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直到身邊傳來簌簌響聲,她似乎躺好了,他才悄悄放松下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連呼吸都屏住了。他悄悄放開了呼吸,沒有讓身邊的人察覺到。 帳中一片寧靜,只有兩道長短不同的呼吸聲。 往常都是賀文璋一個人的呼吸聲,今日卻有兩個,這讓賀文璋又一次清楚地認(rèn)識到,他成親了。 他現(xiàn)在是有妻子的人。 這個念頭讓他身上微微發(fā)熱——雖然他們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但是他們此刻躺在一張床上,以后的每個晚上都會如此,他是不是應(yīng)該禮貌一點(diǎn),跟她道一聲“晚安”?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幽香,嗅覺異常靈敏的賀文璋,被這幽香纏繞得有點(diǎn)惱。 想要睡下,可是心里總擱著一個念頭,拂不走,抹不掉,使他沒有辦法沉下心入睡。終于,他忍不住了,微微偏頭看向旁邊:“晚安。” 于寒舟正在努力入睡。太過舒適的床鋪,反而令她有些不適應(yīng)。聞言,便回道:“晚安?!?/br> 聽到她的回應(yīng),賀文璋不知怎的,心中浮出淡淡的雀躍。他不知這雀躍從何而來,但是因著心事了了,胸臆間一片通暢,接下來就沒有再出聲。 帳中恢復(fù)了安靜。 不知何時,兩道呼吸聲都變得均勻而悠長。 次日一早。 窗外剛剛透出一點(diǎn)白光,于寒舟便醒了。她下意識地坐起來,手摸向旁邊,卻沒有摸到堅(jiān)韌的甲胄和冰冷的彎刀,只摸到了一手溫?zé)岬木I緞軟面。 她一怔,這才想起來,就在昨天晚上,她穿越了。 原本這個時候,她應(yīng)該起床去訓(xùn)練了?;氖徯欠浅X汃?,食物是最短缺匱乏的東西。哪怕她是百勝女王,也要每天廝殺搏斗給貴人觀賞,才能獲得一頓飽飯。而她在角斗場每天的搏斗在下午,所以上午的時間她用來訓(xùn)練和準(zhǔn)備。 一邊是荒涼貧瘠,用鮮血和性命換取珍貴的食物。一邊是錦衣玉食,仆婢成群。如此大的反差,讓剛剛醒轉(zhuǎn)的于寒舟還有些回不過神。 她摸著溫暖而柔滑的綢緞被面,緩緩躺了回去。肌膚陷入絲滑與柔軟,觸感十分美好,她幾乎是情不自禁地瞇起了眼睛。然后,她發(fā)現(xiàn)了一點(diǎn)不對。 躺在身邊的人,呼吸似乎有點(diǎn)異樣。頓了頓,她問道:“你醒了?” 屋里只他們兩個,這個“你”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嗯?!辟R文璋發(fā)出一聲,作為回應(yīng)。他一向睡眠淺,一點(diǎn)點(diǎn)的響動都能把他驚醒,何況是于寒舟“騰”的一下坐起來,他幾乎是立刻就醒了。 見她發(fā)現(xiàn)了,他就沒有掩飾,轉(zhuǎn)頭看過去,嗓音帶著幾分剛醒時的沙啞:“可是平日里就這時起?昨晚忘了同你說,在這里不用起得這般早。” 說話時,他口吻有些歉意,自責(zé)沒有提心她。 他身體不好,侯夫人不大講究他的規(guī)矩,甚至下了明確的命令,長青院里任何人不得在辰時之前走出房間。至于賀文璋,更是要睡到自然醒,睡到飽,睡到不想睡了,才允許起床。 于寒舟聽到他的回答,簡直意外又驚喜! 這時的人,起得都很早,尤其是小輩們,要早早給長輩們請安。侍奉長輩們用過早飯,再回自己的房間。 她沒想到,賀文璋的日子過得這么舒服!身為他的妻子,她當(dāng)然會有同樣的待遇! 簡直太美好了! “沒事?!彼f道,想了想,她問道:“那我們幾時起身?” 嘴上說著,她在被窩里慢慢翻了個身,還舒展了下手腳,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一點(diǎn)起床的意思都沒有。 賀文璋聞言,猶豫了下,他問道:“你呢?你想幾時起?” 他不太有經(jīng)驗(yàn)。他從前也沒跟人一起生活過。所以,不如問問她的意思? 于寒舟便道:“我想再睡會兒?!?/br> 她很老實(shí)的。他問,她就說了。 賀文璋聽了,眼角爬上一點(diǎn)笑意:“那就再睡會兒。幾時睡好了,再起罷?!鳖D了頓,“我起得晚些,母親還更高興?!?/br> 他晚起一刻鐘,侯夫人臉上的笑容都更盛些,她總覺得他多睡會兒是好事。 “那我睡啦。”于寒舟也不跟他客氣,說睡就睡。 賀文璋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嗯。” 于寒舟很快睡著了。 賀文璋卻沒有。他一向覺淺,醒來就很難再睡過去了。此刻闔著眼睛,只閉目休息。 然而耳邊是一道輕淺的呼吸聲,床帳里頭因著她存在了一整個晚上,幽香都濃郁了幾分。 他的嗅覺又格外靈敏,這時嗅著女子獨(dú)有的馨香,就沒辦法靜下心來。 他再是個病秧子,也是男子,還是一個成年男子。 在腦中生出不該有的念頭之前,他輕輕掀開被子,下了床。 于寒舟徹徹底底睡到了日上三竿。她醒過來時,賀文璋已經(jīng)自己穿好衣裳,在外間讀了好一會兒書了。 “我真的睡了很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下了床,“實(shí)在太晚啦,你該叫我的?!?/br> 賀文璋放下書,看向她道:“看你睡得熟,就沒叫你?!?/br> 他說話時,聲音又輕又緩,還帶著一點(diǎn)不難察覺的輕快。 實(shí)在是因?yàn)椋瘧杏X這件事,讓他有些高興。 他是個病秧子,她嫁給他,實(shí)在吃了大虧。如今她能睡懶覺,比其他女子好過些許,他便覺著她嫁給他也不全然是壞處。 這樣一想,就有些高興了。 “來人?!币娪诤巯铝舜?,賀文璋便揚(yáng)聲朝外面叫道。 很快,下人魚貫而入,端水的端水,拿手巾的拿手巾,伺候于寒舟和賀文璋洗漱。 對于賀文璋早早自己穿好衣裳的事,下人們默契地沒問,反倒是精心伺候于寒舟梳妝。 于寒舟坐在梳妝臺前,由著丫鬟們打扮,一個模樣精明沉穩(wěn)的丫鬟匯報(bào)道:“夫人打發(fā)人來問過,見大爺和奶奶沒起,便說大爺和奶奶起身后,先用過早飯,再去請安?!?/br> 賀文璋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了?!?/br> 他十分沉得住氣,絲毫沒有起晚了耽擱請安的慌亂,哪怕今日是新婦進(jìn)門第二日,該敬茶的。 于寒舟見他如此,心里也就安穩(wěn)下來,任由丫鬟收拾體面了,才站起來:“我好了。” “擺飯吧?!辟R文璋便道。 立時便有下人端著飯菜進(jìn)來,各種各樣的碟子擺了一桌。 賀文璋和于寒舟在桌邊坐下了,開始用早飯。 用早飯期間,伺候賀文璋的丫鬟頻頻看他,賀文璋眼也沒抬,就說道:“我沒事?!?/br> 他日常吃什么、喝什么,都是有固定時辰的。今日卻有些晚了,原是因?yàn)閾?dān)心叫丫鬟們進(jìn)來,會影響于寒舟睡覺。這時用飯,比平時晚了許多,丫鬟們擔(dān)心他會不適。 此刻見他精神還好,就道:“是?!?/br> 仍是那個模樣精明沉穩(wěn)的丫鬟,名字叫翠珠的,一邊為賀文璋布菜,一邊對于寒舟說道:“奶奶別著急,慢慢用。不單單是今日,往常也是這般,大爺在房里用過飯后才去正院請安?!?/br> 侯夫人原本是不許賀文璋每日去請安的。 賀文璋的身體實(shí)在太不好了,一年四季,天氣時時在變,她唯恐賀文璋吹著風(fēng),曬著日頭,或者被什么驚到,以至于病了。 但賀文璋不肯,他說道:“我活著一日,便要盡孝一日,父親母親每日看看我,待我哪日去了,也不至于想不起我的模樣。” 侯夫人拗不過他,不得不同意了,卻定了規(guī)矩,不許他早起,幾時睡飽了,幾時起來。并且用過飯后再去請安,否則就不許他去。 規(guī)矩便是這樣定下來的。 于寒舟對此很滿意。 她愈發(fā)覺得穿越好了,更在心里想著,千萬別是一場夢。即便是夢,也晚些醒來才好。 用過飯后,稍歇了片刻,兩人才不急不緩地出門。 剛邁出門檻,就見門外擺著一輛輪椅??吹捷喴蔚囊凰查g,賀文璋的臉色陰了陰。 “大爺,您坐?!贝渲檎f道。 賀文璋的唇色本來就淡,此時更是被他抿得看不出一絲血色來。片刻后,他坐了上去。 一向?qū)χ車臍庀⒏兄翡J的于寒舟,立刻察覺到他此時的不高興。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不高興。想要問他,又覺得沒有那么熟。而且,慣常伺候他的下人都在周圍跟著,她們對他再熟悉也沒有了,她們都不問,想來也不該問的。 于是,她就沒有開口,裝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的樣子。 很快她知道了,為什么賀文璋要坐輪椅。 因?yàn)橘R文璋所居住的長青院,離主院有些遠(yuǎn)。侯爺和侯夫人平時要見許多人,人聲雜亂,怕沖撞到賀文璋,所以讓他住在遠(yuǎn)一點(diǎn)的長青院。 賀文璋的身體病弱,多走幾步路都會累到,讓他步行去正院,怕是小半條命都要沒有了,所以便坐在輪椅上,讓下人推著他過去。 于寒舟悄悄偏頭,打量著他的側(cè)臉,就見他眉宇耷拉著,嘴唇抿得極薄,一副不快卻隱忍的樣子。莫名的,覺得他像受了委屈的小貓。 第004章 來到正院。 侯夫人坐在正堂,見到兩人進(jìn)來,臉上便帶了笑。視線移至賀文璋的身上,笑道:“這個時辰才來,一定是璋兒睡懶覺了?!?/br> 賀文璋面色如常,微微點(diǎn)頭:“嗯?!?/br> 不錯,就是他睡了懶覺,跟他媳婦沒關(guān)系,別挑他媳婦的毛病。 侯夫人自然聽懂了。只見兒子這就開始護(hù)起媳婦來,卻是一點(diǎn)意見也沒有。她的兒子她知道,是個極寬厚的性子,從來不讓人為難的。他連下人都會護(hù)著,何況是跟他同床共枕的媳婦? 而且,侯夫人從他的臉上看了出來,他的精神狀態(tài)和心情都不錯,顯然娶個媳婦這件事,他心里是喜歡的。侯夫人便很滿意,覺得自己非要將大兒媳娶回家的舉動,再英明也不過了。 “多睡會兒是好事?!彼χf道。 于寒舟這時抬頭打量了侯夫人一眼。這是一個極為漂亮的婦人,是那種極具攻擊性的漂亮,眉眼,鼻梁,嘴巴,都精致得厲害,容光逼人。 哪怕如今兩個兒子都大了,她卻仍不顯老,反而愈發(fā)有了歲月的精致和從容。此時她的臉上帶著笑意,眼里也含著笑,好似一點(diǎn)也不介意小兩口起晚。 這時,賀文璋說道:“給父親、母親請安?!?/br> 于寒舟連忙一起拜下:“給父親、母親請安?!?/br> “嗯,起身吧?!闭f話的是侯爺,他是個高大英武的男子,眉目威嚴(yán),看起來十分嚴(yán)肅。 于寒舟和賀文璋都起身。 有下人奉茶,于寒舟便接過,向侯爺和侯夫人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