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賀文璋聽她應(yīng)得痛快,一顆心猶如泡在苦水里,又酸又皺,他垂下眼睛,努力吸氣,勉強減緩了暈厥過去的不適感:“我說話算話?!?/br> 于寒舟點點頭:“我也說話算話?!?/br> 馬車依舊轱轆轆行駛,兩人的衣袂仍然不時摩挲,但是賀文璋卻沒有了剛才的心情。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的衣袖往回抽了抽,不跟她挨著。 既然要保證她的清白,他便要努力做到才是,不能占她的便宜。 第011章 車廂里的氣氛恢復(fù)了寧靜。 于寒舟沒有再掀開車簾往外看,她坐在那里,似乎在出神,側(cè)臉看上去有一點清冷。 賀文璋的余光瞄見了,不禁心中一縮。她生氣了是不是?他剛才不該說那樣的話是不是?她,她本來想跟他做夫妻的,是不是? 想到她在安家對他的體貼,還叫他“璋哥”,賀文璋心頭如同被什么蟄了一下。他緊緊抿著唇,拳頭握緊了,在心中告訴自己,他沒錯,她是個好姑娘,他無論如何不能耽誤她。 早早說清楚,對他們都好。 但是不管怎樣告訴自己這是對的,心里始終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悶悶的叫人喘不上氣來。 而這時,忽然她別過頭來,問他道:“咱們在人前扮夫妻,是不是要親密一點?” 賀文璋一怔,問道:“你不愿意?” “不是?!庇诤蹟[擺手,“我是想問問你,這個度,要怎么拿捏?” 她是侯府的長媳。侯夫人對賀文璋十分看重,就看她平日里對長青院的照拂,就知道有多希望小兩口過得和睦。一來,于寒舟不希望失去侯夫人的善意。二來,她覺得賀文璋命不久矣,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多給侯夫人看一點她想看的,對侯夫人也是個安慰。 所以,她愿意在人前跟他秀恩愛,只是不知道他能接受的度是怎樣? 賀文璋聽了,剛剛還有點悶的心情,不禁輕快了幾分。好像她只要跟他說話,他就忍不住開心。 “都行?!彼f道。 他是個病秧子,根本配不上她,有什么資格約束她這個,要求她那個?她在人前愛怎樣,都隨她好了。 “那我知道了?!庇诤弁纯斓攸c點頭。 馬車終于駛進了忠勇侯府。 侯夫人聽到下人來報,說大爺和大奶奶回來了,臉上頓時露出笑容。 她擔(dān)心了一天,從兩人出門的那一刻就在擔(dān)心了,此時見兩人早早回來,心下先松了口氣,一邊起身往外走去,一邊問道:“如何?大爺瞧著可還好?” 下人答道:“瞧著一切如常。” 侯夫人剩下的那點擔(dān)心也都散開了,長出一口氣,往院子外頭走去。 她在二門處見到了迎面而來的大兒子和大兒媳。 但見兒子坐在輪椅上,兒媳隨在旁側(cè),偶爾低頭跟他說句什么,兩人之間氛圍看起來和睦又融洽。 侯夫人沒有立即上前,而是站定了腳步,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不得不說,這一幕美好得她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安家這個女兒,也不過十六歲的年紀,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最愛俏的,侯夫人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深知這個年紀的女孩是什么脾性。 可是她看著輪椅旁邊隨行的女子,從她的臉上竟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嫌棄。她并不嫌棄自己的丈夫是個弱不禁風(fēng)的男人,這雖然很奇怪,但是侯夫人對這種奇怪樂見其成。 她臉上很快露出笑容,上前道:“璋兒,顏兒,你們回來了?” “母親?!庇诤鄹A烁I怼?/br> 賀文璋也站起來,行禮道:“母親。” 侯夫人便看看,兒子從輪椅上起來的時候,兒媳很自然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不見得因為她這一扶,兒子就不必摔倒或者怎樣,但是她這一扶,卻讓侯夫人看出了她的關(guān)切之意。 這讓侯夫人欣慰極了,氣息都有些不穩(wěn)起來。她吸了口氣,壓下了這點異樣,笑著說道:“怎么回來這樣早?沒陪安大人和安夫人說說話嗎?” 賀文璋便道:“岳父家中還有要事,不便招待我們,因而我們便早早回來了。” 這話賀文璋說出來自己都不信。他只是身體不好,又不是腦子不好,哪里不明白安家人讓他們早些回來的真正用意? 但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自然,好似這就是真的一樣。 侯夫人也信了似的,笑道:“既然如此,早些回來才是應(yīng)該的,不要叨擾人?!庇终f道,“璋兒、顏兒,坐了一路馬車,累了吧?快些回院子里休息吧?!?/br> “是,母親?!?/br> 一行人往長青院行去。 侯夫人也跟在后頭。她不想折騰兒子一會兒再去正院請安,索性便跟去長青院。 路上,還問翠珠:“今日大爺在外頭,可有覺著不舒服?” 翠珠張口剛要答,驀地賀文璋先一步開口了:“母親,我好著呢,沒有什么不舒服?!?/br> 聽他這么說,翠珠頓了頓,才道:“回夫人的話,大爺一切安好?!?/br> 就算有不好的,也被大奶奶哄好了。她這樣想著,覺得剛才的回答也不算是欺瞞夫人了。 侯夫人對翠珠很是信任,聞言笑著點點頭:“那可太好了?!庇址愿佬⊙诀撸叭?,請常大夫來,為大爺把把脈?!?/br> 賀文璋出去了一天,就算白天好好的,可是侯夫人擔(dān)心他哪里不舒服,待會兒發(fā)作出來,應(yīng)付不急。 小丫鬟領(lǐng)命去了。 賀文璋見侯夫人這般面面俱到,心下有些疲憊。把他當(dāng)成嬌花一樣養(yǎng)著,他一點面子也沒有。 但他身體這樣,不連累人就是好的了,還要什么面子? 又想到今日同媳婦說的那些話,心里便悶悶的,對侯夫人這樣的安排也生不起抵觸情緒了。 很快,一行人到了長青院。 丫鬟們倒水的倒水,拿手巾的拿手巾,伺候穿衣的、換鞋的,一番收拾完畢,才重新在廳內(nèi)坐定了。 而這時,常大夫也到了。 “請夫人安?!彼葘罘蛉诵辛艘欢Y,然后又見過賀文璋和于寒舟,才坐在賀文璋的身邊,為他診脈。 不多會兒,他將手收回來說道:“不嚴重?!?/br> 他明顯感覺到賀文璋的脈息有些亂,顯然是受驚受擾外加情緒波動過于頻繁所導(dǎo)致的。 賀文璋的身體很弱,受不得這些。 “先喝一杯安神茶,壓壓驚?!背4蠓蛘f道,“好生歇著。若有什么不適,差人叫我。” 賀文璋現(xiàn)在沒有發(fā)作出來,但是說不好晚上會不會發(fā)作。依常大夫的經(jīng)驗,他晚上多半是要出點狀況的。 侯夫人一聽就明白了,立即吩咐翠珠等人:“晚上不要睡太沉,警醒著些,別大爺叫人的時候沒人應(yīng)?!?/br> 翠珠等人立即應(yīng)道:“是,夫人?!?/br> 于寒舟此時想起了原劇情里,女配記恨賀文璋訓(xùn)斥她,還要搬出去住,所以在他不舒服的時候捂了他的口,使他求救的聲音沒傳出去,氣竭而死。 “顏兒,晚上恐怕要累著你了?!焙罘蛉朔愿劳晁藕虻南氯耍謱τ诤壅f道。 于寒舟連忙道:“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br> 坐在一旁的賀文璋,看著這一幕,嘴唇緊緊地抿住了。又是這樣,每次都連累別人?,F(xiàn)在,還要連累她。 “母親,我想跟安氏分房睡?!辟R文璋面上冷淡,并不看于寒舟,直直迎著侯夫人的視線道:“我一個人睡更自在些。她在旁邊,我,我被吵得睡不著?!?/br> 于寒舟:“……” 她低下頭,不說話。 如果賀文璋說不想連累她,她還能說點兒什么。現(xiàn)在直說她吵著他睡覺了,她還能說什么? 侯夫人聽了,卻是想也不想就回絕了:“不行!你們是夫妻,怎能分房睡?” 不睡在一張床上,怎么培養(yǎng)感情? 她知道兒子是怕連累媳婦,才說出這樣的話。否則的話,之前怎么不說?她看他們前兩晚睡得挺好的。 由此,更不肯叫他們分房睡了。 兒子喜歡她,在意她,那么她這個當(dāng)母親的,當(dāng)然要成全他。 “顏兒,你的意思呢?”侯夫人笑著看向于寒舟。 于寒舟抬起頭,看了看賀文璋,又看了看侯夫人,才道:“我不同意分房睡。” 共患難,才好同富貴。 現(xiàn)在賀文璋生病了,不讓她受連累,那以后她想借他的名頭睡懶覺的時候,還怎么開口? 說好了做朋友,當(dāng)然不能只享受好處,卻不承擔(dān)責(zé)任。 侯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既如此,你們小夫妻兩個自己商議吧?!闭f完,站了起來,“你們兩個勞碌一天,想必很累了,我不擾你們了,好生歇著吧。” 帶著櫻桃走了。 臨走之前,朝翠珠看了一眼。 翠珠對她點點頭。 侯夫人一走,長青院的氣氛就松緩下來不少。于寒舟往炕上一坐,很沒有形象地歪在了軟枕上,對自己個陪嫁丫鬟招招手:“過來給我捶捶腰?!?/br> 她在馬車上坐了一路,腰酸背痛的。 丫鬟便走過來為她捏肩捶背,連腿上也沒放過,全套服務(wù)。 于寒舟感受著力道適中的捶捏,禁不住享受地瞇起了眼睛。落在賀文璋的眼里,有些氣惱,又有些無可奈何。 只等她舒服夠了,叫丫鬟下去了,他才一揮手,把屋里的人都遣退了。然后坐在她不遠處,低聲問她:“怎么不同意?我晚上可能會發(fā)作,萬一發(fā)作起來,要折騰許久的?!?/br> 于寒舟本來是覺著他有些天真,竟然當(dāng)著侯夫人的面說出那樣的話。但是此時看著他深靜的眸子,不禁一怔。 他有一雙與他蒼白病弱的面容極不相稱的眼睛。眼線狹長,瞳仁極黑,是一雙十分有男子氣概的眼睛,透著常人所沒有的包容與通透。 他并不天真。甚至,他很聰明,他知道說什么話會引起什么樣的反應(yīng)。但他還是那樣說了,因為他知道,他身體不好,而侯夫人疼愛他,如果他堅持什么,侯夫人根本不會拒絕他。 而于寒舟,只要低著頭,唯唯諾諾,聽他的安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