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鏡湖一夢
隴兒提著剛做好的飯菜走到湖中的房間,看著正在認真寫字的豆子,還有趴在書桌一旁睡覺的自家公子。盼華“噓”的一聲示意隴兒不要出聲。 隴兒踮起腳尖,身上的鈴鐺仿佛聽話的不發(fā)出聲音。他把食盒放在桌上,就靜悄悄地退出房間。 湯有瑜除了有幾天晚上不曾尖叫過,其余都是在折磨他。每次天剛剛破曉,湯有瑜就回到房間,有時候跟他一塊睡,有時候就趴在他的床邊睡著。湯有瑜的睡眠質(zhì)量特別不好,白天很難得睡著。 盼華每天功課都不敢落下,有時候練練劍時,湯有瑜總是要戲弄戲弄他,跟豆子打起來,打著打著,就變成跟湯有瑜扭打在一起。 湯有瑜睡醒時,瞪著幽深的眼眸,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盼華看。盼華正寫字寫得認真,總感覺有人看著他,茫然地轉(zhuǎn)過頭,看著湯有瑜,道:“哥哥看我做甚?” 湯有瑜盯著他盯出了神,猛然回神過來,訕笑道:“沒什么,寫得不怎樣?我寫得更好。” 盼華覺得莫名其妙,湯有瑜每次都這么看他,看得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臉上有什么臟東西。還是說自己太丑了,湯有瑜要多看看來提神? 湯有瑜奪過盼華手上的筆,在紙上寫下“定安”二字,瞅了瞅豆子的面容,咬著筆頭道:“太久沒有寫了。”豆子拿過他剛剛寫過的紙,細細地端詳起來。真是端端正正的字體,好看極了。豆子忍不住稱贊道:“哥哥寫字真好看?!?/br> “那是,定安你好好收藏著,好好學習學我的字?!睖需さ靡獾卣f著,走近食盒,拿起飯菜時的眼神有些呆滯慌神,復(fù)雜的感情涌現(xiàn)出來。湯有瑜重重地把飯菜放在桌上,發(fā)出沉重的聲音,嚇得盼華寫的字都歪了。 盼華站起來,莫名其妙地靠近,問道:“怎么了?” 湯有瑜莫名地踢開凳子,身輕如燕地飛出去。 盼華摸不著頭腦,看著飯菜,不就是正常的飯菜。有竹筍,涼瓜,鴨rou,還有兔rou。不過之前在這里都沒有吃過這些。難不成湯有瑜不喜歡吃? 隴兒坐在廊庭欄桿上,雙腿愉快地晃動著,吃著漸秋送他的果脯蜜餞,發(fā)出砸吧砸吧的聲音。 “你買那些寒性食物是為何?” 隴兒幸福地說道:“恭喜公子,恭喜公子?!彪]兒抬頭看著湯有瑜,說道:“公子,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湯有瑜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略有沉重的語氣:“無稽之談?!?/br> “明日,明日我?guī)齺??如何,如何?”隴兒站起來,在欄桿上搖搖晃晃地走著,身上的鈴鐺異常的清脆悅耳。 湯有瑜輕啟紅唇,想說什么但是又咽在喉嚨里。猶豫了片刻,他點了點頭。他直挺地佇立著,看著湖心小筑,心里頭停留著莫名的傷感。 嗯,我就是舍不得那孩子。 湯有瑜靜坐在石室內(nèi),等待著體內(nèi)寒氣襲來,視死如歸的感覺。忽然聞到一股魚香味,盼華端著魚湯徘徊在石室外,不敢進去。 湯有瑜縱身飛出,頎長身軀俯視著盼華,冷聲道:“你來干嘛?” 盼華輕呵著:“我看你晚膳沒吃,我抓了一條魚,做給你吃?!?/br> 湯有瑜怔住,凝視著盼華,心里頭仿佛有一根羽毛來回撓著。這家伙不是不會水,怎么敢下水?湯有瑜傲嬌地撇過頭,說道:“我不吃魚?!?/br> 盼華訕笑注視他,抿了抿唇,道:“那我去拿去給隴兒吃?!?/br> 湯有瑜一把搶過來,怒火瞪著他,坐在臺階上,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盼華乖巧地坐在他身邊,一臉期待地看著他,輕啟小嘴,問道:“好吃嗎?” 湯有瑜哼了一聲,漫不經(jīng)心道:“還行吧?!?/br> 盼華咧嘴不好意思地笑著,從衣袖里拿出一個小紙團,紙團里包裹著蓮藕片糖,捻起一片蓮藕遞到他面前道:“隴兒去買菜時,我讓他買了蓮藕,就做了這個。我jiejie教我的。” 湯有瑜側(cè)頭咬下盼華手中的蓮藕片糖,一股清香的甜味回蕩在口腔里。湯有瑜的嘴角微微上揚,急忙撇開,奪過盼華手中的紙團,嫌棄道:“還行吧?!?/br> 盼華笑著說道:“哥哥,等我回去了,你就來找我。我給你做好吃的,我jiejie教了我很多?!?/br> 湯有瑜的臉色頓時黑下來,如蒙上一層陰影。他一腳任性地踢開魚湯鍋,把蓮藕片糖塞進懷里,道:“滾?!睖需づ瓪怛v騰,站起來往石室里走去。 盼華迷惑地跟在后面,跟著走進了石室。 湯有瑜臉色更加不好了,大喝道:“你進來干嘛?出去,你出去?!?/br> 盼華看著石室盡頭是鐵鎖連環(huán),鐵牢銅壁,被人打得凹凸不平,甚至血跡斑斑。 “這是給誰用的?”盼華不解地問道,他的目光停留在湯有瑜淤青與紅紋的手上,靠近抓起湯有瑜的手。 湯有瑜立馬甩開豆子的手,怒氣道:“出去,出去?!彼浦稳A的身子,盼華立馬躲開,說道:“因為你的病嗎?” 湯有瑜愣住,紅唇輕啟道:“不是病,是報應(yīng)。定安,如果沒有你jiejie,我這輩子都無法跟你長久地待外面。要么出去外面死,要么在茫茫一鏡被痛苦地折磨?!?/br> “我jiejie可以治好你的?!?/br> “定安,定安,定安。” “為何一直叫我?” 湯有瑜輕聲細語地喊著:“定安,定安,定安,定安,定安,定安?!?/br> “哥哥為何一直叫我?” 湯有瑜的臉色越來越不好,虛汗淋淋,他一掌把盼華拍出石室。盼華吃疼地趴在地上,狼狽地站起來,一臉懵懵。石室門在緩緩關(guān)閉著,盼華想都沒有想,奮不顧身地撲上去,縱身跳入石室里面。石室門逐漸關(guān)上去,知道最后一道光明湮滅在黑暗中。 湯辭的吶吼聲如雷貫耳,他的吶喊聲竟然提前了好幾個時辰,嚇得豆子渾身發(fā)抖。 盼華喊道:“哥哥……” “我不是讓你出去嗎?”湯有瑜驚訝地看著盼華,黑暗中并不能看到什么,他就是想在黑夜中捕捉到盼華。 “我擔心你……”盼華話音未落,被湯有瑜一掌擊暈在地。湯有瑜把他抱起來靠在門口,自己慢慢地踱步到鐵牢里面,用鐵鏈鎖重重栓住自己的手腳。 湯有瑜撕心裂肺的的哀嚎聲太過于大聲,兩個時辰過去后,盼華被那轟鳴的吶喊聲吵醒。耳邊是轟隆隆的鐵索聲,還有湯有瑜的哀嚎聲。四周全是一片黑漆漆,盼華摸索著墻邊,追尋著聲音。 鐵牢里的鐵鏈聲音最為大聲,盼華躊躇不定,不知道怎么幫到湯有瑜。他正郁悶著,湯有瑜似乎也是感覺到有人,沖到鐵牢邊緣,嘶吼聲更大聲,像只野獸般,亟待沖破囚籠。 湯有瑜痛苦地嘶吼:“出去……” 盼華咬緊牙關(guān),下定決心,還是出去吧。他邁著步子,用勁打開石室大門。身后的鐵鏈掙扎聲與吶喊聲,讓盼華的腳步如負重擔。他正回頭呢,鐵牢與鐵鏈在彈指間四分五裂。 借著月光,盼華第一次看到這般模樣的湯有瑜。紅紋錯綜復(fù)雜地遍布全身上下,蔓延到臉部,眼睛是赤紅色,頭發(fā)散亂地披著,如地獄鬼王般,仿佛一只剛醒的雄獅,兇狠暴戾。 盼華正躊躇,見湯有瑜的身子如飛奔捕食的獵豹迅速地沖向他時,他瞬間腦子一片空白。湯有瑜孔武有力而冰冷如寒冬臘月雪的右手已經(jīng)抵達他的脖子,單手掐著他的脖子,提到半空中。 盼華嬌小的身子四肢無力地撲騰著,漲得面紅耳赤,呼吸不得?!案纭绺纭彼杏X自己快死掉了。 湯有瑜猛地放下他,抱著自己的身子痛得在地上打滾著,嘴里鬼哭狼嚎著。湯有瑜開始抓自己的身體,衣服被扯得亂七八糟,露出來的地方都被抓出一道道傷疤,流出汩汩鮮血。 盼華嚇得退后了幾步,但是看到他那么痛苦,心一軟,沖進石室里面想找到鐵索綁住他。盼華靠近湯有瑜,碗來粗的鐵索捆住湯有瑜。湯有瑜一把抓住鐵索,徹底穿過鐵索,鐵索斷成兩半。蒼白而力大無窮的手指抓住盼華的胸腔上的皮膚,狠狠一扯硬生生扯下一塊人rou,盼華胸前冒出汪汪鮮血,疼得盼華嚎啕大叫。 一道黑色小影子佇立在石室屋頂,吹奏著難聽的笛子曲。夜風襲來,叮鈴叮鈴的鈴鐺聲,難聽刺耳的笛子聲,湯有瑜的哀嚎聲,此起彼伏,吵得盼華覺得自己的傷口在顫抖悸動著,越來越疼。腦袋越來越沉重,他撐不住了,“哐當”一聲,摔在地上。 辰時初,湯有瑜進來時,臉色與唇色都極其蒼白。他捂住胸口,邁著沉重的腳步,顫抖地從手袖里拿出一個小藥瓶,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頭,給盼華敷上藥粉,生怕驚醒到盼華。 盼華醒來時天剛剛亮,胸口上傳來一陣一陣疼痛,疼得他動彈不得。盼華眼珠子轉(zhuǎn)動了一下,發(fā)現(xiàn)湯有瑜不在。 隴兒端著清粥,見著盼華醒了,欣喜地喊道:“小哥,小哥,你醒了,你醒了?!?/br> “湯有瑜呢?” 隴兒看見湯有瑜放在床頭的藥瓶不禁輕笑,道:“公子不敢見你,不敢見你,躲起來了,躲起來了?!?/br> 盼華回想著昨晚的場景,心里驚恐極了。湯有瑜失去神智的樣子,讓他想起來這些年在黎山見到的引子們,無法控制,力大無窮。 “公子是走火入魔的病,是走火入魔的病?!?/br> 盼華低眉看著自己的胸口,是硬拽了一大塊rou,似乎連胸口的印記的rou都抓沒了。真是因禍得福,若以后有人問起這傷口,他還有理由搪塞。 與此同時,醒來的漸秋感覺身體仿佛被車輪碾壓過一樣,疼得無法動彈。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客棧里,沒有看到陸云橋,她艱難地起身著。喊了幾聲陸云橋與周探微沒人回應(yīng),她踉踉蹌蹌起身,腳步蹣跚地走著,打開房門。 周探微端著早點過來,見著她醒了,松了一口氣,道:“姑娘總算醒了?!?/br> 漸秋艱難地說著:“徐凝呢?” “公子……公子……被趙立帶回文嵐了?!?/br> 漸秋皺著眉頭,思慮了片刻,問道:“何事?” 周探微神色凝重,抿著嘴唇,猶豫片刻道:“公子,公子,他有事,文嵐有點事,回去處理一下?!?/br> 漸秋失落地點了點頭,轉(zhuǎn)頭地回到房間。她想打點水來洗洗,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容貌變得如此蒼老,徹徹底底成為一個老太婆的模樣。漸秋以為自己看錯了,找了一面銅鏡,反復(fù)確認了才讓自己適應(yīng)這張蒼老,鋪滿皺紋的老臉。她齜牙著,發(fā)現(xiàn)牙齒還能用,稍微放心了。 周探微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甚至不敢看她。他原以為她會哭得很凄涼,哭得更慘,然后自己為公子感到不值。但是,他卻看到她確認了現(xiàn)實后,一如既往地洗臉,吃飯。 安靜祥和的氣氛中,忽然回蕩著周探微的聲音:“姑娘,可記得發(fā)生什么事?” 漸秋頓了頓身子,停下勺粥的動作,她只記得自己在幻境中的事情,其余都不知道。漸秋陷入沉思,須臾問道:“徐凝……他是不是受傷了?你可知道我為何變得如此?” 周探微道:“恕在下才疏學淺?!?/br> “嗯,下次,替我問問你家公子?!?/br> 漸秋讓周探微買了一身符合自己年齡的老太婆衣服,坐在客棧大廳等待著那小孩的到來。但是等到傍晚都沒有人來,她失望極了,也等得累了。 今日的茫茫山異常人多,原因是因為茫茫山的霧氣越來越濃,而且變成了一片粉色海洋。 漸秋十分好奇茫茫山成什么樣了。她決定走過去看看,可是沒想到原來老人的身體如此容易疲倦。她踉踉蹌蹌地拄著拐杖,盯著那夕陽下的一片粉色云海,她能聞到云海里的淡淡的血腥味,是自己血的味道。 四周只有她一個人,她轉(zhuǎn)身,想著回客棧休息。背后忽然傳來一陣陣清脆悅耳的鈴鐺聲,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 馬嘶聲在粉色云海中蕩漾著,越來越近,車上的小孩坐在馬車門,雙腳愉快地上下踢著,嘴里哼著小曲兒,腦袋晃悠晃悠著。 那馬車飛快地竄過,漸秋急忙把拿起拐杖阻止,叫道:“我是花翠茵?!?/br> 原本飚速前進的馬車忽然停住了飛奔的馬蹄,馬兒高高敲死前蹄,嚇得隴兒站不定。隴兒提起馬車上掛著的燈籠,照了照漸秋,看著她那副和藹可親的老人樣子,不禁捧腹大笑道:“你花翠茵?花翠茵?花婆婆才對吧,花婆婆?!?/br> 漸秋瞪了一眼著止不住笑點的熊孩子,問道:“我家盼華呢?” 隴兒立馬收斂了笑容,臉色沉重地俯身睥睨著漸秋。隴兒叉腰,無奈地說道:“坐上來,坐上來,跟你的男人不能進來,不能進來?!?/br> 周探微立馬現(xiàn)身,把漸秋護在身后,亮劍抵抗著。 “你就放心吧,你就放心吧,我不會對一個婆婆怎樣,不會對婆婆怎樣的。” 雙方對峙了許久,漸秋痛下決心道:“周探微,你在外面等我。昨天我們自己進去只有受苦的份。” “我抓了這小屁孩,我看他主人還不把盼華放出來?!敝芴轿⒌难凵窈馍?,如臨大敵。 隴兒嘴角一敲,高傲地說道:“愚蠢的凡人,那得看你能不能打贏我?看好了,我可不是小孩。”說著隴兒的左手里竄出一道艷紅的火光,右手是一把烈火燎燒般的赤獄刀。那指尖的熊熊烈火傳出一陣陣熱浪,烘得周探微的臉異常的紅潤。漸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高溫氣壓壓得呼吸不順暢。 漸秋看著那仙氣赤火,急忙攔住周探微,道:“周探微,沒事,我絕對沒事的?!?/br> “花婆婆,花婆婆,坐上來吧,坐上來吧?!彪]兒彈指間恢復(fù)小孩兒的天真浪漫的模樣,拍拍馬車,笑得非常燦爛。 “姑娘,我沒法向我家公子交代。” 漸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夜的男人與這小孩都高深莫測,他們?nèi)粽嬉獨⑽遥缇蜌⒘?,你家公子也阻止不了。你等我出來,如果我七天之后不出來,你就讓你公子滅了這座山。如何?” 隴兒聽到這話震驚極了,不屑地撇撇嘴道:“不可能,不可能,有我在,有我在,我會打贏的,我會打贏的?!?/br> 漸秋給周探微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后才上了隴兒的馬車。隴兒把馬車調(diào)頭行駛,馬車飛奔進茫茫山中,平安無事地穿梭在云霧中。倏忽間眼前一道刺眼的光芒,漸秋遮住眼睛,兩人仿佛被颶風拋擲進一個漩渦。 落地時,隴兒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卣局?,漸秋因為年事已高,重心不穩(wěn),差點五體投地,被隴兒拉住。 “疼疼……我手都快被你折斷了。”漸秋疼得猙獰著臉,按摩著皮膚皺巴巴的手臂。 “花婆婆,花婆婆,跟著我,跟著我?!彪]兒一晃一跳,頭上的鈴兒響叮當,悅耳動聽極了, “小哥,小哥,花婆婆來了,花婆婆來了?!彪]兒朝湖心小筑喊著,搖頭晃腦。 盼華從房間走出來,看著漸秋時也沒有覺得熟悉,禮貌打招呼道:“花婆婆好?!?/br> 漸秋一拳就打在他手上,道:“豆子,我是你姐,你債主?!?/br> 盼華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漸秋那副駝背佝僂嶙峋的樣子,臉上不是潔白無瑕,而是黑斑點點,皺紋縱橫。心里頭頓時悲楚起來,道:“姐,你怎么這樣了?怎么回事?” 漸秋無奈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入了幻境后,受了傷就這樣了?!?/br> “怎么會這樣?jiejie,對不起,姐夫呢?”盼華淚眶而出,楚楚可憐地說著。 漸秋道:“別哭了,沒事的。你姐夫,呃……不知道,暫時失蹤了,他回家了。”她看著盼華長高不少,變白了很多。心中欣慰了很多,像老母親一樣嘮叨道:“嗯,有乖乖吃飯,才能長高,終于像個少年了,但還是太瘦了?!?/br> “jiejie,他們對我很好。我有好好吃飯,也好好習武,還有看書?!?/br> 漸秋以為自己看錯了,老眼昏花,她湊近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的眼眸怎么變得有點藍色?”這孩子以前的眼睛是銅鈴般的圓潤,如今卻是妖媚勾人的神態(tài),看起來像極了丹鳳眼。 盼華茫然地眨巴眼睛,揉了揉眼睛。這里沒有鏡子,所以他不曾看過自己這個月來有什么變化。他慢慢地湊近茫茫一鏡的湖面,貼近湖面,在波光粼粼中看到自己的那淡藍色的眼眸,不禁愣住了。他一直知道他家族這一脈是雪狐后代,有的是藍色眼眸,有的不是。原本以為到他這里就是正常人的眼眸顏色,沒想到眼睛就變了顏色。 隴兒發(fā)聲道::“狐貍眼,狐貍眼,黎山……”盼華為了掩蓋隴兒的聲音,突然發(fā)出哇哇大聲。 “你有什么不適嗎?”漸秋跑過來,關(guān)切問道。盼華害怕自己掉下湖面,起身時動作太快,牽扯到胸口的傷口,他下意識地捂著胸口,皺眉地深呼一口氣。 “你怎么了。”看著他捂著胸口,靠近想掰開他的衣服,盼華更加慌張起來。 盼華道:“jiejie,我不是小孩子呀,怎么可以扒我衣服?” “你跟我說這種廢話……”她看著他胸口包裹著紗帶,看樣子是受傷了,問道:“怎么傷到的?” “不小心摔了,沒事的,jiejie。” 漸秋質(zhì)疑說道:“摔?怎么不把臉摔沒了?”她見他一臉尷尬,有事隱瞞的樣子,說道:“進去脫衣服,我給你看看。” “jiejie,我都這么大了……” “你jiejie現(xiàn)在是老太婆了,怕什么,快點?!睗u秋嚴厲地說著,手不斷地顫抖著,拄著拐杖慢慢地往小房間走去,盼華見狀立馬過來攙扶她。 那是一大塊胸前rou都被卸下來,瘡痍流膿,看得漸秋心疼。她氣憤地問道:“是誰弄的?” “沒事了,我,這很快就好了。我是男兒,身上留個傷疤印子沒什么的?!?/br> 漸秋無奈地拍拍他的腦袋,道:“閉眼睛,不睜開?!彼诚蜷T口得隴兒,怒氣道:“去把你家要治病的人帶過來?!?/br> “我家公子在石室呢,在石室,等會帶婆婆過去,帶婆婆過去?!?/br> “小孩,不準進來?!?/br> 盼華抿了抿嘴,心里頭還是掛念著那個人。他閉著眼睛,輕聲道:“jiejie,能不能好好給那個人治治,他很痛苦。” “你jiejie也痛苦,也不見你這么關(guān)心。”漸秋說著,拿起床頭的一把剪刀劃破自己皺巴巴的手心,才輕輕的一刀,就流出好多血。 盼華的眼角即刻劃過淚水,委屈道:“jiejie,我……對不起。都怪我?!?/br> 她把血滴在他的胸口,他吃疼地哼了一聲。她苦澀一笑,道:“既然知道自己有愧于我,那就好好給我養(yǎng)老,以后好好給我做牛做馬?!?/br> “好,jiejie,我不離開你,我都答應(yīng)要給你做牛做馬,給你養(yǎng)老了。那jiejie,會不會像阿婆那樣?老了記不得我……” “嗯,我現(xiàn)在力不從心,體力,精神都不如之前,動不動就腰疼,手腳不利索?!?/br> “jiejie,姐夫那么厲害,肯定有辦法可以幫你恢復(fù)的。” 漸秋輕聲一笑,道:“無所謂……”反正花翠茵的身子也不是她的,再者,無論陸云橋如何,她都坦然接受,欣然面對。誰愿意大好青春蹉跎在一個老人身上。經(jīng)歷過一次絕望,其他的都不是什么,至少現(xiàn)在還活著,不是嗎?沒有怪罪,只有釋然,多的是感恩。 盼華躡手躡腳地跟著漸秋、隴兒來到石室,此時已經(jīng)是酉時末,太陽完全下山了,夜幕降臨,稀稀疏疏的蟲鳴聲輕聲細語著。月光清清的,柔柔的,恍若隔世而來的華光,紗霧般的籠罩在行云湖。漸秋看著茫茫一鏡的美景,不禁感嘆起來,問道:“你們還缺人嗎?我可以住這里嗎?” 隴兒撇撇嘴道:“我家公子不喜歡生人,不喜歡生人?!?/br> “一回生二回熟。” 盼華會心一笑道:“別聽隴兒亂說,湯有瑜哥哥對我可好了?!?/br> 漸秋側(cè)頭輕道:“姓湯?” 隴兒恍然大悟地點了點,說:“對哦,對哦,每天都跟你同吃同住,同吃同住呀,一張床,一張床,嘖嘖嘖嘖嘖嘖?!?/br> 漸秋吃驚地望向盼華,盼華尷尬地笑著,急忙解釋:“不,不不,不是這樣的,jiejie?!?/br> 漸秋恨得牙癢癢,皺眉道:“你還小,你不懂。他要是對你動手動腳,做出非人舉止,你就打死他。” 盼華慌神地解釋著,可是從漸秋的眼睛里卻看出她誤會的神態(tài),他反復(fù)地說道:“沒有的事,jiejie,沒有的事。” “他牽過你的手嗎?” 盼華的臉瞬間紅潤起來,以前黑看不出紅,如今白嫩的小臉紅透了。有嗎?好像有,平日跟湯有瑜習武時碰到了。湯有瑜的手冰涼涼,特別好看而修長,節(jié)節(jié)分明。他剛要回答,隴兒就替他回答:“有呀,有呀?!?/br> “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很開心?經(jīng)常偷看你?”漸秋輕聲試探道。 盼華腦子瞬間爆炸了,不知道怎么掩蓋這件事。一邊的隴兒插嘴道:“是的,是的?!?/br> 漸秋越想越難受,繼續(xù)問道:“他有沒有親你?” 盼華的臉就更紅了,腦海里浮現(xiàn)出湯有瑜的紅唇,如火苗一般在他心里竄來竄去,火辣辣的感覺。他急忙搖搖頭,使勁地搖搖頭。 漸秋見他一臉紅潤,媚眼姣態(tài)的樣子,心想道:“豆子,你是個男孩子,你挺住呀,怎么這點問題就害羞了?萬一他是龍陽之好呢?” “他們就睡一起,睡一起,脫衣服睡著一起而已,而已?!彪]兒跳著愉快的步伐,鈴鐺兒發(fā)出清脆響聲的。 漸秋皺眉,無奈地扶著眉心道:“脫衣服?這湯有瑜對小孩子這樣子,他是變態(tài)嗎?” “才不是呢,才不是呢。我家公子都不喜歡人碰他,不喜歡?!彪]兒辯解道。 “那為何要跟我家傻弟弟睡一起?”漸秋這話把隴兒跟傻豆子堵得說不出話來。得了,這人到底是什么來頭,她不清楚。但對盼華的非分之想,顯而易見呀。 “傻豆子?!睗u秋哼了一聲,盼華尷尬一笑,搔搔頭發(fā),也不知道jiejie為什么罵他傻。 三人站在石室門口,隴兒踮著腳尖,躡手躡腳地跑進去,里面?zhèn)鱽頊需だ滟穆曇簦骸俺鋈ァ!?/br> 隴兒停下了腳步,說道:“公子,公子,花婆婆來了,花婆婆來了?!?/br> 漸秋嘆了一口氣,蒼老的聲音道:“是我,花翠茵,你不是要我來嗎?” 石室內(nèi)安靜得沒有聲音,靜默了片刻后,湯有瑜道:“你進來吧?!比寺牭皆捄笳~步進來,湯有瑜忽然鏗鏘有力道:“定安不準進來?!?/br> 盼華怔怔地凝視著石室,不解地看著隴兒,撇撇嘴,委屈地停下腳步。 漸秋喝道:“定安?說我家盼華嗎?我家盼華是你能大聲吼的?” 盼華本來就委屈,被漸秋一護著就更加委屈,脆弱得像個小女孩,眼淚汪汪,鼻子都蹭紅。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從昨天早上到現(xiàn)在,湯有瑜就莫名發(fā)脾氣。盼華憋屈地坐在石室臺階上,嘟囔著:“明明因為你受傷,你也不來看看我。” 漸秋憋著一股氣,不情愿地走進石室。該死的男人,若不是你這幻境,也沒有那么多屁事。 石室的大門關(guān)上了,隴兒跳著嬌小的身子,點燃石壁的燭臺。燭火搖曳,漸秋看著眼前慘白如乳,紅唇如烈焰的男人,紅紋分布在他脖子,似乎是從下面逐漸蔓延到上面?;匈忏辟?,她差點以為是看到鬼,地獄使者一樣。 “你怎么知道我能救你?” 湯有瑜不羈地靠在鐵牢旁,說道:“我每個月都會回齊州,在那里待幾天。沒想到會有驚天發(fā)現(xiàn)?!?/br> “待在湯家祠堂?” 湯有瑜驚愕地注視著她,不一會兒,好笑地點點頭。心想這女人,不,這婆婆這么快就打探到他的消息。他好奇地問道:“你為何變成如此模樣?” “你的幻境弄成的,你告訴我,怎么樣才能夠恢復(fù)?” 湯有瑜吃驚地搖搖頭道:“不曾,從未有人會這樣?!?/br> 隴兒附和道:“就是,就是,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不過就是我家的云霧變成粉色,粉色耶,跟你的血的味道很像,很像。” 湯有瑜云淡風輕道:“姑娘……不對,婆婆,這霧海里有幻境不假,但從未有人如此,頂多就是傷了心神。但云霧有你的血,且原本的瘴氣因為你的血更陰毒起來,更能傷人心性。是你身體的原因,你心魔太大,你好好想想,老婆婆,你身上是否有什么秘術(shù)不小心啟動?” “秘術(shù)?啟動?”漸秋恍然大悟,終于知道為何這樣了?;ù湟鹕眢w尚弱,且無仙力,承受不住綰靈術(shù)導致身體衰老了。 湯有瑜嘴角上揚,清朗說道:“比如綰靈術(shù)?!?/br> 漸秋愣住地看著眼前芙蓉面紅唇的男人,蔓延全身的紅紋,如行尸走rou般。她警惕問:“你究竟是何人?” “放心,我不會拆穿你的,你還沒法施展綰靈術(shù)吧?!?/br> 漸秋怒瞪著湯有瑜,道:“就是你的錯,要不是你幻境,我能如此衰老?” “那你要如何?” “很簡單,把你這地方送我。我治好你?!?/br> 湯有瑜嗤笑道:“做夢,信不信我不跟你廢話,直接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行呀,那你猜猜豆子站哪一邊?” 湯有瑜嘴角不自覺地抽動著,心想:這女人怎么什么都知道?他邪眸一瞪,望向心虛的隴兒。他想了想道:“這地方只是一塊靈鏡而已,你要,我送你一塊小的。”說著他從石室角落拿起一面小鏡子,扔到她身上,說道:“把你的血滴進去,以后它就只認你一人?!?/br> “這仙器你從何而來的?”漸秋咬了一口血,滴進去,那靈鏡釋放出層層光芒,里面是仙境一般的地方,山清水秀,綠水長流。她試著把手伸進去,那鏡子釋放的光芒萬丈,柔和地撫摸著她的手臂,她竟硬生生地從鏡子里拽出一朵花出來。她驚詫不已又問可一遍,道:“這仙器你何處得來?” “自然神機不可妙言?!睖需て沉怂溺R子一眼,驚呼道:“果然,高貴的綰靈血就是不一樣。我自詡修煉多年,但仙氣凝聚而成的不過是這茫茫一鏡而已,而你卻能結(jié)成仙境般的地方。但你若靈力不行,千萬不要隨意進去,否則可能永生永世都被囚禁在里面,進去要慎重。” 漸秋驚詫連連,警惕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隴兒嗤笑一聲,蔑笑道:“我家公子自然是……” “隴兒閉嘴!沒什么好說的。”湯有瑜意味深長地打量著漸秋,霎時凜然而立,恭恭敬敬地給漸秋鞠了一躬,道:“勞駕您老云紀神君,實在慚愧。還請您為我治療,解除我身上的惡咒?!?/br> “什么云紀神君?我可不是。”漸秋白了湯有瑜一眼,老娘是云紀神,不是云紀神君,男的還是神君。 “能知道靈鏡是仙器,血能救萬物既能殺千敵,當然是綰靈族的云紀神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