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東明13
顧建海傷得很重,手腳都被打斷了,粉碎性的骨折,雖然做了修復(fù)手術(shù),但完全恢復(fù)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不止手腳的問題,最嚴重的是他的各臟器功能一天天地全在衰竭,并且醫(yī)院還沒找到有效的控制方法。 顧曳跟著顧建華到醫(yī)院時,護士正在給顧建海換營養(yǎng)液吊瓶,顧曳和這個二叔并不親近,他象征性地慰問了幾句就出了醫(yī)院,出醫(yī)院后他接到了陰黎的電話,兩人約在一家火鍋店見面。 陰黎專門挑了個能看到門口的桌位,看到人進來了她趕忙招手,“唉喂,你終于到了,我都快餓死了?!?/br> 顧曳拉開椅子坐下,用桌上的濕紙巾擦了下手,“沒吃早飯?不是叫你點完菜先吃著嘛?!?/br> “一個人吃火鍋多沒意思呀?!?nbsp;她把一盤毛肚推給他,“當(dāng)然要等你一起咯,油碟我都給你調(diào)好了!” 在國外陰黎經(jīng)常組隊顧曳吃中式火鍋,顧曳轉(zhuǎn)專業(yè)后兩人聚在一起的時間少了,但這個習(xí)慣一直沒變。 “我哥把你開除了?” 陰黎吃著菜,頭也不抬,“唔……是更過分地逼我主動辭職哦?!?/br> 顧曳沉吟了瞬,“如果是我的原因,我可以找他解釋?!?/br> “誒?”陰黎抬頭,忍不住好奇道,“我以為你們關(guān)系應(yīng)該很差呢。” “確實算不上好,但我和我哥也勉強夠得上同病相憐吧,雖然他凄慘得多,我至少還有外公護著……不管怎么說,他對我也只是較為冷淡而已,并沒有因為父親的所作所為而遷怒我,我哥其實是個心底很柔軟的人?!?/br> 陰黎一臉的wtf,維護冷淡霸總解釋其心底柔軟什么的,不應(yīng)該是女主的戲份嗎? 顧曳把毛肚從鍋里撈出來,“你這什么眼神兒,看得我怪不自在?!?/br> 她把筷子一放,“你好像很了解他,可你不是一直待在國外嗎?難道小時候你倆還能處出來感情?” 顧曳挑眉,“這很奇怪嗎?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也才十歲,那時候知道了些事情……很受打擊,我就去找了我哥。” “他難道沒趕你?!” “趕了。”顧曳指指她放下的筷子,“不是餓了么?!?/br> “趕了,還是用扔的那種給我丟出來的,不過當(dāng)時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哪里來的執(zhí)著,被趕走一次我又去了第二次,又被趕我就又去……” 陰黎拿起筷子,忍不住咋舌,“所以你居然靠次數(shù)拿下了他!” “不!是靠苦rou計?!鳖櫼沸πΑ?/br> “那時候我哥還在混黑社會,他只比我大四歲,我還記得那時他特別高,我得仰著頭看他,很高卻又很瘦?!?/br> 說到這,顧曳嘆口氣,“也才十四歲的小少年,他手底下就已經(jīng)有許多小弟了,大部分都比他要大,甚至大上五六歲。他染了一頭黃毛,發(fā)型就是現(xiàn)在說的殺馬特,他一邊抽煙一邊喝酒,啤酒瓶子拿在手里直接仰頭朝天吹瓶。” “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去找他的時候,他看我的那眼神,真的又兇又狠,像頭狼。連叫我滾的聲音都像雷砸在我耳膜上一樣。但我就是覺得他那副樣子要比那些微笑著輕聲哄我的面孔真實親切得多。大概年紀(jì)小,我被他兇哭了,背著書包就跑了,但第二天我還是沒忍住又去找他了。他的小弟自告奮勇要來教訓(xùn)我,巴掌擦著我耳邊過,那人被他一腳踹飛了,他說欺負我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朋友簡直丟人。再之后他被我纏得最不耐煩的時候,也只不過推了我一把?!?/br> “第三次,第四次……我發(fā)現(xiàn)去他經(jīng)常去的地方找不到他了,我大概知道他在躲我。我也有點小聰明,就拿著自己的壓歲錢去雇了幾個保鏢專門打聽他的行蹤,那時我完全不知道這種事是那些人最忌諱的。我偷偷摸摸的跟蹤被發(fā)現(xiàn)后,一個頭子作勢要干掉我,是我哥擋在我面前護住了我。你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承認說,我是他弟弟,我簡直高興壞了……” “我找他找得更積極了,雖然他一樣不搭理我,但好在他沒再躲著我了。我以為我們關(guān)系變好了,我就央求了家里的阿姨做了我最愛的蛋糕帶給他吃,但他突然特別生氣。蛋糕躺在地上,潔白的奶油印著腳印變得臟污不堪,然后他問我是不是拿他當(dāng)要飯的,他說他不稀罕我的施舍。我被嚇壞了,哭著和他解釋,但他不聽,帶著人就走了……那之后我就只敢待在遠處偷偷地看著他,不再試圖去打擾他?!?/br> “有天放學(xué)后我去找他,正好碰到了斗毆,那明顯是一場有目的性的圍堵,因為對方的人都帶著武器,而他那邊只有喝剩的空啤酒瓶。我哥看著那么瘦,但是打架真的特別厲害。他像沒有痛覺一樣,硬抗著突出了包圍圈,從對方手里搶了根鋼棍,舞得虎虎生風(fēng),專挑敵人的關(guān)節(jié)下手……很快,對方的人就倒下好大一片。但也有人反應(yīng)迅速,知道他不好對付就四五個聯(lián)起手來針對他一個,發(fā)現(xiàn)還是不敵后,有人亮了刀子……” “你替他擋刀了?!” 陰黎筷子上夾著的菜早就掉鍋里了,只剩紅火的湯底噗噗地翻滾著。 “嗯”顧曳聲音很從容,“在醫(yī)院的時候,他雖然一次都沒露過面,但我的床頭每天都會出現(xiàn)一個小蛋糕。出院后,我立馬找到他,我告訴他我決心給他當(dāng)小弟,他要喝酒我可以幫他起酒瓶蓋,他要抽煙我可以給他遞打火機,他要打架我可以……但他卻比哪一次都更要生氣,叫我滾回去讀書?!?/br> 陰黎聽完似有若悟,對衛(wèi)東明真是羨慕不已,她感嘆道,“小學(xué)雞,世上怎能有你這般惹人憐愛的弟弟,這特么是什么神仙兄弟情啊……” 顧曳失笑,“陰黎,你的關(guān)注點不應(yīng)該在我哥身上嗎,怎么跳到我這里了。” “嗐!”她涮著毛肚擺手道:“我感覺你和你哥才是真愛,我最多算個第三者,還是沒有插足成功的那種?!?/br> “……”顧曳有些頭疼地看著她,“你就沒從我的敘述中抓住點別的東西?我哥其實人好,心腸也軟?!?/br> 毛肚吃進嘴后,她用漏勺把鍋底的食物漏了一遍,“嗯哦,不過他只對你心腸軟,對我都是分分鐘翻臉。” 顧曳從她遞過來的勺子里夾了些到碗里,語氣認真道,“陰黎你喜歡我哥嗎?” 她翻個白眼,“難不成我表現(xiàn)得不夠明顯?” “我不用了,你吃。”顧曳用筷子把勺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但你表現(xiàn)出來的喜歡更像是一種攻略。這難以讓他獲取到安全感,對于在感情上缺少強烈歸屬感的人來說,你越迷人就代表陷阱越大,他越陷入就越感惶恐。我想我哥是喜歡你的,或許比你甚至是他自己所以為的程度都還要深。” 陰黎驚著眼半抬頭,剩下半條土豆粉掉在外面慢半拍地嗦進嘴里,“小學(xué)雞你碩博難不成轉(zhuǎn)了心理學(xué)專業(yè)!” 顧曳搖頭,替她抽了張紙巾出來,“你干嘛明知故問?!?/br> 她擦去嗦粉時不小心濺到臉上的油星,十分肯定道,“那你肯定是背著我偷偷輔修了心理學(xué)!” “也沒有——” 鍋里的菜被吃得七七八八,顧曳又往湯里倒了幾樣她愛吃的,“我和我哥……在某方面算是相似的吧,所以我想我大概還算懂他?!?/br> 陰黎:“那……你幫我分析分析他?” 顧曳點點頭,“你和我哥相處下來想必也有所了解,他不怎么輕易讓人走進他心里去,我覺得這是一種害怕被傷害的表現(xiàn)。衛(wèi)姨是我哥心頭的一道疤,而我哥又從未發(fā)展過亂七八糟的關(guān)系,這說明他對男女情愛不甚信任的同時,又在心里留存了一片圣潔之地?!?/br> 顧曳接著說,“我哥應(yīng)該是有感情潔癖的,如果你在他身邊已經(jīng)區(qū)別于其他人,屬于特例,那么你在他心里也一定是特殊的。甚至他表現(xiàn)出來的對你的喜歡,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藏在底下的那部分到底有多龐大,恐怕連他自己都想象不到。” 陰黎像看寶藏一樣看著他,藍色眸子已經(jīng)變成了一雙星星眼,“所以我現(xiàn)在只需喚醒沉睡的冰山,讓海底的那部分浮出水面,對不對!” “其實……”顧曳有些遲疑:“陰黎,唯有真心才能贏得真心。” 一句話讓陰黎吃了好大一只鯨,臥槽,唯有真心才能贏得真心,這不是我們時空攻略分局的至理名言嗎! 但吃驚的同時她又忍不住撓頭,她似乎天生缺根筋,所以做了那么多任務(wù)卻從沒拿過高分,這也是為什么她在時空局都混成了老油條卻到現(xiàn)在才勉強升了個部長。就這她都覺得是上面可憐她,給她的這么個安慰,不然為毛她是個光桿司令?! 在心里嘆口氣,陰黎放下筷子無不認真地說,“我的真心……不管怎樣,在我心里,你哥是我存在在這個世界的唯一意義,這一點毋庸置疑?!?/br> 顧曳眉頭輕皺,莫名地他覺得她不像是說謊,但把一個人當(dāng)成自己存于世上的唯一意義,這實在很…… 他把皺著的眉頭松開,“ 你這個說法有些偏激,但好像又很陰黎,我居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大概能得此一人,也是三生之幸吧?!?/br> …… 醫(yī)院里,顧曳走后,氣氛徒然尖銳起來。 顧建華兩三句話就刺得躺在病床上的顧建海不要命地亂掙扎。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還以為我不知道你寫了份贈予書?你害怕東明不接受,就故意栽在他手里讓他殺了你解氣?可惜啊,他只會讓你比死更難受。” 顧建海四肢動不了,只能昂揚脖子憋紅了臉,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地表達他的憤怒,“當(dāng)初要不是你跑到小茹面前去刺激她,要不是你那翻不要臉的話,小茹已經(jīng)接受我了,又怎會輕生!你把小茹拋棄了還不夠,還見不得她幸福,顧建華,世上怎么會有你這么惡心的人!” “哼!”顧建華徹底和他撕破臉,“我見不得她幸福?誰都可以給她幸福,唯獨你顧建海不行!你以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真當(dāng)我是傻的?我和衛(wèi)茹還沒離婚的時候,你就在肖想她了吧?” 越說越激動,顧建華聲音飆大起來,“顧建海!覬覦自己的嫂子,你特么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病床上的人羞愧地閉上眼,皺紋加淤青的眼角滾落下淚來,本就嘶啞的聲音更是哽咽,“哥,我最后悔的便是把小茹讓給你,是我先遇到的她啊,你既娶了她又為何不善待她……” “是你先遇到的他,沒錯。”顧建華笑起來,“可她偏偏愛上的是我?!?/br> 他靠近他,俯身貼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怎么樣弟弟,嫉妒吧,衛(wèi)茹哪怕被我一腳踹了,也還是照樣愛我,愣是把我的話當(dāng)圣旨一樣為我守身如玉。” 衛(wèi)茹的死就是顧建海的死xue,他一雙眼瞪得通紅,眼球凸得像是要從眼眶里跑出來,腮幫子也咬得死緊,額頭的青筋根根分明,臉上的憤恨濃得要化為實質(zhì)。半晌后,他哈哈大笑起來,破風(fēng)箱一樣的癲狂笑聲,儼然一副瘋魔樣。 顧建華嫌惡地起身,還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 病房門“嘭”地一聲砸上,而后反彈開,咯吱咯吱地搖擺了幾下。 狂笑著的人平靜下來,盯著天花板同樣輕聲道,“顧建華,眾叛親離身敗名裂將是你的最后下場,我欠小茹的我會主動還的,你欠小茹的也總有人逼著你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