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外頭守著的丫鬟們聽到叫聲,立刻推門而入,如往常一般,伺候兩人穿衣、束發(fā)、上妝等。 翠珠絕口不提昨晚睡次間的事,只高興地道:“大爺晚上沒叫人,早上看起來氣色不錯,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不舒服?這可真是太好了!” 又說:“大爺從前病一回,總要折騰上幾日,這回竟沒有,可見是奶奶照顧得好?!?/br> 旁邊有個小丫鬟笑著說道:“要我說,奶奶是大爺?shù)母P悄?,有了奶奶,大爺?shù)纳眢w就好了不少,說不定很快就要好起來啦!” 吉祥話兒人人愛聽,賀文璋此刻也忍不住臉上帶了笑,一邊張著手臂由人為他穿衣,一邊心中憧憬起來,他會有好起來的那一天嗎? 雖然明知道不可能,但是他仍舊忍不住想道,如果他真的好起來了呢? 如果他能夠活許多年呢?那他,他跟她,豈不是……胸腔里一顆平穩(wěn)跳動的心,驀地咚咚咚劇烈跳動起來,賀文璋幾乎要被震破了耳膜,又怕被人聽到,看穿他的癡心妄想,努力繃著臉,不讓情緒外泄。 然而他自以為繃著臉,其實人人都看到他上揚的嘴角,吉祥話兒愈發(fā)多了起來。 “咱們奶奶是天生福星?!?/br> “大爺遇到奶奶便好了起來,可見是天生一對?!?/br> “咱們大爺讀書好,等到身體好起來,誰也掩不住大爺?shù)墓獠?,奶奶就跟著享福吧?!?/br> 賀文璋聽到這一句,理智終于回來了,板起臉喝斥:“多話!” 他現(xiàn)在還沒好。待他真的好起來的時候,至少,常大夫說他會好起來的時候,再說那些話罷。 緊張之際,他余光往于寒舟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想道,事情未成,不能掛在嘴邊說,免得給她希望,最終又令她失望。 “以后誰再胡說,不輕饒她!”他嚴肅地道。 丫鬟們不知道哪句話沒說對,使他忽然嚴厲起來了,忙住了嘴,只恭維于寒舟去了:“奶奶今日戴哪根釵?” “這對耳墜兒正配奶奶今日的衣裳呢?!?/br> 賀文璋對這些是不討厭的,甚至很高興看到丫鬟們對她盡心。 等于寒舟打扮完畢,兩人便坐在桌邊,準備吃早飯。 賀文璋昨晚睡得好,此刻心情更是美好,看到清淡寡味的早飯也不覺得討厭,還很有食欲。 早飯快用完的時候,常大夫來了。他昨晚一直沒睡沉,只等著這位發(fā)作起來,下人喚他過來診治。沒成想,竟是一夜安穩(wěn)。 他都安穩(wěn)一晚了,也不差這點時候,于是常大夫吃過早飯才過來的。 等賀文璋也用完飯,便叫過他坐到一邊:“手伸出來?!?/br> 他給賀文璋切了切脈,略有些意外,當(dāng)然是高興的那種意外:“不錯,你長進了。” 知道宣泄情緒,不把郁悶的情緒憋在心里了,這很好。 他又哪里知道,賀文璋并不是自己主動宣泄情緒。但是賀文璋也不會跟他解釋,垂下眼睛,只說道:“是常大夫的藥開得好,我吃了藥,就睡下了。” 常大夫聽了,摸了摸長須,笑瞇瞇地道:“繼續(xù)保持?!?/br> 因他沒什么狀況,常大夫收了手,就起身回去了。 沒多會兒,侯夫人也來了。 她最關(guān)心大兒子的身體,何況他現(xiàn)在病著,推開一切待打理的事情,過來看看他的情況。 “給母親請安。”于寒舟和賀文璋同時行禮。 侯夫人看著整整齊齊的大兒子和大兒媳,尤其兒子的氣色極好,心情也不錯的樣子,別提多欣慰了! “快別多禮?!彼Φ煤蜕茦O了,“坐下說話。” 本來打算看一眼就走的侯夫人,因見大兒子和大兒媳相處得不錯,一時竟忍不住,不想走了。 第020章 “早上幾時起的?” “早飯用了多少?” “昨晚睡得怎樣?” 侯夫人細細問著大兒子和大兒媳的日常,問過一遍,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于寒舟,滿面慈愛地道:“璋兒身子不好,吵著你了吧?一會兒叫丫鬟服侍著他,你去睡一會兒,可不要把自己累壞了?!?/br> 于寒舟聽了,立即道:“是,多謝母親疼愛?!?/br> 賀文璋卻心里一驚,他怎么把這個忘了?昨天她就沒睡好,他還拉著她下棋。 “還是母親細心?!彼鎺M色,“不然我便忽視了此事,又要拉著她下棋了?!?/br> 侯夫人笑吟吟的,看看大兒子,又看看大兒媳,心里很是寬慰。 兒媳沒有恃寵生嬌,本分和善,侯夫人對此滿意極了。不枉她當(dāng)初下了那么重的聘禮,又幾乎是舍去了臉皮,跟安夫人求娶。 “好了,你們歇著吧?!焙罘蛉擞肿藭?,便起身走了。 于寒舟和賀文璋送她到院子門口。 兩人同進同出,步調(diào)一致,落在侯夫人眼里,更為滿意了。 她道:“過幾日,是長公主的壽辰,到時顏兒同我一起去給長公主殿下賀壽?!?/br> “是,母親?!庇诤蹜?yīng)道。 送走侯夫人后,賀文璋立刻說道:“這兩日我生病,累著你了,現(xiàn)在沒什么事,我也覺著很好,你去睡會兒吧?!?/br> 他不知道她昨晚睡得如何,但她前天晚上肯定沒睡好。缺的覺,一定要補回來才行。 之前他沒想到也就罷了,現(xiàn)在侯夫人提醒了他,就一定要給她補回來。 “那我真的去睡了?。俊庇诤蹖⑺蛄績裳?,見他雖然病懨懨的,精神倒是還行,就說道。 能睡懶覺的時候,她可是不會客氣的。 賀文璋聽她愿意去睡,倒是很高興,點點頭:“去吧?!?/br> 于寒舟便笑了笑,往屋里去了。 賀文璋看著她的背影,眼里含著笑,目送她進了屋,才收回視線。 他沒有進屋,坐在檐下,想事情。 屋里有人補眠,長青院的丫鬟們都很安靜,做什么都輕手輕腳的。賀文璋就在一片安靜中,思考起來。 他現(xiàn)在覺著很舒適。許是昨晚睡得好,他覺得頭腦一片清明,五感都敏銳了許多。 想著身后的房間里睡著喜歡的人,他心中一片歡喜,猶如流淌著的清泉,叮咚有聲。 “我去書房?!辈欢鄷r,他起身往書房行去了。 翠珠怔了一下,跟上去,勸道:“大爺,您現(xiàn)在病著,不好費神。” “不礙?!辟R文璋搖搖頭,“我不讀書,很快就出來?!?/br> 翠珠聽他這么說,就知道勸不動他。實際上,大爺是個非常倔強的人,她們這些做丫鬟的,很少能改變他的主意。 便是侯夫人也很難改變他的主意,比如他要每日請安,侯夫人就沒拗得過他。只要不生病的時候,他天天去請安。 翠珠只知道一個能勸得動他的人,那就是才嫁進來的大奶奶,不過這會兒大奶奶睡著,誰還能勸得了他? 只得叫了一個小丫鬟,進去伺候著。 而賀文璋進了書房后,便鋪開紙張,研墨。而后提筆蘸了墨汁,在紙上勾勒起來。 下筆時,他面上帶著微微的笑,神情說不出的溫柔。 她是這樣好的人,而他又不是全然的殘廢,他也要盡可能地對她好一點。 做一點有用的事,對她好的事。 一張又一張畫紙被放到一邊,很快攢了十幾張。賀文璋才停筆,看著那十幾張畫紙,眉頭微微皺了皺,撇除了幾張不滿意的,然后將滿意的七八張摞在一起。 “叫翠珠進來?!?/br> 不一會兒,翠珠進來了:“大爺喚我?” “這些拿去?!辟R文璋將一沓畫紙遞給她,“做成荷包,給你們奶奶佩戴,知道了嗎?” 翠珠一聽,便抿嘴笑了,接過畫紙,低頭一看,夸贊道:“大爺畫的花樣,真是極好看的,奶奶必然喜歡。” 賀文璋的眼神飄了飄,然后又定住,嚴肅地看著她道:“不許叫她知道,是我畫的花樣?!?/br> 翠珠訝道:“這是為什么?奶奶如果知道大爺這樣記著她,必定很高興的?!?/br> 賀文璋神情淡淡,說道:“主子吩咐你,聽著就是了,多什么話?” 翠珠一聽,就不問了,應(yīng)道:“是,奴婢記住了。” 賀文璋看著她拿著畫紙退下,心里有著淡淡的悵惘。如果他身體健健康康,有未來可期,他一定不舍得不讓她知道。 可是不行。他身體這樣,最好還是不讓她知道。不能讓她知道,他其實喜歡她。 一天很快過去。 到了晚上,賀文璋還想說:“你去次間睡吧。” 他一病起來,就要折騰好些日子。他怕晚上又折騰,就不想連累她。 但是看著她沉靜安然的面孔,那些話涌在嘴邊,就沒有說出來。 她幾次三番對他說,他們是朋友,而朋友之間不說連累的話。他若是再攆她,成什么了? 他不能一邊對她說,我們是朋友,一邊又不把她當(dāng)朋友,有什么就把她推開。 那樣是混蛋。 “晚安?!辟R文璋到底沒有說出攆她的話,上了床,躺下來,輕聲說道。 于寒舟卻沒有躺下,她盤腿坐著,笑瞇瞇地對他道:“我要摸你的頭發(fā)?!?/br> 賀文璋臉上一熱,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我好多了,不用再……那樣了,我能睡好的。” “那樣是哪樣?”于寒舟笑盈盈地問他。 賀文璋就很不好意思,被子下的手指蜷了蜷,見她始終不放棄,只得答道:“按摩。” 于寒舟才笑了一聲,說道:“你睡你的,我摸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