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我的信仰
綰靈山一百年一次的燈火大會,綰靈仙民家家戶戶燈火通明,神火點燃紙燈,如蓮花般盛放在黑暗中,頓時白晝又重現(xiàn),壯觀美麗,像極了一個縹緲的世界。 己得拖著沉重疲憊的身體,身上衣物破爛不堪,小心翼翼地跟在舅舅后面,腳底磨出血泡,依舊跟著。前面有幾個跟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們歡呼喝彩,一個小孩道:“好耶,我抽到云紀神君的燈牌。” 另一個小孩也興奮不已,道:“我抽到了青華神君的,哥哥,你現(xiàn)在得喊我哥哥了?!?/br> “我才不要,我還是你哥哥?!闭f著小孩做了鬼臉,撇嘴說著。 另一個小孩耷拉著臉,說道:“我怎么抽到邪魔的燈牌,我不要。” 己得舅舅稟有為說道:“孩子們,我把魔崽抓回來了,今晚你們好好玩。阿爹要去街道買個紅鸞帶,做個綰靈結,送給云紀神君。”舅舅稟有為無奈地蹲下身道:“魔崽,不要再亂跑了,這里不是魔界,知道嗎?” 己得看著舅舅離去,目光跟隨著,但是又不敢說不愿意留下來,像只受驚的小兔子,緊縮著腦袋與肩膀,眼神低垂無光,絲毫不敢抬頭。 大兒子稟琴將燈牌三弟的邪魔燈牌扔給了己得,說道:“你阿爹是邪魔,你來當邪魔吧?!?/br> “好呀,好呀,那我當當神官吧?!币慌缘娜芊A書歡呼道。 大哥稟琴當云紀神君大戰(zhàn)魔界魔頭昊宇魔君,將己得騎在身上。二哥稟棋當青華神君,將己得當做猛獸,拳打腳踢了一遍 。而稟書則是要己得下跪,磕頭認錯,承認自己是禍害蒼生的魔頭。 舅舅回來時,幾個小孩簇擁著稟有為,挑揀自己父親從街道買回來的玩具,花燈與紅鸞帶。一家團聚,聚坐在門前,誠心誠意地禱告祈愿,手里小心翼翼地做著綰靈結。 幾個小孩笨手笨腳怎么也做不成,可是己得卻手疾眼快地跟著做好了。 舅舅稟有為隨意地夸了一句,己得的眼眸瞬間點亮了,想幫哥哥們做好,卻被稟琴推開,嫌棄道:“滾開,魔頭崽,我這個是要給圣明的云紀神君,豈能你的臟手玷污?不知臟污有多少?!?/br> 己得伸出去的手定格在空中,想說著最歡樂最討人喜歡的話,卻哽咽在喉嚨。他緊咬著嘴唇,不悅的神情表現(xiàn)在臉上,慌神地看著稟有為。 稟有為橫眉呵斥道:“稟琴,說什么話?以后不準再說這種話。” 稟琴頂嘴道:“阿爹從來不對我如此兇,就因為這個魔崽,小姨也因為他而自刎?!?/br> 其他兩個小孩子應和著:“魔崽,魔崽,魔崽?!?/br> 稟琴道:“就因為這個魔崽,綰靈山其他小孩都不跟我們玩?!?/br> 己得眼眶里的淚花反復打轉著,啪嗒啪嗒地流了下來,怒吼道:“我不是魔崽,我不是魔崽?!币粴庵拢旱米テ鹱约簞倓偨Y好的綰靈結扔出去。 稟有為抬手扇了己得一把掌,盛勢呵斥著:“這是大不敬,快去撿回來。” 稟琴冷聲冷氣道:“你母親被困在魔界出不來,生了你,要不是云紀神君率兵打了昊宇魔頭,你早就死了,竟然還敢扔了綰靈繩結,不知報恩的魔崽?!?/br> 己得捂著通紅的臉頰,撿起地上的綰靈結,撒腿跑了出去。沒有人會呼喚他的名字,從他記事開始只有魔崽二字跟隨著他。己得一個人在路上晃悠著,萬家燈火,沒有一盞燈是為他而亮的,沒有一條路是迎接他回家的。明明燈如白晝,卻如臨暗夜深淵。 火光,好亮的火光。 己得奔跑著,隨著黑暗中的光點努力奔跑起來,路上跌倒了很多次。他抬頭眺望著那龐大宏偉的云紀神君的金像,金碧輝煌,璀璨奪目。 是這道火光嗎?好美…… 從宮殿里傳來一聲悠長深遠的鐘聲,夜風輕輕吹過,鐘聲傳得更加嘹亮。有神官用洪亮的聲音道:“云紀神君,共享燈會,下殿同樂?!?/br> 萬人朝宗,神圣莊嚴,鐘聲悠揚。一下一下地敲響著,在心里滿滿激蕩開,如同他的心跳聲,仿佛很溫暖,很悅耳。 己得擠在最前面,可是靈力仙氣微不足道,一下子被擠出了最前列。他不甘心,飛奔跑到了火光最旺盛的火塔邊,在那里最光亮,可以最先看到云紀神君。 夜風習習,吹得他直發(fā)抖。他手里緊緊拽著臟了的綰靈繩結,也想像其他人一樣獻給圣明的云紀神君,真正地融入綰靈族中。 良辰吉時,龍步輦麒麟仙臺,仙獸驅先,神官緩步。涼風輕輕,輕紗曼帳,朱軒赤轍。 己得看得出神,紅衣嫣紅,朱砂花鈿,金釵橫鬢,左手是一串鎏金紅珠玉名為十八神泣血珠,右手是一支獨自盛放的紅梅,稱為紅梅劍。一派凜凜浩然,豐貌俊逸的神君,只可遠觀。 好美,好美。 “神明,我想留在綰靈山,不要趕走我?!?/br> “我想留下,我會乖乖的?!?/br> “求您給我一個容身之所吧?!?/br> “我明明那么乖,那么聽話,為什么都不喜歡我?” “我不想成魔,我想當個光明的人?!?/br> 己得看得激動,眼淚忍不住地流下來。四周是人海涌動,高歌長贊,歡呼雀躍。 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人在乎。 火光好美,好亮,好喜歡。 為什么觸摸不到呢?什么時候我也有一道光,籠罩我? 越是熱鬧,他越悲傷,他放聲哽咽,嚎啕大哭。 維持的邊界之線被人海沖掉,仙民們在界限在擁擠著。人潮涌動,己得被擠得頭暈眼花,拼命地呼喊著,求救著,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被那些大人踩得手腳都斷裂。 他緊緊地拽住綰靈結,不愿意放手。疼痛難熬,呼吸煎熬,己得重重暈倒在地上。 “神明,不要嫌棄我的綰靈結。” 醒來時不知道過了幾天幾夜,身上卻沒有一點傷疼,只是肚子很餓。他好奇地打量著富麗堂皇的屋舍,似乎是尊貴之地。進來一個女神官,端著香噴噴的飯菜,道:“小孩,醒了,趕緊吃吧,吃完回家,家人都該擔心你了?!?/br> “我……我沒有家?!?/br> 女神官拿起一碗粥遞到己得面前,聽到己得的話,瞬間嚴不可冒犯,喝道:“不可能,小孩不能撒謊,在綰靈山怎么可能沒有家?” 己得驚嚇地發(fā)抖起來,像只小白兔撲騰了一下手,眼淚被嚇得在眼眶里打轉,抿了抿嘴唇,便接過女神官的粥,欲言又止。 我沒有撒謊,他們都不歡迎我。 己得想溜走,但是卻在偌大的神殿里迷路了。到處亂走,看到許許多多的綰靈壁畫,驚嘆著綰靈一族的豐功偉業(yè)。 綰靈殿里的血蝶紛飛著,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絢爛的血蝶,晶瑩剔透,妖冶美麗。他想抓住一只帶回偷偷養(yǎng)著,追著追著,來到了綰靈禁地。 與其說是禁地,倒不如說是漸秋當年為了躲開喧鬧的“避難所”罷了,萬惡xue。那年他的身體受到重創(chuàng),修練了元始綰靈,心性入魔。那年天界審判下來,他很快就去了天界神殿,被罰禁閉一百年。 己得追著血蝶,越過山水,在觸手可得之處,他整個身子撲倒在泥土里。剛換好的衣服又臟了。他正覺得疼,想哭一下,抬頭一看竟然是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云紀神君,靠在楊花樹下,柳絮飄舞,席地而坐。 好美,好美,美到不敢直視,不敢想象。 己得靜靜地跪在云紀神君面前,雙手覆地,靜靜磕頭著,不敢打擾云紀神君,甚至不敢去看他。 云紀神君睜開眼睛,如紅珠玉的瞳仁瞬間變?yōu)槠岷?,看著跪拜在面前的小孩,又一次閉目凝神。 己得乖乖地呆在云紀神君身邊,不敢出身,蜷縮著骨瘦如柴的身子。 舒緩輕靈的聲音響起,云紀神君道:“你叫什么?” 己得嚇得直接跪在地上,全身發(fā)抖著,不敢抬起頭。 “起來吧,我的子民無須向我跪拜。” 己得稽首跪拜著,囁嚅說道:“神明,我沒有名字,我想呆在綰靈山?!?/br> “苦不失義,言不失己,故士自得。己得如何?” 云紀神君輕盈的身姿巍峨而立,身上紅光流光溢彩著,清朗聲音道:“若真無處可歸,綰靈神殿尋神官文恬。”說著一縷紅煙裊裊婷婷地升起。 己得激動地哭喊出來,磕頭道:“謝謝神君,己得一定不負恩情?!?/br> 漸秋并不記得有這么回事,心想著只是自己當年隨意的一句話,卻讓一個人記住了千年。 看著哭成淚人的己得,他心里莫名的難受。當年救回來的那些女子,在往后的幾年里紛紛跑進萬惡xue自殺,擾得綰靈山不得安寧。 也許,這就是當年多雅為何一直勸阻他不要救她們的原因。 可是,不救她們,他會更對不起自己的神君的位置。 己得歸屬神官文恬的底下,小心謹慎地,絲毫不敢造次。 百年來,他跟著綰靈子民在魔界南征北戰(zhàn)著,踏平西沉魔域,平定妖界,攪亂鬼界,直追怪界。跟著云紀神君,他從不懷疑,從不質疑。 受傷了一個人在角落濡血治療,醒來便戰(zhàn)斗。 目光緊緊追隨著高高在上的云紀神君。 在泥土深處仰望著太陽,睜不開眼睛,卻渴望種子沖破泥土,擁抱太陽。 眼前夢境里的綰靈山簌簌顫動著,己得抬起慌眼注視天羅地網(wǎng)的紅絲朱網(wǎng),燁燁如火,昊昊如星。 紅絲朱網(wǎng)帶著強勁的勁風,揮舞著雄健暴風般的邪氣魔力,摧毀著美輪美奐的綰靈山。 四周是混亂嘈雜的人聲,有人驚慌失措地喊道:“看,是云紀神君?!?/br> “大家快逃,神君入魔了,快逃……” “神君,為什么要毀綰靈山?” 凄厲的哀嚎聲在耳邊響起,身邊的綰靈仙民一個一個地癱倒在地上,身體的血液被控制。他們苦苦哀嚎,痛苦掙扎,在他身邊絞痛得撕心裂肺。 瑟瑟寒風襲來,他獨自傲立在勁風暴氣中,仿佛整個時間都只剩下他自己,孤獨而絕望。 熱浪颶風奔而來,太亮太光,他看不清楚眼前發(fā)生了什么。無力得仿佛一葉輕舟,任由風吹雨打,不停歇地漂流浮沉著。 清癯的身子靠在城墻上,宛若輕柳扶絮,無力擺脫疾風,卷進漩渦里。 他狂笑出聲,捧著笑到淚水溢出眼眶。 光,我的光呢…… 我的光呢? 我敬愛的神君,我的光為什么滅了? 漸秋簌簌冷淚墜下,綰靈山就在他眼前生動地展示出來,天崩地裂,萬般難受。時隔多年,見著此番慘淡情景,他沒有太多的悲痛,確實一股股寒意涼氣,從骨髓深處漸漸浮起,直至頭皮發(fā)麻。回頭來,發(fā)覺自己臉上滿是淚痕。 綰靈山在他手中毀于一旦,無可否認。 二哥為了阻止他,神位坍塌,費勁全部元神挽留他的一絲神識換取天地太平,這是他生生世世的疼。 那是他最愛的人,從小照顧他,關心他的二哥,就被他害死。就連二哥為活命在人間僅存下來一顆神靈碧珠,他都無力保護。 自己是個廢物,是個該死的混蛋。 他無力,絕望。 當年,他獨自奔赴萬惡xue,受盡苦難與折磨,練就元始綰靈,卻自食其果。殺了昊宇魔頭,救了人質,但神識被魔道吞噬,渾渾噩噩了兩百多年。最后毀了整座綰靈山,他愧疚,難辭其咎。 但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神明尚且身不由己,滄海一粟又能如何? 綰靈山,遲早要毀在他手里的。 夢境里的己得瘋狂大笑著,雙眼充血,仿佛在絕望邊緣中笑看風云,卻無能為力。 漸秋的背后驟然發(fā)出一陣陣桀桀狂笑,陰厲而悲慟,像是即將撲食而來的猛獸,將他背后啃食殆盡。漸秋猛地回頭,玄衣墨發(fā)紅紋的男子帶著一雙凄美幽怨的眼眸緊緊盯著著,雙眼如同夢境里的己得那般,紅腫充血。清癯頎長的身子卻掩蓋不住他身上的戾氣與嗔恨。 明明是少年郎,卻似從風霜暴雨走來。 己得陰冷的聲音道:“怎么?來看我怎么卑微?來嘲笑我?” 漸秋平復著復雜的情緒,喑啞著聲音道:“你知道我沒有這意思。” “怎么?想知道你二哥之死的真相?我說了,云紀,有求于我,你讓我玩幾天我就告訴你。” 漸秋急切道:“蕭明含與荊都,你說的都是不是真的?” “你何必問我?信也好,不信又如何?”己得拖著寬大的黑袍,慢慢地走著,修長蒼白的手指揮舞著,整個夢境就成了當年葉竹嶺混戰(zhàn)的那夜。 廝殺聲,悲號聲,阿潼身子撕裂成兩半,血漿迸濺飛出,滿地成流,仿佛迎面而來的真實感。 沈云上頎長如竹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著,身上的血水浸染了衣物,臉色憔悴而絕望地跪在地上,哽咽失聲地伸出手,想去觸碰阿潼,卻碰而不得。 下一幕就是二哥自刎的畫面,漸秋整顆停止在胸腔,全身顫巍著。他情緒崩潰地對己得喊道:“你夠了,你給我停,你給我停下來?!?/br> 己得冷笑道:“還沒完呢,你知道嗎?無論是神明,還是人,只要有了軟肋,就能被人拿捏。云紀呀,你的痛苦還沒結束。我還為你安排了一場場大戲,保準讓你這一世活得過癮?!?/br> 漸秋深呼吸著,喑啞聲音道:“你無非就是恨我,既然恨我何必復活我?” “云紀,我不會動你的,我只想讓你體會一些神明沒有體驗的感覺?!?/br> “所以,我二哥的死就是跟你有關系?!?/br> “哈哈哈哈哈……”己得大笑出聲,笑到出聲,用手指撫平眼淚,顫顫巍巍道:“我的神明,怎奈你這般蠢?哈哈哈哈……” 漸秋定定地看著己得,內心有千萬壺淚下,看到了絕望,看到了風霜,看到了傷疼,更看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笑著笑著,己得忽然哭了起來,嘶聲淚下,又猛然大笑起來,笑到失聲。 漸秋方寸之地宛若被刺了一下,神色復雜,脫口而出:“你就是個瘋子!” “對,我就是個瘋子,你今日來,我就讓你出不了夢境!”話音在陰黑的四周回響著己得聲音。 恍神之際,漸秋睜眼開來便是在一間陰暗腐爛的牢籠里,濕漉漉的,陰黑黑的,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射進來。他站起來,驚慌地打量著四周。眼前的驟然閃現(xiàn)出一個女子,瞪著紅腫充血的眼眸,披散著凌亂的頭發(fā),臉色蒼白。她伸出污臟的手,緊緊地掐住漸秋的脖子,陰冷地笑道:“魔崽,去死去死,去死去死?!?/br> 漸秋窒息地掙扎著,撲騰著雙手雙腳,如同待宰的羔羊,垂死拼搏著。 四周響起喝彩聲,吶喊聲,哄鬧聲。 她們在歡呼著。 “掐得好,掐的好,該死的魔崽。” “我也要掐死這個魔崽?!?/br> “我們一起掐死他們?!?/br> “哈哈哈哈哈……” “回家了,回家了……” 耳邊轟轟鬧鬧的笑聲與己得的慘烈笑聲競先發(fā)響,笑得漸秋頭腦昏疼,笑得他想直接敲打自己的腦袋,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毒蟲在啃食他的腦髓,啃食他清醒的神識。 漸秋窒息地睜大眼睛,一行行苦淚簌簌落在潮濕的地上,那女子還在笑,如同惡鬼索命,沒有一點情感,凜冬寒霜的冰冷。 漸秋如同墜落一處熔爐巖漿般的泉水中,水guntang極了,仿佛快把他煮爛沸靡成泥。他掙扎著,運行著體內的乾元之氣,越是運行卻疼得厲害,疼得五臟六腑都撕裂了,身體里的血脈盡悉快迸濺出來。 他掙扎著卻像身處沼澤泥淖,越陷越深。 怎么回事?他為什么用不了綰靈血? 疼,太疼了。 全身沒有一個地方不疼,每一個毛竅,每一塊肌骨,每一處血脈都在仿佛有千萬把刀在狠狠割刮著,不留余力。他怒號著,身體蜷曲成一圈,又舒展開,在惡靈泉里來回痛苦地翻騰著,猶如一只脫水的魚蝦,撲騰著卻泛不起一絲絲漣漪。 寸寸骨節(jié),絲絲毛發(fā),都在腐蝕著,絞疼著,在承受著洶涌急惡的疼痛??駚y的氣息在溫溫血脈中氣息肆意妄為,恣意狂奔。 無止無休,鉆心刺骨。 這便是當年他在萬惡xue的惡泉里苦苦掙扎,痛徹骨髓的修煉。 他努力地調整著絲絲縷縷的血脈,告訴自己是夢,是夢境,不要上當。但是那痛感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時時刻刻地注意著自己就是在痛苦,在承受非人的痛苦。 所有不好的,痛苦的回憶盡悉涌現(xiàn)在腦海里。生命的掙扎,神識的掙扎,是非的掙扎,對錯的掙扎,一切的掙扎直鉆腦海。 漸秋怒吼出聲,身體的血脈僨張狂涌著,快裂開了,身體快撕裂成粉碎了。 他狠狠地咬破手指,一道太陽符文的陣法在眼前畫出,紅光巖漿般的光芒耀眼爍爍,熾熱的氣罡,形成強大的勁氣,冥血陣起,紅光瞬間爆裂而來,狂風怒號,氣浪洶涌,紛至踐踏而去。 整片夢境如同粉末碎裂飛散席卷,形成一陣狂風漩渦,肆意地席卷著。 己得吐出滿身鮮血,身體宛若那碎裂的粉末輕飄飄地隨風飄蕩著。一道陰厲的邪魔之氣排山倒海而來,吹起一陣波瀾,將己得擁入黑云密布中。 漸秋兀自從夢境醒來,淚水濕透枕邊。 四周是冰封刺骨的冰雪天地,白茫茫雪皚皚的一片,墨袍長衣與一團黑云密布對峙著。黑云魔氣里團團環(huán)繞圍住的是昏迷不醒的己得清瘦的身軀。 徐凝凜冽如冰霜的聲音低沉道:“叔儀,你這是要與我作對?” 空靈悠悠的聲音在冰封天地中回蕩道:“夢貘玉枕乃我心愛之物,能借與你便是我最大的容忍。若是狗擾夢死了,你我便勢不兩立!” 無論如何都不能放走己得,漸秋當既咬破手指,紅光艷艷,綰靈血來,血流成厲,一道道洶涌血劍飛射而去,直追黑云與己得。 徐凝的冰雪寒氣隨之而來,破空而出,另一面夾擊直追那黑云。 數(shù)不勝數(shù)的烏鴉強聒利噪,團團圍住叔儀君與己得,嚴嚴實實地保護,形成一堵厚實不見里的墻壁。 一群群烏鴉亮著利喙席卷而來,一隊隊烏鴉張著毒牙向漸秋與徐凝方向襲來,那黑云與己得頃刻消失。 徐凝如流星的身姿踏風而來,席卷一路,厲刃陰風,強勁無比,遍地烏鴉。 血流成河,遍地烏鴉臭血。 漸秋憤恨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什么東西都沒有問出來,找了己得也沒有用。但至少可以肯定的事,己得確實不會殺死自己,頂多就是折磨折磨自己。 雖然己得并不正面回答,但至少蕭明含與荊都的事確實是與二哥之死有關。 但是最讓他毛骨悚然的是己得所說的“一場場大戲”,這未到來的事最讓他頭疼。 如今他惦記的人無非就是徐凝,流弋與盼華。 徐凝打理著生死場的一些事務,硬生生地拆墻卸階,道:“快裝進去,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時候來魔域?帶回去,給你吃好吃的,穿好看的。我們一輩子可以坐吃空山,游手好閑?!?/br> “你自己不留著嗎?” “生死場遲早不是我的,山外有人,遲早會有比我厲害的人來管理這里?!?/br> 漸秋欣喜地點了點頭,道:“坐吃空山,游手好閑。不錯,這志氣,我喜歡?!?/br> 金房銀屋傳來轟隆轟隆的巨響,外面的小妖怪們都好奇地探著腦袋,嘟囔道:“君上是要開始爆發(fā)了嗎?” “小白兔好可憐,怎么能承受?” 徐凝抱著漸秋的小身軀回到陰冷尖山嶺,漸秋晃悠著雙腿,悠哉問道:“徐凝呀,我什么時候恢復身體呀?” “我挺喜歡你這般惹人憐愛的模樣,乖乖小兔兔。” “我一個大男人的,不準叫我這個,太惡心了?!?/br> 徐凝正要開口撩撥一頓,手中嬌小的小兔子“砰”的一聲冒出一縷白煙,化為紅衣,重重地把徐凝壓在身下,兩人狼狽地倒在地上。 兩人慌張叫了出聲,塵土飛揚,衣物沾滿泥土。 漸秋撫摸著撞到的腦袋,疼得直皺眉,呼呼地大喘氣。 徐凝撫摸著被撞疼的下巴,鏗鏗大笑出聲,抱著漸秋的身子。 抬眼之際,徐凝撲騰翻身,把他定在身下。 吻得癡癡迷迷,纏得緊緊牢牢,摩得燎燎燙燙。 蟲鳥爭鳴,萬物競觀。 仰著清穹,枕著大地,做盡云綿綿雨蒙蒙。 踏山野,掬溪流,曼聲而歌,玉露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