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普生3
清明,學(xué)堂里放假了。 想是老妖怪活了這么好幾百年,物換星移,他祖宗的墳頭怕是已經(jīng)成了平地或者小山丘,總之應(yīng)該無跡可尋了吧。 不然為何家家掃墓的日子,他一個人守在這方寸之地的小院,晨起夜休,全然無事的樣子。 姑蘇城里到處都是香蠟紙燭的味道,這對于貓類嗅覺靈敏的動物異常不友好,陰黎噴嚏一個接連一個,沒完沒了。 老妖怪在院子里待得住可不代表她也待得住,外面的世界多廣闊啊,是貓就該流連花叢! 陰黎也是做了貓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是如此奇妙。在貓的眼里什么都是新奇的,一只蝶,一個球,甚至一片被風(fēng)吹起的竹葉子……再微不足道的事物和現(xiàn)象都能讓她新奇大半天。 從油菜花田里鉆出來,白貓成了難看的貓。 上次玩完桃樹林后,貓白里帶粉可漂亮了,她還以為這次能創(chuàng)造更美的妝容呢…… 此刻她身上一塊黃一塊白,黃的地方還一塊深一塊淺,見或夾雜著些綠斑,看起來就只是臟兮兮,簡直毫無美感可言。 她把伸著的頭從小溪邊收回來,貓臉上露出了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回到院子的時候,老妖怪正坐在井邊不知道在編什么東西。 先前打出來的竹篾一部分被他編補(bǔ)了院門,多出來的另外那部分被他燒煮后晾在了檐下,此刻正被握在他的手上。 這部分篾絲劈得細(xì)極了,他盤弄編繞的手法也十分復(fù)雜,快要趕上織毛線了,這個男人做事竟然有如此耐心。 也是,活得久本身就是一件費耐心的事情。 院子似乎被他打掃過,那叢方竹底下的老葉子被掃沒了,想是拿到灶房做火引子了。 陰黎走進(jìn)他,“喵~”【我要洗澡】 老妖怪絲毫不動,專注著手上的精細(xì)活計。 她貓臉一鼓,咬不到他的袖子就咬他的衣擺, “喵~~~”【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輕微的刺啦聲,又是衣服破了,這人終于看她了。 她想他聽不懂喵語便拿腦袋示意他灶房的方向,然后又在他身上拱了拱,將他灰白的衣衫蹭上淡黃的花粉。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她仰頭認(rèn)真地盯著他,“喵?”【你懂了嗎?】 應(yīng)該是懂了,因為老妖怪終于肯放下手里的竹篾,而且起身往灶房走了。 她跟著他進(jìn)到灶房,看他往鍋里加水,然后拿起火折子生火。竹叢下的干竹葉被他團(tuán)成一團(tuán)捏在手上,接觸到火折子,零星的火苗立馬躥了起來。 陰黎撓了撓脖子,他真看懂了?不會是以為她餓了要給她生火煮面吧? 但很快她就知道這人是真的明白了她目前的急迫需求。 往灶里添滿木柴后,老妖怪起身去了趟盥洗室,然后拿回來一個桶。 水燒好后,他將熱水一瓢一瓢地舀進(jìn)桶里,他彎腰倒水的時候,桶里的水汽氤氳上來襯得他像個謫仙,那身粗布衣裳和這方寸陋室都快配不上他了,嗯……自己這只美貓除外。 他提著桶,她貓步輕快地跟著他往盥洗室走。 這老妖怪做起事來不疾不徐,還頗有韻味呢!跟他編竹篾子一樣,兌個洗澡水都能兌出耐心跟細(xì)致,仿佛即將洗澡的是個尊貴的小公舉。 她揚(yáng)著下巴將爪子伸進(jìn)澡盆里試了試水溫,喉嚨里咕嚕了一聲,迫不及待就跳了進(jìn)去。 貓眼睛瞇了起來,啊——舒服! 喟嘆完,她見老妖怪起身要走,連忙刨住他,“喵——”【不準(zhǔn)走,伺候主子洗澡】 盆里水濺出來濺濕了男人的衣擺,水猴子一樣的白貓死死扒拉著男人。那原本蓬松的貓毛沾水后耷拉下來,緊貼著皮.rou,就像人被脫去了衣服。只可惜貓不知羞,也忒難伺候。 男人沒有反應(yīng),貓又叫了一聲。 “喵?”【你到底有沒有懂我的意思呀?】 陰黎見他不動,都不知他是沒懂還是懂了卻不愿意,不禁就有些急,喵喵喵喵地亂叫一通,抓著他衣擺的爪子卻片刻未松。 大概變貓了,她的脾氣也成了貓系脾氣,他不動,她就感覺自己雞同鴨講,一貓一人僵持不下,她心生煩躁。 她嘶他一聲,故意亮出爪子把他衣擺刨爛,上半身退回盆里,背對著他生悶氣。 “喵!”【這人笨死了!】 “喵!”【我的意思這么明顯都不懂!】 “喵!”【才不配擁有本主子!】 連連不滿的喵叫聲還不算,還有憤怒地拍擊水面的貓抓子。貓可真氣啊。 正當(dāng)貓準(zhǔn)備不再求人,自力更生時,一股暖流突然從貓的后頸處傾泄下來,緩緩暖流順著那優(yōu)美弧度的背脊流淌而下,貓舒服得肌rou都放松了,收緊的肋骨都微張了開。 她轉(zhuǎn)過頭,老妖怪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個瓢,此刻瓢里又舀了熱水,那熱水避開她的腦袋又從后脖子淋了下來。 她從遠(yuǎn)離他一側(cè)的盆弦游到靠近他一側(cè)的盆弦,前肢扒住盆弦仰著腦袋端詳他。 這老妖怪還是沒有表情啊,叫貓怎么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呢? 唉,這人做事就只顧著專注手上,舀水的時候就盯著瓢,淋她的時候就看著她的后腦勺,怎么也不和她互動??? 誰給貓貓洗澡不是充滿愛意的啊,他不應(yīng)該再顯得有愛一點嗎?要不是這動作還算耐心細(xì)致,我怕都以為自己不是一只貓而是一只鞋。他是不是在洗鞋子?。?/br> 很快,那雙修長瘦弱的手就開始在她身上按摩起來了,力道輕重適宜,撫摸頻率慢而舒緩,她的貓腦袋難以自禁地擱在了盆沿上,眼睛微閉,嘴巴上揚(yáng)。 看來不是,鞋子不配得到按摩。 中途似乎還換了盆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只被洗澡洗得睡著的貓,感覺自己被從水里撈了出來,她半迷糊地喵了一句【要給我擦干昂…】 陰黎睡醒已經(jīng)是人約黃昏后了。 她從一堆干汗巾里爬出來,抖了抖身上的毛,然后躥出房去,跳上院里的大水缸。 水里那蓬白蓬白的貓兒不是她是誰?哈哈,她胡漢三又回來!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不靠化妝她也是姑蘇城里最美的喵! 老妖怪還在編他的篾絲,她照照鏡子主動跑過去跳到他懷里,打了個滾,還仰躺著露出自己雪白的肚皮。 從貓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清瘦的下巴,下顎角的弧度像青秀慧木,那沒有表情的表情似乎順眼多了,她都已經(jīng)覺得豐富而生動的表情是一種多余,在他臉上出現(xiàn)甚至?xí)茐拿栏小?/br> 老妖怪就該有老妖怪的樣子,寡淡得像個面湯符合他的本我,嗯!順眼~ 等了好一會兒,她見他還沒有表示,不禁生氣。 “喵——?。 薄久遥。。?!】 對方手里的篾絲斷了一根,恐怕是被她突如其來的驚叫嚇到了。 貓又等了三息,最后憤憤地收回了肚皮,帶她要跳走的時候,背上又突然放上來一只手。 貓非常想傲氣地咬他一口,不那么傲氣地?fù)]開他的手也可以,但那只手?jǐn)]在背上的感覺實在太舒服了,就跟吸大·麻一樣嗚嗚…… 貓不由自主地軟倒在他懷里,窩起來,尾巴尖輕輕地抖動,耳朵也不聽使喚地蔫耷了。 許是對方終于體會到了擼貓的快樂,那只手一直反復(fù)地摸著她,甚至另外一只手也加入了進(jìn)來,托著她的下巴,大拇指輕輕地揪著她的下巴rou,輕捻慢攏抹復(fù)挑。 嗯?美貓怎么可能有下巴rou??刪掉!! 吃過晚飯,陰黎閑不住,便跑到房頂上玩。 做貓的生活不用考慮太多,她想上樹就上樹,想掀瓦就掀瓦,此刻側(cè)躺在房頂上望月也沒人會說她不務(wù)正業(yè),偶爾有人看見了說不定還會贊嘆一聲這貓真有情調(diào)! 她待的位置剛好能看到底下偏堂,老妖怪坐在窗邊把燈夜讀。 平時這個時候這人看書都是將外衣脫下披在身上的,等書看完就直接回房睡覺,今日怎么依舊穿戴得整整齊齊? 她正疑惑呢,就見他放下書,吹熄了燈。 貓是有夜視能力的沒錯,但這老妖怪為什么也有?他除了夜視能力還有什么? 她見他要出門,忙從房頂上下來,看到他打開院門要出去,她疾跑著跟上他。 “喵?”【你要棄貓而去?】 “喵——?”【你不想給我煮飯了?還是嫌給我洗澡麻煩?你不想擼我了嗎?】 她喵言喵語了半天,突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這腦回路不對!按照人的腦回路應(yīng)該問他要去哪里才是。 她抓住他的衣擺,貓腦袋歪了歪,“喵?”【老妖怪你要去哪兒?】 一直沒理她的人突然頓住,低下頭掃了她一眼。 “松開?!彼缡钦f。 哼,松開就松開有什么大不了!陰黎負(fù)氣,還敢兇我,雖然聲音依舊平淡,但就是兇了!她知道! 她背過身,心想:你惹到你主子了,主子被惹到是不容易哄好的,你要是現(xiàn)在哄哄我,我還可以給你一次改過自新的機(jī)會! 只可惜貓注定失望了,郁普生提步就出了院門,連多看她一眼都未曾。 “嘎吱”的聲音響起,她一回頭面對的就只剩緊閉的院門。 貓胡子被氣得一抖,她三兩步就沖上院墻翻了出去。 走在前面的男人聽到動靜回過了頭,陰黎被盯得后退了兩步,來了,又是那句話:再跟著,剮了你皮…… 他嘴未張,但那眼神如是說。 她心里依舊害怕,雖然已經(jīng)知道對方不殺生了,但耐不住他會……踹貓。 她害怕,但是又氣不過,跑上前去對著他的衣擺一通亂抓,直把那麻布粗衣抓得個稀巴爛,抓完一溜煙地逃回小院。 不得不說是這段時間的相處把她的膽子變大了,要換作第一天,她可決計不敢。 陰黎逃回自己的貓窩,貓鼻子還在使勁兒地聳氣,氣不過!真氣不過! 她趴下想了想又不對,睡了半天還是起身躥到郁普生的床上,對著他的枕頭一通亂踩,最后又霸占了他的被子,這才算消了氣。 后面她睡得迷糊間,似乎身上一涼,她沒有睜眼,扒住被子往暖和的地方拱了拱,她聳了聳鼻子,是什么好香…… ※※※※※※※※※※※※※※※※※※※※ 老妖怪暴怒,我的詞兒呢?我又不是啞巴! 作者摳鼻,少說話多做事,避免ooc,耶! ps.下章或者下下章變?nèi)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