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黎抬腳進(jìn)門，看到桌邊坐著的人后，臉一鼓頭一轉(zhuǎn)，就差沒冷哼出聲了。

    帶她過來的秦娘只以為她耍小脾氣，也不好當(dāng)著客人的面明著教訓(xùn)她，況且她還盼著她給自己掙大錢呢，可不好把關(guān)系搞生分了。

    她拿扇子擋著臉，拉過陰黎的手悄悄哄道，“你聽話，別惹客人生氣，mama晚上讓廚房再給你加一頓紅燒rou?！?/br>
    貓妖噘嘴，“吃不成了?！?/br>
    秦娘哄她，“吃得成吃得成，你想吃什么都成。”

    ——“過來?！?/br>
    老妖怪發(fā)話了，陰黎撅著嘴不肯動，秦娘推了她一把，“去陪公子喝兩盞茶，一個時辰后mama過來接你。公子，那我就不打擾您了?！?/br>
    包間的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

    郁普生走到她面前，“跟我回家?！?/br>
    貓妖扭頭不看他。

    “不愿回？你可知這是什么地方？”

    她白眼一翻，“青樓?！?/br>
    “你知道？”郁普生見她說得如此理所當(dāng)然，不禁皺眉。

    “先前不知道，后來知道了。”

    “你知道青樓是做什么的？”

    貓妖心說我又不傻，“都告訴你了，先前不知道，后來知道了?！?/br>
    他臉色不太好看，“那你還待在這里做什么？”

    “吃紅燒rou啊。”

    “……胡鬧！”

    “你兇什么兇！”她眉頭一豎，“我又不是不知道偷偷變貓溜回去，要不是你突然出現(xiàn)打斷我，剩下半盤紅燒rou早就進(jìn)我肚子了，你賠我！”

    “這不是清白姑娘該來的地方，你要做人就需要愛惜自己的清譽。況且，要是現(xiàn)在在你面前的人不是我，你如何當(dāng)著別人的面變貓？豈不惹出亂子？”

    她不服氣，“我不知道先咬他一口，等跑到?jīng)]人的地方再變成貓嗎？”

    “這里很復(fù)雜，有時候不是你咬別人一口就能逃脫危險的。人心叵測，他們可能會用迷藥迷暈?zāi)悖部赡苡谩渌屇銦o法招架的藥?！?/br>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判斷他是否是夸大其詞，“做人這么危險，我才不要做人了?！?/br>
    郁普生習(xí)慣了她的朝令夕改，“你先變貓跑出去，在后院外面等我，我?guī)慊厝?。?/br>
    “那我的紅燒rou？”

    “……回去給你做?！?/br>
    “那我的衣服？”

    “……給你買新的?！?/br>
    “你不準(zhǔn)耍賴！”

    “不耍賴?！?/br>
    屋外守著的門童見郁普生這么快就出來，“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去如個廁，過一會回來，你替我守著門別讓其他人進(jìn)去，里頭的姑娘你們mama可是答應(yīng)了一個時辰內(nèi)都?xì)w我。”

    門童連連點頭，“自然自然，公子放心去。”

    郁普生避開老鴇下了樓，還在門口攬客的紅湘不知緣由，見他出來便上前攬著他，“公子怎的這么快就走了？莫不是蕊芮伺候得不好？可要奴家伺候一番？”

    “有點急事，下次再點你?！?/br>
    紅湘聽聞后一陣嬌笑，“那公子可不要讓奴家等得太久。”

    “自然?！?/br>
    正門不遠(yuǎn)處，守著一只黑貓，郁普生上前將貓抱起，“不是讓你在后院等我？”

    貓冷哼一聲，“還說這里不是好地方，我看你享受得很，你身上的香味熏死我了?！?/br>
    她將貓腦袋一扭，“既然你下次還要來，想必這地方好得很?！?/br>
    “……你需得分清真話假話?！?/br>
    “哼，誰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br>
    ……

    第二日講完學(xué)，郁普生將貓的毛重新洗回白色，正在太陽底下給貓擦毛時，院門突然被撞開，一群人闖了進(jìn)來。

    秦娘首當(dāng)其沖，“官爺，就是他拐走了我樓里的姑娘！嗚嗚我那姑娘可是花了重金培養(yǎng)的，官爺可要為我做主啊……”

    那哭訴聲好不厲害，黑的能說成白的，是非整個顛倒過來。老妖怪懷里的小妖怪長了見識，越加覺得做人危險。

    衙里的捕快早已收了賄賂，領(lǐng)頭的捕頭亮出刀來，“跟我們走一趟吧?！?/br>
    郁普生放下手里的汗巾起身，還在曬日光浴的貓趕緊擋住他，“喵？”【你要干嘛？】

    “在家等我，很快就回來。”

    眼看對方要來抓人，貓炸了毛，沖著不懷好意的人齜牙咧嘴。

    對方又豈會把一只貓放在眼里，腳一跺就呵道，“去！小畜生滾一邊去！”

    郁普生皺了眉，貓壓低身子弓著背，見這些人還要上前，跳起來沖過去就是一頓亂抓，電光火石間衣料七零八落。

    貓收了爪跳了回去來，捕頭身上的捕快服剝落得堪堪遮羞，他傻了眼，“這貓……大膽！”

    剩下的捕快紛紛亮出刀來，郁普生趕緊去攔，貓卻比他更快。

    白貓再次彈跳起來，rou墊里爪子伸到最長，白刃從她頭頂劈下，她前爪一揮——“噌！”

    銀白色的刀斷成兩截，全場靜默……

    郁普生笑著無聲搖了搖頭，“過來。”

    陰黎又沖著對面的捕快嘶了兩聲，然后才邁著高貴的貓步回到他的身邊邀功，“喵？”【我厲害不？】

    郁普生替她疏離炸起的貓毛，“我忘了這貓離不得我，可否讓我?guī)е銈冏?？?/br>
    捕頭早已傻眼了，先前哭訴不已的老鴇更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陰黎見這些人不說話，還以為他們不同意，立馬繃著身子又要跳出去。

    捕快們被她駭住，忙不迭地點頭同意。

    郁普生被帶到衙門后直接就落了獄，捕頭收了賄賂，原是打算把人屈打成招，但礙著貓的緣故，現(xiàn)下卻是不敢了。

    郁普生靠坐著墻壁，陰黎窩在他懷里，直嫌棄牢里味道難聞。

    他給她順著毛，“說了不讓你跟過來?！?/br>
    “那怎么能行，我是你的主子，自然要罩著你！”她把鼻子藏在他懷里，“再說了，晚上萬一打雷怎么辦。”

    “上次是因為你化形降下來了雷劫，只要你不做傷天害理的事，雷是不會再打你的。”

    “雷劫？哼，你個臭老妖怪又騙我！”

    貓皺了一張貓臉，“那這些人把你抓了為什么雷不劈他們？”

    “大概天雷總是對妖更嚴(yán)格一些……”

    陰黎又往他衣襟里拱了拱，憤憤不平，“這么說來還是做人好，犯了錯都不挨雷劈！”

    “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息，總會到時候的?！?/br>
    牢里不止味道不好，飯菜更是沒辦法下口，貓倒是少見地沒有哭鬧。

    被關(guān)第二日，牢役過來通傳說有人來看他，郁普生抱著貓起身，不一會兒一家三口就出現(xiàn)在了牢房前。

    子泓尤其緊張夫子，待見到郁普生懷里的貓后，他甚為驚訝，“小白你也在？我沒找到你還以為你跑丟了?！?/br>
    陰黎喵叫一聲，算是作了回應(yīng)。

    郁普生摸了摸子泓的腦袋，轉(zhuǎn)而向徐云亭夫妻致謝。

    徐云亭：“郁夫子不用擔(dān)心，夫人已經(jīng)托人打點過了?！?/br>
    朱暮蕓也接話道，“明日便會開堂庭審，應(yīng)當(dāng)無礙，最多不過罰點銀錢，我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br>
    郁普生抱著貓作了一拜，“徐掌柜和徐夫人的大恩，郁某沒齒難忘?！?/br>
    子泓趕緊閃到一邊，朱暮蕓也側(cè)開身，只唯獨坐在輪椅上的徐云亭沒辦法躲開，他向郁普生抬手，“郁夫子快請起，實在言重了?！?/br>
    第三日，郁普生連貓帶人被押上了堂，秦娘早已跪在一邊，見他一來又開始哭訴，頭一遍遍地磕，“青天大老爺”一遍遍地叫喚。

    “肅靜！”

    驚木一響，秦娘偃旗息鼓。

    “郁普生，怡香院的老鴇指認(rèn)你拐走了她新買的姑娘，你可承認(rèn)？”

    郁普生搖頭，“我獨來獨往慣了，不曾和誰有過多牽連?！?/br>
    跪在一旁的秦娘斜眼看他，冷笑一聲道，“那姑娘簽了賣身契與我，就算你把她拐走也不濟(jì)于事！那日你來我樓里點明要找最漂亮的姑娘，我將她帶過來后，專門吩咐門童守在門口，就是防著你不安好心思！”

    上首的人發(fā)話，“賣身契呈給本官看看。”

    老妖怪懷里的貓立起身體想要去看，郁普生低聲問她，“你簽的什么？”

    貓睜著圓圓的眼睛，好無辜地看著他。

    身穿紅襖鶴袍的知府接過師爺遞來的賣身契，緩緩展開來看，眉頭微皺，“郁生生？被告，這人和你可有關(guān)系？”

    郁普生低頭看了看懷里的貓，貓縮著裝鵪鶉。

    “并無關(guān)系，我不認(rèn)識叫這么個名字的人?！?/br>
    “他撒謊！大人，他肯定在撒謊，他是最后一個見到我樓里那位姑娘的人，這事和他脫不了干系！”

    知府一臉威嚴(yán)，“被告，你可有什么要解釋的？”

    郁普生摸著懷里的貓，“那日我是堂堂正正從怡香院正門離開的，而且是一個人離開的，那位叫紅湘的姑娘可以作證?！?/br>
    知府一拍驚木，“傳證人紅湘——”

    秦娘冷笑連連，紅湘上堂后自是矢口否認(rèn)見到過郁普生從正門離開。陰黎聽聞氣得直想去薅她。

    郁普生按住貓，“姑娘不曾見過我從正門離開，那是否見過我從正門進(jìn)樓？”

    紅湘答道：“進(jìn)樓時見過?！?/br>
    “怎么證明？敢問姑娘，郁某當(dāng)時穿的什么顏色的衣裳？”

    “灰白色的?！?/br>
    郁普生點頭，“確實是灰白色的。那姑娘那日可是穿的水紅色的衣裳？”

    “是的”

    “手上配了一條白色的繡帕？”

    “是的。”

    “繡帕上可是繡的牡丹紋樣？”

    “是的?！?/br>
    “是了，若不是與姑娘有過交談，這種細(xì)節(jié)郁某如何得知？”

    紅湘看了秦娘一眼，“公子進(jìn)樓的時候是我接待的，公子和奴家有兩句交談不是挺正常嗎？”

    郁普生繼續(xù)問，“那請問姑娘，當(dāng)日郁某進(jìn)門與姑娘交談時都聊了些什么內(nèi)容？”

    秉著少說少錯的原則，紅湘回答道，“這我倒是記不得了。”

    “連我當(dāng)日穿的什么顏色的衣裳都記得如此清楚，卻不記得我交與一錠銀子讓你將樓里的老鴇喚來的事。姑娘你的記憶似乎不怎么靠譜？讓人怎么能信你是沒見過我離開，而不是見過我離開卻忘了。”

    “這……”紅湘又看向秦娘，不知如何辯駁。

    蠢貓已經(jīng)被繞暈了，完全只能依靠敵人的表情來判斷這場對峙的勝負(fù)。

    郁普生繼續(xù)道，“其實根本沒有郁生生這么個人，那日我與怡香院的老鴇也就是原告發(fā)生了點爭執(zhí)，她懷恨在心才弄了這么個賣身契來糊弄知府大人。只要一查檔簿，將手印和城里所有叫郁生生的妙齡女子相對比，事實自然水落石出。況且老鴇也說了，她派了門童守在門口，既然如此我又如何能將那位莫須有的姑娘拐走。她話里簡直處處是漏洞。”

    秦娘氣到發(fā)抖，“大人您不能信他的！我絕對不敢糊弄大人！這份賣身契是實實在在的賣身契啊大人！”

    知府沉吟一瞬，“師爺，將這份賣身契拿下去比對一下?！?/br>
    “是！”

    查檔簿需要時間，一眾人在臺上等結(jié)果，秦娘冷汗淋淋，“大人，萬一那姑娘欺瞞與我，簽的是個假名字……”

    知府橫眉冷對，“你當(dāng)本官是傻的不成，哪家青樓簽賣身契的時候不會弄清楚對方的身份來歷，你休得狡辯！”

    她撲到地上哭喊，“大人冤枉啊，您有所不知，那姑娘突然出現(xiàn)在我怡香院后院，聲稱家里就只剩她一個人了，流落街頭可憐得緊，我又如何能證她的身份來歷？我也是好心收留她啊大人！”

    “大堂之上不得喧嘩！”

    一個時辰之后，師爺帶著結(jié)果回來，“啟稟大人，檔簿上叫郁生生的女子甚少，寥寥幾個對比了掌紋后都與這份賣身契上的不符?！?/br>
    “來人——??！”

    秦娘聞言眼皮一翻，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