命有礙。 顧昭容扶著內(nèi)侍慢慢的走著,心中忽升起幾分悵然,她笑了笑,心說自己怕不是瘋了。 人生在世,到底都是為了自己活。 到時候,李充儀要怪的話,便怪朱瑩護得她太好了,叫她得以一直懷了七個月吧。 · 朱瑩回到長慶宮中,李充儀猶睡未醒。她解下披風(fēng),在外間散了散寒氣。 內(nèi)室里多了位有官職在身的女醫(yī),正在給李充儀把脈,待她出來后,朱瑩問道:“娘娘中途醒過沒有?” “并未。”女醫(yī)說。 “就這么睡下去,不妨事嗎?”朱瑩又問。 “依臣之見,還是叫醒了好,縱使睡一整個白日,都及不上睡半晚啊?!迸t(yī)回答。 朱瑩點點頭,走到李充儀身邊。 不知夢見了什么,還是身子有些難受,她眉頭微微的蹙著。朱瑩推了推李充儀的胳膊,對方動了動,沒醒。 她加了幾分力,又推了推。 “娘娘?!?/br> 李充儀慢慢的醒了。宮人端著水盆,跪在床前,服侍她凈面。 溫?zé)岬乃蔬^臉頰,李充儀才徹底清醒過來。 朱瑩立在一旁,欲言又止。李充儀已經(jīng)注意到她的神色,丟下巾帕,命宮人們出去。 “怎么了?”李充儀問。 “娘娘……”朱瑩停了停,猶豫著要不要和李充儀說。 半晌,她狠狠一跺腳,道:“娘娘,待芳那件事,許是顧昭容做的?!?/br> 李充儀微微閉了眼。 “娘娘?” “meimei不必?fù)?dān)憂,我沒事。”李充儀輕嘆道,“我便知會是那些世家女出手,只沒料到,真動了手的,竟然是顧昭容?!?/br> 朱瑩沒有回答。 她跟顧昭容也不是很熟,不過原主的記憶告訴她,顧昭容在宮里人緣很好,和謝昭儀就是兩個極端。 李充儀沒查出懷孕以前,她還跟李充儀jiejiemeimei的叫得歡呢。 她可真是個狼人,狠起來連自己都能下手,怕了怕了。 朱瑩暗道,好在已經(jīng)知道是她干的了,日后多注意她,還有依附顧氏家族出身的妃嬪便是了。 知道了當(dāng)日是誰動的手,李充儀心情不錯,一連幾日,飯量都增了不少,還有體力在雪都化了后,攙扶著宮人出來活動活動。 倏忽已過大半個冬月,顧昭容竟完全沒有動手。 朱瑩神經(jīng)緊繃,瘦了不少,李充儀看在眼里,好說歹說,勸著她到皇后娘娘那里去,好歹算是散心了。 她心事重重的去了,又心事重重的出了永安宮,走到半路時,忽見拐角處,有人拖著個大肚子女子飛速行走。 皇帝偏好不胖不瘦,體態(tài)勻稱之人,是以宮中妃嬪多半身體健康。挺著這么個圓肚子,是孕婦的可能多過其他。 朱瑩駭然站住,懷疑自己撞見了柳貴妃處理懷孕妃子的現(xiàn)場,可宮中……不是就李充儀懷孕了嗎? 她忙叫宮人返回永安宮,請皇后出面,自己三步并作兩步追上去,打算先偷看一下情況。 誰知那女子被人拖過拐角時,忽然間掙扎叫喊起來。她聲音微弱,但很熟悉――是李充儀的! 什么人竟然能從那么多內(nèi)衛(wèi)手里搶出李充儀來?!難不成狗皇帝被柳貴妃說服了,又開始放任柳貴妃了?! 有可能,畢竟上次下毒的事,皇帝就沒罰貴妃。 朱瑩心頭頓時一片草泥馬奔騰而過,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 拖著李充儀的人跑得飛快,她緊緊跟在后面,不知繞了多少路,那人終于躲進一座廢棄的宮室里。 朱瑩四處看了看,那宮室牌匾上幾個大字“幽客宮”,灰塵遍布。 石獅子后塞著一些斷了掃帚,還有破布等物,似乎直殿監(jiān)許久不曾派人來過這里。 她沖過去,一手抓起一把掃帚桿子,飛起一腳,踹向?qū)m室大門。 里面那人也剛進去不久,沒來得及插上門栓,被朱瑩一腳踢開,搶身進去。 她徑奔似乎昏迷不醒的李充儀,側(cè)面忽有人揮拳砸來,帶起的風(fēng)呼嘯于耳畔。 朱瑩連忙停步側(cè)身,肩膀一晃,避開拳頭,那拳去勢不減,擦著脖頸擊向身后。她左手揮起掃把,狠狠的回敬那人。 朱瑩畢竟練了幾個月的武,為了開弓射箭,鍛煉臂力也不曾有半分懈怠。 掃把桿子來勢沉重,砸得那人踉蹌一下,發(fā)出低低的悶哼聲。 電光石火間,朱瑩一下子認(rèn)出這人,就算他涂黑了臉,畫厚了嘴唇,畫得堪稱惟妙惟肖―― 可那雙眼睛和身量,都不曾變化,這就是顧昭容身邊的內(nèi)侍,殺死待芳的兇手! 朱婕妤區(qū)區(qū)一個女子,哪怕和皇后學(xué)了點花拳繡腿,為了照顧李充儀,也許久不再去小馬場,想來是把學(xué)過的東西都斷了。 內(nèi)侍真沒想到她居然從未松懈過,如今竟這般能打,他咬牙向朱瑩撲去,打算用自身的優(yōu)勢制服她。 男子身高體重,肌rou比女子多,骨頭比女子硬,真要被他近身,只怕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朱瑩哪里肯給他這個機會。 她信奉趁他病要他命,左手打退內(nèi)侍后,右手也沒閑著,掃把桿自下而上,猛地劃過一道弧度,桿子發(fā)出“嗚”的一聲嗡鳴。 內(nèi)侍雙腳騰空之際,忽見大桿子從他兩腿之間打來,慌忙朝旁側(cè)倒去。 那桿子瞬間襲至,打在他右側(cè)大腿根上。 內(nèi)侍慘叫一聲,栽倒在地。 朱瑩眼疾手快,對著他兩腿正中,入宮后就變得平平的地方又加一棍,生怕他不是正常男子,沒效果,緊跟著再補一棍。 內(nèi)侍的痛呼聲幾乎破了音,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既然他是顧昭容的人,那“李充儀”多半也不是李充儀?;实鄣膶捜葜粫迷诹F妃身上,至于顧昭容,還差得遠(yuǎn)。 他們想引開她,不知打什么壞主意,李充儀沒準(zhǔn)出事了! 朱瑩喘了口氣,握住棍子奔向大頭朝下,一動不動的“李充儀”,問道:“娘娘,您還好嗎?妾身扶您起來?!?/br> 她彎下腰。 “李充儀”悶哼著,似乎剛醒,一只手向她的方向伸來,朱瑩道:“充儀娘娘別怕,妾身來救您――” “個鬼!” 她揮舞著掃把,當(dāng)頭砸下,“李充儀”痛極而呼,竟是個男子聲口。 朱瑩咬著牙,趁這男子掙扎起身之際,狠狠的又砸了幾下,桿子應(yīng)聲而斷,她手臂都發(fā)了麻。 兩個人都被她干翻了,只是她沒有一擊斃命的氣力,不敢留下,扭頭就往宮外跑。 先前被她打翻的內(nèi)侍兩眼幾乎充血,忍著疼,爬起來便追。 他人高腿長,一步頂朱瑩兩步,就在朱瑩逃出幽客宮的時候,內(nèi)侍竟從后趕上了。 他一腳踢來。 朱瑩只覺后背一片劇痛,眼前一黑,整個人被踹出十幾步遠(yuǎn),腦袋狠狠撞在宮墻上,差點斷了脖子。 她心知不能停留,被內(nèi)侍抓住,必死無疑,雙手撐地,硬是爬起來,踉踉蹌蹌的跑了兩步,繞過一處拐角。 她胸口劇烈起伏,幾乎喘不過氣來。 頭上的傷一片麻木,竟不覺得疼,血滴滴答答往下掉,朱瑩終于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 謝謝不言小天使的營養(yǎng)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