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承湳15
啟蒙課結(jié)束,容承湳將陰黎拎回房間,面對面地很嚴肅地看著她。 陰黎坐得端正,小手放在膝蓋上,沒有了之前插科打諢的樣子,配合他的嚴肅,認真聽訓。不是每個孩子都能體會到家長的良苦用心,但好在她能。 她被撿回來的時候,大概只是被當成了個玩趣,不管不問。后來他認認真真給她起了名字,她的存在意義應該是上升了一個檔次,不然他可不會如此憂心著急她的教育問題,這么嚴肅正經(jīng)的樣子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他臉上過? 其實之前也還出現(xiàn)過一次,只不過容承湳躺在遮陽傘下聽人匯報城里糧價上漲時,陰黎躲保險柜里去了,自然是沒看到。 他幫她理了理頭上的碎絨毛,“昨晚的事不許出現(xiàn)第二次?!?/br> 她乖巧點頭,脆生生地保證,“不會了,偷看不對?!?/br> “你該讀書了,日常訓練量也要加大?!边@是他的教育方案三。 “一定要這樣嗎?”她皺了眉頭,不是很情愿,“每天打槍就已經(jīng)很累了,還要讀書,而且我只是個小孩子啊,你不能像要求你手下的兵一樣要求我?!?/br> 容承湳堅決搖頭,“我得保證你旺盛的精力往正確的地方使?!?/br> “……可是已經(jīng)過了開學的時間了?!?/br> “給你請老師?!?/br> “……但是我想做個小淑女,不想整天打打殺殺?!?/br> “保命技能是必須?!?/br> “……哥哥~” “撒嬌沒用?!?/br> “……哥哥~” “撒嬌沒用?!?/br> 陰黎:嗐,看來是真的沒用。 容承湳:呼,還好…… …… 為了防止陰黎再摸黑出門干“壞事”,容承湳直接把她的房間門給堵了,在兩人房間相鄰的那面墻上重新給她開了個門,這樣她進出房間都得要先經(jīng)過他的房間才行。 不止如此,但凡她托老管家買回來的書,他都要事先翻看檢查,覺得合格了才準許她看。 陰黎感覺既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又被限制了精神自由,她當然要反抗了,但容承湳出乎意料地堅持,夸張到連懶覺都不睡了,整個上午都陪著她待在靶場里訓練。 家教老師還沒到位,下午是陰黎僅剩的休閑時間。容承湳主動帶著她去逛了兩個下午的商場,把承諾要給她買的新衣服都給買了。大概是覺得她馬上要過苦日子了,他對她基本上有求必應,也算是讓她過了幾天神仙日子。 一朝從姨太太變成了丫鬟,柳笑珊卻適應良好。雖說由奢入儉難,但她本就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又因為不用再違心地去討好自己根本不愛的男人,她反倒一身輕松,不覺得苦,也不覺得累。 她的手上長了凍瘡,給泡在浴桶里的陰黎按摩時,熱水一激就開始發(fā)癢。 這會兒治療凍瘡的土方法就是用菜葉子裹住白圓的蘿卜放到炭火里燒,燒熟后取出guntang的蘿卜往那凍瘡上一摁……咬牙堅持,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 實際cao作是由小紅來完成的,陰黎在一旁看著都疼。 如蔥十指很快東一坨紅、西一坨紅,看起來就像遭了虐.待,柳笑珊疼得眼淚都出來了,緊咬著牙隱忍不發(fā)。 陰黎蒙住眼睛,“紅紅,這個方法太可怕了!” 小紅伸出她那雙泡泡的、仿佛被泡打粉醒發(fā)過的手,也是紅紅的,紅得不怎么均勻,局部關(guān)節(jié)的顏色還深到發(fā)紫,她用自身經(jīng)歷做解釋,“我每年長了凍瘡都這么燙,進了深冬都沒有再開裂過。” 陰黎打了個寒顫,趕緊將那塊已經(jīng)半冷到蔫趴的白蘿卜給扔掉,太兇殘了。 柳笑珊竟然還笑得出來,“小小姐我沒事,沒多大關(guān)系。” “之前給你剪個頭發(fā),你都嫌不方便唱戲,現(xiàn)在手成這個樣子了,你都不心疼嗎?” “……我看您也沒怎么讓我唱戲了……” 柳笑珊雖然做了陰黎的丫鬟,但陰黎卻并未真的怎么使喚過她,她大部分時候還是很就清閑。 她出了趟督帥府買了些東西,然后回到祝季同所在的小院。 祝季同坐在檐下喝酒,墻角那堆黃酒瓶子的體積又翻了一倍,他的面色也跟他喝的那些上乘的黃酒一樣,褐黃褐黃的。眼下一片烏青,顴骨因為消瘦而顯高,胡子拉碴,看起來比路邊的流浪漢還要頹廢。 容承湳出門去落實家教老師了,陰黎閑來無事就有跑到小院這邊來曬太陽,她翻上墻頭就見柳笑珊打了盆水放在石桌上,然后給祝季同刮起了胡子。 天氣尚可,太陽照著還算暖和。 祝季同半瞇著眼帶著醉意任柳笑珊擺弄,柳笑珊先是給他嘴周打上了泡沫,然后才用刀片小心仔細地輕刮起來。 陰黎撐著頭看著院里的兩人,竟然莫名地覺得有些相配,傳說中的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刮完胡子,柳笑珊取了帕子給祝季同擦洗了臉,醉熏熏的酒鬼這才有了兩分人樣。 祝季同半瞇的眼睜開,柳笑珊的手浸在盆里扭帕子,透過晃蕩的水,那雙手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怎么回事?” 柳笑珊扭干帕子,搖了下頭,“只是長了凍瘡,沒什么要緊的?!?/br> 祝季同拉過她的手仔細瞧看,“這才幾月份就開始長凍瘡,容承湳讓你做什么了?” 他呼吸間噴出的酒氣帶著灼熱,噴在柳笑珊的手上,柳笑珊感覺手又開始癢了。 她抽回手,“不要緊的,不關(guān)少帥的事?!?/br> 祝季同再次將她的手攥住,“你這雙手是我花了多少錢養(yǎng)出來的?成了這副鬼樣子你倒好意思說不要緊……呵…不關(guān)他的事關(guān)我的事,你這雙手是我養(yǎng)出來的!” 柳笑珊掙了掙,掙不開,只得點頭道,“你別生氣,我以后會注意的?!?/br> 陰黎吃著小餅干,完全不懂柳笑珊為什么要這么卑微,“珊珊的手確實跟你有關(guān)?!?/br> 因為陰黎經(jīng)常爬墻頭,來這邊的頻率比容承湳都還高,祝季同和柳笑珊都已經(jīng)習慣了她坐在那里。 柳笑珊率先反應過來,輕輕地沖她搖了搖頭。 祝季同眉間出了褶皺,配合著顯高的顴骨,顯出幾分兇意,“什么意思?” 陰黎接受到柳笑珊的暗示,只得一聳肩,她轉(zhuǎn)身準備下梯子。 “——站住!”陰黎停住,祝季同卻看向柳笑珊,“說清楚?!?/br> 柳笑珊不是一個會藏情緒的人,被他這么盯著,眼里就全是破綻。 祝季同只消看一眼就能看清她的心思,他咬著牙將頭轉(zhuǎn)向陰黎,“說清楚?!?/br> 陰黎笑得可愛,“這可是你自己要聽的?!敝钢菈悄菍破?,“喏,她手上的傷,換了你的買酒錢?!?/br> 祝季同咬牙切齒的那股勁兒松了,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果然如此,然后慢慢浮起一個荒唐的笑。柳笑珊的第六感促使她用力地收回手,但她越是用力,祝季同就越是發(fā)了狠地捏住她的手指頭。 她只能不斷重復“真的不要緊……” “真的不要緊……”祝季同哈哈笑起來,他溫柔地撫摸她的臉,帶繭的五指又從她的臉龐滑到她的脖頸和鎖骨,說出的話溫柔卻變態(tài),“你這張臉可比你的手漂亮多了,你這副身體是比你的臉更美的存在,明明有這么好的資本,非要選擇最廉價的去賣,你是存心想羞辱我?看不起我?非要讓我吃你的軟飯?!” 柳笑珊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我沒有……你怎么會這么想……” 祝季同推遠她,大聲喝道,“那你去賣啊,賣你的臉,賣你的身體,不是想替我賺買酒錢嗎?隨便出去找人睡一晚不比你這樣有效果得多?有的是人樂意給你買單,你還怕找不著金主?” 柳笑珊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祝季同……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祝季同把柳笑珊送到容承湳身邊時,柳笑珊不曾罵過他一句,現(xiàn)在他再次推她去其他男人的床上,她還是沒開口罵他,從頭到尾,柳笑珊連個“你太過分了”都不曾對他說過。 祝季同還不夠過分嗎?至少陰黎作為事件旁觀者,都氣得要是手里有桿槍的話,能直接斃了他。換作她是柳笑珊本人,那肯定得挑了他的手筋腳筋,削成人彘說不定都還得扔泡菜缸里腌個七七四十九天! 祝季同似是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多傷人一樣,他打翻石桌上柳笑珊替他刮胡子用的水盆,回了屋里大力地關(guān)上門,將柳笑珊關(guān)在門外。 柳笑珊再也沒辦法保持平靜,蹲在地上咬著袖子哭得心如刀鋸。 陰黎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可又被她哭得覺得自己像個破壞別人幸福的壞蛋,可又可又……這算哪門子的幸福??? 陰黎嘆口氣,生生在墻頭上沉默地陪了她一個小時,等她稍微平靜了才開口,“珊珊,你怪我多嘴嗎?” 柳笑珊這輩子除了怪她自己就從來沒怪過別的誰,習慣了逆來順受,她凄笑著搖頭,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你是為了我好?!?/br> 柳笑珊平時話不多,此刻卻想傾訴,“他那么驕傲的一個人,他只是受傷了,他說那么傷人的話目的跟你一樣,都只是為了我好,但我還是很難過,因為我愛他……他渾身都是刺,我也愛他,我看見了他那身刺背后的孤獨,也只能看見他的孤獨……可惜我卻治愈不了他的孤獨,因為他不愛我……” 她說得這么繞,陰黎根本沒聽懂,只能揪住她最后一句話里重點去安慰她,“那也不一定的,說不定他愛你……” 陰黎嘴上發(fā)飄,因為她覺得祝季同那個渣男心里根本沒有愛,但她話都說出口了,還是得繼續(xù)安慰,“你想試試嗎?試試他到底在不在乎你?!?/br> …… 祝季同的晚飯是小紅給他送來的,小紅放下食盒就走了,祝季同也什么都沒問。 晚飯他沒有動,準確地說他就那么睜著眼一直躺在床上,盯著房頂,或者沒盯著房頂。天黑了,他沒去開燈,也沒人幫他開燈。夜越來越深,柳笑珊卻一直沒回來。 他猜她不會回來了,也對,怎么可能還會回來呢……但他卻還是就那么睜著眼,像是在等,又像是真的睡不著。睡不著的時候他習慣性地想去碰酒,但真的碰到酒瓶子了,他又把它砸了。 天漸漸亮了,有人給他送來了早飯,依舊不是柳笑珊,他坐在石凳上,緩慢地打開食盒,將碗端出來,開始喝粥,動作遲緩。 吃進嘴里的粥不是熟悉的味道,他沒有反應地一口接一口,像是很平常的樣子,像是和之前的每一個清晨沒有差別。 小紅收走昨天的晚飯,一提食盒發(fā)現(xiàn)有些重量,打開一看里面的飯菜沒動過的樣子,她忍不住嘀咕,“浪費糧食,看來晚飯我以后得少盛點。” 勺子里的白粥愈加寡淡,祝季同終于咽不下去,放下了勺子,“以后都是你給我送飯了。” 小紅見他用的肯定句,“你都知道了啊,是咯,以后都是我咯,姨太太是不可能再干這種粗活咯?!?/br> 姨太太……祝季同半天未動,像是僵住了。 小紅皺眉,“你還吃嗎?不吃我就一塊收走了?!?/br> “吃……”祝季同舀起一勺粥,動作加快,只是那挺直到太過用力的脊背和捏到發(fā)白卻仍舊穩(wěn)不住勺子的指尖,怎么都透露著一股欲蓋彌彰。 小紅走后,祝季同想碰酒,最后卻只是躺上了床將臉蒙進了被子里。 被子上一股玉蘭花的馨香味,他聞著聞著就笑起來,然后毫不猶豫翻身下床拿過酒瓶,咕咕咚咚一口氣灌下去,一瓶接一瓶,直到醉倒在地上,醉死過去前又是一聲自嘲的輕笑。 小紅過來送午飯的時候看到他倒在地上,也沒有扶,皺著眉把食盒放到桌上就走了。 祝季同再次醒過來時,已經(jīng)太陽西斜。他揉著頭晃著身體起身,看到食盒就揭開來看了眼,早已冷卻的飯菜依舊是不熟悉的樣色,他又將蓋子扣了回去。 他搖晃著朝放著酒的柜子走去,經(jīng)過門口卻瞥見石桌那邊的一片衣角,一片布料華麗的衣角。 坐在石凳上的人轉(zhuǎn)過身來,還是那個清純?nèi)缢陌l(fā)型,配合著淡妝,配合著旗袍,配合著羊絨大衣,配合著耳朵上的脖子上的珠寶……哪怕還是那個清純?nèi)缢陌l(fā)型,卻什么都變了,不再是祝季同的柳笑珊。 祝季同又是一聲輕笑,“還過來做什么,帶酒過來了嗎?”然后腳步不停地朝酒柜走去。 他開酒瓶的動作流暢極了,拿了酒坐在桌上就開始吃冷掉的午飯,只不過飯菜進了嘴里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柳笑珊走到他面前將食盒合上,“我拿去幫你熱熱?!?/br> “滾!”他一把揮開她,沒有收斂力度,柳笑珊穿著高跟鞋一下就摔地上去了。 祝季同捏緊拳頭背過身,三個呼吸都沒過挨過,他已轉(zhuǎn)身將她拉了起來。拉了起來卻粗暴地將她抵到門上,笑容里盡是流里痞氣和渾不在意,“昨晚過得還開心?容承湳比我更懂你的敏感點?”他挑了她一縷發(fā),粗糲的手在她耳后輕旋轉(zhuǎn)。 她越沉默一分,他嘴角的笑就越僵硬一分,直到再也裝不下去。 柳笑珊緩慢地有些遲疑地抱住他,“你有一些在乎我的是不是……” 祝季同像被刺到一樣,立馬推開她,“當然在意,你重新回了容承湳身邊我可真高興,這代表著我又有了翻身的機會不是嗎?” “原來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個工具嗎?祝季同……你就當真沒有哪怕一丁點喜歡我?” 有雙傳情的眼睛總是為同一個人流著淚,有副悅耳的嗓音也總是為同一個人在哽咽。 “噓——” 祝季同伸手按在她唇上,“別問這種傻問題?!?/br> 他移開手,克制地在她唇上印了印,而后含著她的唇道,“告訴我,他昨晚親你了嗎?” 兩人的距離是如此地近,注視著柳笑珊的那雙瞳孔平穩(wěn)無波,卻漩渦深得又像是全裝著她。 柳笑珊直望著他的眼,注意著他眼里的一切細碎動靜,“你在乎這個嗎?” 那雙眼里泛起絲絲笑意,“當然在意,親了不就說明你得到他的寵愛了不是嗎?” 柳笑珊諷笑地閉上眼,眼里的淚流到兩人嘴間,“當然親了……” 祝季同也閉上眼,再睜眼就又是笑意漣漣了,他退開幫她別過耳際的發(fā),“那就……好好待在他身邊。” “為你謀取利益是嗎?” 祝季同但笑不語。 柳笑珊終于心死。 祝季同背過她,回到桌邊,臉上的笑垮下來,拿起酒瓶猛灌了兩口,喉嚨的辣意卻順著淚道涌上了眼睛。 “四少,想聽珊珊唱戲嗎?” 祝季同不敢轉(zhuǎn)身,“唱吧……” 柳笑珊一甩水袖,腳下步步生蓮 “…… 戲一折水袖起落 戲中情戲外人憑誰說 莫嘲風月戲莫笑人荒唐 荒唐情深幾多何 陳詞唱穿又如何 白骨青灰皆——”我…… “夠了!”祝季同打斷她,丟了酒瓶扯過她,一直將她拉到院門口,“聽著,你對我已經(jīng)沒有絲毫的用處了。” “柳笑珊,你入戲太深了!” 他推她一把將她推到院門外,這次是真的毫不留情地推開,帶著不容后悔的決絕,關(guān)上了院門,將她關(guān)在了院門外。 柳笑珊倒在地上,手掌被磨破,一時都站起來,只能看著那扇門在她眼前合攏,最后那一眼祝季同在門縫里笑如當年——那個為她擋下師傅教棍、言笑晏晏的青年。 柳笑珊恍惚一瞬,才反應過來他什么意思,顧不上疼她趕緊爬起來,院門已經(jīng)從里面鎖上,怎么拍也拍不開,柳笑珊有些崩潰,“祝季同你開門!我騙你的,我沒去找過少帥!你開門??!” 祝季同重新開了瓶酒,坐在這方寸小院的地上,靠著石凳仰頭痛飲,只不過喝著喝著就開始哭,他把頭埋在手臂里,生平第一次為一個叫柳笑珊的女人落了淚。 她還在外面拍門,同樣地泣不成聲,“祝季同你別趕我走……求求你開開門……” “祝季同……” 哭聲漸止,呢喃輕語…… 薄暮歸盡,小院內(nèi)外起了寒霧,柳笑珊扶著院門站起身,拾起了那出沒有唱完的戲,她翹起早已不再白嫩的蘭花指,唱著唱著又是兩行濕淚。 一場寒霧,從薄暮籠到清晨,一個在院外唱了一宿,一個在院內(nèi)聽了一宿,到底誰入戲太深,到底誰又說得清。 “…… 臺上人走過不見舊顏色 臺下人唱著心碎離別歌 情字難落墨 她唱須以血來和 戲幕起戲幕落誰是客 啊 啊 啊 啊 啊 啊 濃情悔認真 回頭皆幻景 對面是何人 …… ” 聲音早已沙啞了,唱到最后她只是檀口空張合,但她知道他還在聽,他也知道她還在唱,只是那扇院門依舊緊閉,她和他都知道不會/能為她開了。 …… 祝季同風寒一場,再次醒來已是第三天之后,中間小紅給他喂過兩次水,當然沒人會給他看病,還能醒過來純屬他運氣好,身體還沒被敗光。 小紅見他醒了,將白粥放在床邊就走了。 祝季同頭暈腦漲直到第五天才能勉強下床,外面響起嗩吶和镲的聲音,他扶著門軸走到院外,風起,幾張黃色的草紙直直地飛過院墻,又打著旋兒地落到地面。 他走兩步就開始氣喘,等他撿起地上的草紙已是滿頭大汗。 他扶著墻走到院門口,“府里在辦喪事?” 看守他的兩個衛(wèi)兵覷了他一眼,其中長得比較和善的那個,點了點頭算是作了回復,另外一個干脆理都不理他。 祝季同看了眼手上打了戳子的黃色紙錢,“傅管家去世了?” 這次那個不太愿意搭理他的衛(wèi)兵倒是開了口,“是少帥姨太太。” 祝季同霎時抬頭,揪住他的衣領(lǐng),“你他媽再說一遍,到底是誰?!” 看守衛(wèi)兵抬腿就把他踹了開,“滾一邊去?!?/br> 祝季同狼狽地仰倒在地,身體發(fā)虛費了好大一會兒才站起來。 三個人在院門口撕打起來,兩個守衛(wèi)單方面地虐打祝季同,但祝季同拼著心里的那股勁兒竟也掙脫了兩個身體強壯的衛(wèi)兵。 他才往前跑了兩步,就有一排子彈射在他腳下。 這是警示。 為了避免他奪槍·殺人,守衛(wèi)身上沒有配帶武器,但高處有拿槍盯著他的人。 嗩吶和镲聲連綿不絕地拱進耳朵里,腳跟前的子.彈映入眼里,像是一道送命選擇題,他往前邁了一步,一顆子.彈擦著大腿過,褲子破了口。 他看向射·擊點,咬緊了腮幫又往前邁了一步,又一顆子彈擦著他大腿過,這次見了血。 祝季同繼續(xù)抬步,另一條大腿也被子彈擦破,他想容承湳應該不會直接殺了他,也大概就是中幾顆子彈罷了。 一顆一顆的子彈擦過他的身體,但誰知道下一顆會不會射偏擊中他的心臟亦或肺腑,祝季同往前走了十五步,直到鮮血淋漓站不穩(wěn),被兩個守衛(wèi)拖回了院子。 聽見槍聲,容承湳拉著陰黎趕了過來,看到院子里的血人,他一臉嫌棄,“非要過來干嘛?” 陰黎搖搖他的手,等他同意了才一蹦一跳地走到祝季同跟前,“渣男,怎么的想見她最后一面?” 祝季同捏緊拳頭,固執(zhí)肯定,“不可能是她。” 陰黎指指他身上的傷,“那你這是干嘛?單純活夠了?” 她一聳肩,“行吧,既然不想,那我就走了,清冷夜里唱一晚的戲,誰熬得住啊,唉……” 祝季同打起了寒噤,身體緊繃得像石頭,“不可能是她……” 陰黎不與他爭辯,重新牽住容承湳的手,“哥哥我們回去吧?!?/br> 容承湳臉臭無比,低聲警告,“晚飯前給我把課上完?!?/br> 陰黎眨巴眼睛表示明白。 一大一小牽著手,快要跨出院門,被風吹進院里的紙錢黃得刺人眼。 “帶我去見她!” 臉上炸開了笑,陰黎偏偏壓下唇角,矜持轉(zhuǎn)身,像個小大人一樣背著手,不疾不徐地踱到他面前,“想見她?你拿什么來交換?” 祝季同笑得自嘲,反問道,“我一無所有,有什么可拿來交換?” 陰黎笑得可愛,“有啊,季四少爺不是還有份兒自尊和驕傲?” 祝季同的眼神驟然森冷,配合著一身破爛染血的衣服,就像個末路狂徒。 陰黎趕緊躲到容承湳身后,“哥哥他好兇,我們還是走吧?!?/br> 容承湳點頭,干脆將她抱起來,還順勢教育道,“對他來說這兩樣可比柳笑珊重要多了,你怎么能強人所難呢。” “對哦,我怎么能強人所難呢?!标幚杩鄲赖刈チ俗ツ槪蟠叽俚?,“我們快點回去了,那邊那么忙,不能缺人?!?/br> “你管家爺爺能應付?!?/br> “那也不行啊,我得親自去盯著?!?/br>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祝季同狠命咬破舌尖,“求你……” 兩個字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像是帶著刺,一路向上,艱澀無比,刮破喉道……是祝季同以為永遠也不會對誰說出口的兩個字。 陰黎聲音夸張,“哥哥,他剛才說了什么?” 容承湳搖頭,“外面嗩吶太吵,我沒聽清?!?/br> “求你!”祝季同低下頭顱,脊椎被飄到背上的紙錢打彎,一只膝蓋顫抖著磕在地面上,“求你……帶我去看看她?!?/br> 鮮紅的血流進腳邊的菜地,青菜種子已經(jīng)冒出了芽,祝季同另一只膝蓋慢慢彎曲靠攏,這一跪終于全了…… ※※※※※※※※※※※※※※※※※※※※ 情節(jié)一直在腦袋里,但銜接的地方一直卡一直處理不好,憋的我昨晚磕了一瓶啤酒…… 我習慣用電腦碼個大概,再用手機精修(可能一點也不精……)昨晚阿晉抽了,存稿一直打不開,不然我昨天能更的…… 這一章適合在背景音樂下閱讀,來,打開你們的音樂誒皮皮,搜索hita赤伶 希望這一章你們能滿意,不然讓你們多等了一天多我會很有心理負擔qaq,要是能把你們看哭就更好了(作者又開始做夢了(狗頭 這章很肥哦,七千字,我沒有欠賬(沒有欠很多賬(狗頭 我覺著祝季同應該會說珊珊不要離開我,不過就只是我覺得而已,作者的想法并不絕對是作者筆下角色的想法,真的,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