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第012章 于寒舟難得沉默了。 頓了頓,她收斂了那副歪歪懶懶的樣子,坐直了身子,認(rèn)真地看著他道:“你之前說,我們要在人前扮夫妻。所以,我不能跟你分房睡,夫妻沒有分房睡的,恩愛的夫妻更沒有。其二,你還說過,我們是朋友,朋友就不能丟下對方不管。” “有丫鬟——”賀文璋的話剛開了個頭,就被打斷了。 只聽于寒舟又道:“是,的確有丫鬟在外面候著。可是如果你很難受,叫不出聲呢?如果你只是需要一杯水,不需要驚擾丫鬟呢?” 雖然她才認(rèn)識他不久,但是已經(jīng)能看出來,他不太喜歡被下人們環(huán)繞著,更不想被事無巨細(xì)、面面俱到的照顧著。 如果只是想喝杯水,卻驚動了丫鬟們,一股腦兒進(jìn)來,端水的端水,細(xì)心詢問他這個那個,哪還有什么困意? 翠珠幾個倒是知道他的脾氣,可是她們只是丫鬟,是侯夫人買來照顧他的,職責(zé)就是照顧好他。寧可被他厭煩,也要做到職責(zé)內(nèi)的事。 而她是他的妻子,她跟翠珠等人不一樣,她們不敢做的事,她可以做。 賀文璋看著她認(rèn)真的神情,心頭滾過一股又一股的熱流。即便他對她說了很過分的話,可她還是這樣認(rèn)真地體貼他。 “好。”他從喉頭滾出一聲。 他們是朋友。他記住了,他絕不會唐突她。他會竭盡所能地照顧她,讓她在賀家的這段日子過得舒服。 一直到晚上,兩位主子沒有因為“分房睡”這個爭執(zhí)起來,讓翠珠松了口氣。 這就好,不用她去勸了。想到這里,不免又很佩服于寒舟。 大奶奶實在太有本事了,居然能說服大爺。大爺看起來脾氣很好,體恤下人,為人寬厚,實則性子再擰巴也沒有,誰想說服他,那可太難了。這一回大奶奶都沒有跟大爺爭執(zhí)個一言半句的,就說服了大爺,不是一般的本事。 白日里奔波了一回,于寒舟和賀文璋便比平時早了兩刻上床。 于寒舟有些困了,鉆入絲滑柔軟的被窩,整個人就忍不住眼皮往下墜。她還惦記著旁邊的賀文璋,就道:“如果不舒服,一定叫醒我?!?/br> 賀文璋低聲道:“好。不早了,睡吧?!?/br> “晚安?!庇诤坶]上眼睛。 “晚安?!辟R文璋低聲緩緩說道。 于寒舟沒多會兒就睡著了。賀文璋卻沒有,他很累,頭有點疼,睡不著。而且他隱隱感覺體內(nèi)不太舒服,這征兆像是要出狀況。 他閉上眼睛,攥緊了手心,繃起了唇,直挺挺地躺著,打算忍過去。 于寒舟睡了不知多久,隱隱感覺不對,一下子醒了。 身邊傳來簌簌的聲響,像是什么人在被子里發(fā)抖。她遲鈍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才想起來如今是什么情況。她是嫁了人的女子,而身邊躺著的是她的丈夫。 她病懨懨的丈夫。 “不好!”她暗道,連忙坐起身往身邊看去。 帳幔中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樣子。 “賀文璋?”她伸手去推他。 賀文璋被她推了推,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嗯?” 這聲音一聽就是強(qiáng)忍著,明明不適還在裝鎮(zhèn)定。 于寒舟立刻去摸他的額頭,結(jié)果摸了一手的冷汗。再往下探,他瘦長的頸子也被冷汗浸濕。根本不用往下檢查,就知道他出了一身冷汗。 “來人!”于寒舟揚(yáng)聲叫道。 翠珠等人都沒有睡死,聽到她叫人,很快就推門進(jìn)來了。 點了燈,然后往床邊湊過來:“奶奶,有什么吩咐?” “請常大夫來?!庇诤鄢谅曊f道。 賀文璋吃力地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很用力擠出一句:“不用。” 如果叫來常大夫,勢必會驚動正院那邊,今晚上誰都不用睡了。 于寒舟把他的手掰下來,塞回被子里,吩咐丫鬟道:“去,立刻請常大夫來?!庇址愿赖溃叭∫惶状鬆斊饺绽锎┑闹幸聛?,再拿一套干燥的被褥?!?/br> 他衣裳都被冷汗浸濕,不能再穿著了。躺過的被褥,也不能再躺了。 “是,奶奶。”丫鬟們領(lǐng)命而去。 請常大夫這種事,用不到翠珠,她帶著兩個小丫鬟把賀文璋的中衣?lián)Q了,又重新鋪了被褥。 結(jié)果,衣裳才換了一半,賀文璋就吐了。 他的身體很弱,一有點不舒服,渾身哪里都會被牽動,上吐下瀉是最常見的。 賀文璋從前也沒覺得怎樣,無非就是有些郁悶、難堪而已??墒谴舜?,吐了一地污穢之后,賀文璋難堪極了。 他緊緊閉著眼睛,不肯睜開,難以讓自己去看她的臉。 又一次,他在她面前丟臉了。白天在她娘家丟臉,晚上又在她面前吐一地。她嫁給他,也才三天,他都丟臉多少回了? 賀文璋喉頭都哽住了,他緊緊繃住了情緒,不論喉結(jié)滾動得多激烈,都沒有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 直到常大夫來了。 他見慣了賀文璋夜里發(fā)作,何況下午就料定他要發(fā)作,因此倒不急。進(jìn)來后,徑直走到床邊,給賀文璋把脈。 這一摸,不禁一怔,隨即喝道:“胡鬧!” 他嚴(yán)厲一喝,令屋里眾人都嚇了一跳,不知他因何而怒。 唯有賀文璋,大約知道常大夫因何喝斥,又在喝斥誰。他緊緊抿著唇,不發(fā)一語,偏過頭去。 常大夫冷哼一聲,拿出銀針來,在他身上扎了幾下。賀文璋頓時忍不住,“啊”的一聲叫出來,聲音充滿了痛楚。 “再憋下去,小命別要了!” 若非賀文璋忍了許久,根本不會如此嚴(yán)重。早早叫他過來的話,這會兒都服過藥躺下了。 更胡鬧的是,他此時此刻還在忍著! 常大夫扎了他幾針,一來是讓他泄出體內(nèi)郁氣,二來是給他一點教訓(xùn)。 “怎么了?不是說不嚴(yán)重?”這時,得到消息的侯夫人也匆匆趕到了,一同趕到的還有侯爺和賀文璟。 他們見賀文璋躺在床上,此刻痛得牙關(guān)緊咬,又聞到屋子里雖然收拾過,卻沒有徹底散去的污穢味道,都揪緊了心。 常大夫能如何回答?還不是要照顧病人的面子。 “是老夫診斷有誤?!背4蠓蛘f道,站起身來,走到桌邊,開始寫藥方。 唰唰唰,藥方寫好了,遞出去道:“抓藥來,我親自煎?!?/br> 因著賀文璋的身體不好,府里常年備著許多藥材,照顧他的幾個丫鬟也略懂藥理,此刻拿了藥方就去抓藥了。 常大夫本來不想給他熬藥。但是他吐成這樣,此刻還冷汗淋漓,且侯爺和侯夫人都在此處了,他自然也不好離開,索性就給他熬藥。 “你怎么照顧我大哥的?!”驀地一聲暴喝,沖著于寒舟去了。 于寒舟此刻站在床尾,因為侯夫人坐在床邊,她這個新進(jìn)門的兒媳婦,當(dāng)然要退后一些。 不成想,就挨了賀文璟一句暴喝,眼看他還伸手抓過來,于寒舟立刻后退兩步,躲了過去。 侯爺和侯夫人都看見了,同時喝止:“璟兒!” “不得胡鬧!” 侯爺甚至伸出手,鉗住了賀文璟的肩膀,將他提到了身邊:“休要沖撞你大嫂!” 賀文璟恨恨地看著于寒舟,目光中帶著刀子:“她算我什么大嫂!” 在賀文璟看來,于寒舟嫁給他大哥根本就不懷好意。說不定,就是為了報復(fù)他! 她不好好照顧他哥哥,以此來報復(fù)他! 今晚的事就是證明! 侯爺和侯夫人都不信他的話,喝斥道:“胡說八道!” 侯夫人覺得小兒子實在沒心眼,瞪了他一眼,然后歉然地對于寒舟道:“顏兒,他是個傻的,你別和他計較。待明日我收拾他,給你出氣?!?/br> 于寒舟當(dāng)然知道賀文璟為什么對她這么兇。 但是,到這時他都沒有告訴侯夫人真相,以此來證明他說的是對的,就讓于寒舟很領(lǐng)情。 她低下頭道:“是我睡太熟了,沒發(fā)現(xiàn)璋哥的異常,母親怪罪我吧。” 侯夫人聽了,更是狠狠瞪小兒子,剛要說什么,就覺手被人拉住了,只見躺在床上的大兒子強(qiáng)撐著精神,用氣聲說道:“不怪她。是我,我任性,我沒有叫人?!?/br> 侯夫人聽著,心里怪不是滋味兒。她的兒子她知道,這句必然是實話。他覺得不舒服,卻不想驚擾人,所以沒有一早出聲,才會導(dǎo)致現(xiàn)在的狀況。 現(xiàn)在這樣說出來,也是告訴她,不要怪于寒舟,跟她沒關(guān)系。 侯夫人此時有些后悔起來。早知如此,下午的時候就同意他們分房睡了,這樣兒子就不會因為顧忌枕邊人而不叫人了。 “夫人?!边@時,翠珠上前行了一禮,說道:“大奶奶一發(fā)現(xiàn)大爺不適,就立刻叫人了?!?/br> 卻是為于寒舟辯解。在她看來,二爺?shù)暮瘸鈱嵲跊]道理,大奶奶明明很照顧大爺。 侯夫人聽了,立刻丟開了剛才的念頭。 不準(zhǔn)他們分房睡,才是對的。小夫妻兩個,日日一處待著,才更容易培養(yǎng)感情。 她的兒子,什么都有了,就是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作為他的母親,侯夫人自然要推他一把。 “璋兒,不是母親說你?!彼罩髢鹤拥氖郑?xùn)誡他道:“你瞧瞧,你若是早些出聲,何至于發(fā)作到這種地步?你媳婦也不會被璟兒誤會,再險些被我誤會,是不是?” 賀文璋此刻已是后悔了。他只想著不連累她,沒想到反而連累狠了。 就在他自責(zé)愧疚時,于寒舟上前兩步,站在離他不遠(yuǎn)處,說道:“我已是嫁給你為妻,你這樣見外,我很傷心。” 賀文璋一聽,頓時急了,抬起眼道:“不是,我——” “你不要說話了,我現(xiàn)在不想聽。”于寒舟打斷了他,“總之我現(xiàn)在很生氣。如果你不想再惹我生氣,一會兒藥熬好了,我來喂你。” 第013章 侯夫人一開始聽到兒媳說,“你不要說話了,我現(xiàn)在不想聽”,著實愣了一下。她以為兒媳經(jīng)過了這件事,終于心生嫌棄,感到不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