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雖然出門有趣、新鮮,滿足了他多年的遺憾,但畢竟很累,而且他現(xiàn)在的身子還吃不消。重新回歸養(yǎng)身體的日子,能夠跟媳婦時(shí)時(shí)待在一起,他感到寧靜而歡喜。 尤其媳婦還會喂他吃藥。吃完藥,還會拿著手帕細(xì)細(xì)給他擦嘴角,更讓他感到幸福不已。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元宵節(jié)。 賀文璋的身體好些了。他畢竟不是從前那樣風(fēng)吹就倒的體格了,加上每日悉心養(yǎng)護(hù),還有于寒舟哄得他甜甜蜜蜜的,因此恢復(fù)得很順利。 但是侯夫人不許他出門賞燈。 侯夫人沒有親自來說,而是在元宵節(jié)前一日派櫻桃來說的:“夫人請了戲班,還買了許多焰火,明日府里熱熱鬧鬧的。夫人叫奴婢來問大爺和大奶奶,還有什么想看的?” 說得好聽,其實(shí)就是說,你想看什么,府里都安排上,只不許出門。 但賀文璋想出門。 他自己想出門不說,之前還答應(yīng)了安二哥,今年元宵節(jié)要帶媳婦出門。他豈能食言? “母親喜歡什么,便準(zhǔn)備什么就是。”他不軟不硬地駁回去了,“我和顏兒明日出門到街上玩?!?/br> 櫻桃的表情僵了僵,有些為難地道:“大爺……” “去吧?!辟R文璋沒容她說完,直接揮了揮手,“跟夫人回稟吧?!?/br> 櫻桃好生為難,將目光投向于寒舟,結(jié)果于寒舟便沖她笑:“我聽大爺?shù)摹!?/br> 這下沒辦法了,櫻桃只好行了一禮,告退了。 “你不怕母親生氣?”等櫻桃走了,于寒舟便問賀文璋。 賀文璋道:“母親不會因?yàn)檫@點(diǎn)小事生氣的?!比羰菑那埃〉蔑L(fēng)一吹就倒,侯夫人不許他出門,他絕不會硬拗??墒乾F(xiàn)在他好多了,不必要再那般小心翼翼。 他已是二十歲了,是有家有室的成年男子,這點(diǎn)小事還是能做主的。 結(jié)果,櫻桃走后沒多久,侯夫人親自來了。 她明顯不同意賀文璋的主意,臉上的笑意都不見了,進(jìn)門便道:“璋兒,此事你聽我的,不可任性?!?/br> 又看向于寒舟,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yán)厲:“顏兒,你怎么也不勸著些?” 見媳婦被訓(xùn)斥,賀文璋的眼瞼垂了下來,嘴唇也抿住了,并沒有說話。 就聽侯夫人又道:“府里請了戲班,請了舞獅人,買了幾大車的焰火,府里的下人也都會陪著一起玩,還有許多花燈,總不會比外頭差。就這么定了,明日在家中過元宵?!?/br> “大爺,您怎么了?”忽然,翠珠急忙上前,扶住了賀文璋。 不知何時(shí),賀文璋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身形也微微顫抖,若非翠珠上前扶住他,他都要仰過去了。 “璋兒?璋兒?”見賀文璋忽然不好,侯夫人頓時(shí)忘了剛才的話,急忙指揮人扶著賀文璋坐下,然后擔(dān)憂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又喊道:“來人!去請常大夫!” “不用了。”賀文璋虛弱地道,清俊的臉上透著一股疲憊和灰敗,“我沒事,母親不用擔(dān)心我?!?/br> 侯夫人看著他這樣,心疼極了,顫聲說道:“你還怪我不許你出去,你這樣子,我怎么放心?” “我不出去了。”賀文璋垂著眼睛,臉上的灰敗之氣愈發(fā)重了,還捶了下腿,“母親也不必?fù)?dān)心我,我這樣的廢人,什么也做不了,我能到哪里去?” 侯夫人頓時(shí)哽住了。 “我是這樣無用。”就聽賀文璋又道,他垂著眼瞼,清俊的臉上透著nongnong的厭倦,“好好的日子,丫鬟們要因?yàn)槲?,不能出去玩。顏顏要因?yàn)槲?,不能出去玩。只怕弟弟也要覺著內(nèi)疚,不好出去玩。所有人都被我?guī)Ю?,我只會帶累你們?!?/br> 侯夫人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她道:“璋兒,母親在府里布置得極好,他們就算上不了街,在府里也一樣高興?!?/br> 賀文璋苦笑一聲,說道:“既然在家里這么好,為何元宵節(jié)街上布置得那樣漂亮?人人在家里自家人高興不就好了?” 還不是圖個熱鬧? 紛繁琳瑯的街景,各種各樣的小吃,形形色色的玩意,還有無數(shù)的人,不就是圖個熱鬧嗎? 侯夫人這下頓時(shí)說不出話來了。良久,她才道:“可是璋兒,你的身體……” “我不出去了?!辟R文璋擺擺手,“母親不必?fù)?dān)心我,我沒什么,我也不會連累你們太久,等我走了,你們就不必困在這府里了。都不必再困著了?!?/br> 一句話把侯夫人的眼淚招了出來。她硬生生忍著,咬了咬唇,掉頭走了。 櫻桃忙跟了出去。 不一會兒,櫻桃回來了,說道:“夫人說,大爺若是想出去,便出門去吧。只是身邊一定要帶夠了人?!?/br> “我再想一想吧。”賀文璋卻沒應(yīng)下,仍舊是一臉厭倦的樣子。 櫻桃怔了怔,行了一禮,退下了。 在她走后,賀文璋仍舊是一動不動地坐在炕上,好似對這世界極失望的樣子,丫鬟們都不敢上前跟他說話。 直到櫻桃走了一會子,賀文璋動了,探頭靠近窗邊,往外望去:“走了?” 第076章 丫鬟們見著他這舉動,紛紛一愣,覺著有些不對。 獨(dú)翠珠點(diǎn)點(diǎn)頭道:“已是走了的。” 聞言,賀文璋臉上的厭倦如潮水般退去,緩緩綻出了笑意,抬頭看向于寒舟道:“我們可以出門了?!?/br> 他當(dāng)著眾人的面,表演了一場大變臉,眾丫鬟們紛紛愕然瞪大眼睛:“原來大爺方才是裝的?” “可嚇?biāo)涝蹅兞?!?/br> “大爺裝得也像了,真?zhèn)€嚇?biāo)廊??!?/br> 賀文璋繃起臉,挨個看過去,一個個才不說話了,他復(fù)又看向于寒舟:“你嚇壞沒有?怪我沒提前和你通氣?!?/br> 于寒舟有點(diǎn)沒好氣地看著他。剛開始見到翠珠沖過來扶他的時(shí)候,她的確嚇了一大跳??墒钱?dāng)她看著他臉上那樣灰敗的神色,卻并沒有真的感受到幾分負(fù)面情緒,就不禁懷疑了。 “你下回和我通個氣?!庇诤壅f道,“不然真把人嚇夠嗆?!?/br> 賀文璋點(diǎn)點(diǎn)頭,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了?!彼皇枪室鈬?biāo)?,事出突然,他來不及跟她通氣?/br> “剛才母親走的時(shí)候,很是傷心?!庇诤鄄唤谒磉?,說道:“咱們這樣騙她,不好吧?” “不關(guān)你的事?!辟R文璋立刻給她摘出來,“是我騙她,與你無關(guān)?!?/br> 頓了頓,抬頭吩咐道:“去盯著些,二爺回來了,讓他到這里來?!?/br> “是?!毙⊙诀哳I(lǐng)命,跑出去了。 賀文璋這才看向于寒舟道:“害母親傷心,是我的不是?!鳖D了頓,“可我想出去。我身子好多了,并不會怎樣?!?/br> 又說:“回頭使文璟對母親說,讓她和父親也出去賞燈。她高興了,就值了?!?/br> 大家一起出去玩好啦! 一起高高興興的! 于寒舟便道:“文璟能勸動母親嗎?” 賀文璋挑了挑眉,說道:“定是能夠的,你別小看他。” 使他去纏著母親就是了。他臉皮厚,侯夫人打他一頓也不會傷筋動骨。待出了氣,侯夫人也就不傷心難過了。若是侯夫人心動了,和侯爺一起出門,那就最好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庇诤壅f道。 另一邊,侯夫人走到一半,櫻桃才小跑著跟上來,她看著櫻桃問:“大爺怎么說?” 猶豫了下,櫻桃選擇了實(shí)話實(shí)說:“大爺說,他再想一想?!?/br> 侯夫人垂了垂眼,忽然冷哼一聲:“臭小子!” 她一開始的確被大兒子傷到心了,只覺得自己一番好意,大兒子根本不理解,還說那樣自暴自棄的話來刺她??伤龑?shí)在看不得他不痛快的樣子,才踏出長青院的門,就叫櫻桃去說,她同意他出門了。 然而走到一半,她情緒就緩和過來了,又聽了櫻桃這么說,就知道大兒子在跟她耍心眼了。 若是換了小兒子,侯夫人一眼就看出來他是在耍心眼??墒谴髢鹤訌膩頉]跟她耍過心眼,她才沒往那邊想。此時(shí)想來,她的老大只是寬厚仁善,又不是個傻子,怎么就不會耍心眼了? 她好氣又好笑,倒也松了口氣。好在他不是真的犯病,而是故意裝來嚇?biāo)摹?/br> 只還有些不放心,回到正院,就對櫻桃道:“使人去看看,長青院請常大夫去了沒有?” 若是請了常大夫,就說明大兒子不是裝模作樣騙她的,而是真的身子不適。若是沒請,那就是板上釘釘?shù)尿_她了。 “是,夫人?!睓烟翌I(lǐng)命去吩咐了。 不多時(shí),下人回稟,櫻桃學(xué)話給侯夫人:“長青院并沒有使人去請常大夫。” “哼!”侯夫人聽了,一顆心終于放下來,卻是忍不住拍了下桌子,“這混小子!” 一個兩個,長大了都變成了混小子! 想到一向沉著穩(wěn)重,又孝順之極的大兒子如今也會騙人了,侯夫人忍俊不禁。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喃喃道:“一個兩個,都是討債鬼?!?/br> “夫人,那咱們請的戲班子……”櫻桃便問。 侯夫人想了想,道:“先留著吧?!比f一兒子明日又改了主意,不出去了,待在府里豈不是悶? “明日再說吧?!彼?。 直到小兒子回來了。 “母親!”賀文璟一進(jìn)門,就笑盈盈的,“明日元宵節(jié),咱們都出去看花燈,母親和父親去不去?” 侯夫人沒好氣地道:“我一把年紀(jì)了,出去怕被擠散了骨頭?!?/br> “母親不怕,有父親在呢!”賀文璟道,“父親就算自己散了架,也不會叫人碰到母親一根頭發(fā)絲的?!?/br> 侯夫人豎起眉頭,又要抽他:“一天到晚沒個正形!” 櫻桃便笑道:“奴婢覺著,二爺說得有道理。再說,夫人看起來年輕極了,宛若剛出嫁不久,哪里就稱得上一把年紀(jì)了?” 賀文璟連忙接話:“就是!我看母親年輕得很!自我小時(shí)到現(xiàn)在,母親可沒變過樣!” 侯夫人已是被哄住了,還要板著臉道:“你是說我未老先衰?十八年前就這副模樣?” 賀文璟沒辦法了,求救似的看櫻桃,櫻桃只是笑,賀文璟沒辦法,拿了撣子過來,遞給侯夫人:“母親打我吧,我不會說話?!?/br> 侯夫人接過去,佯裝抽他:“你真要學(xué)學(xué)怎么說話了,我的好兒子!” 高高揚(yáng)起,輕輕落下,竟只是給他抽了抽灰塵,然后遞到一旁,問道:“你們?nèi)ネ婢褪?,我和你父親就不去了?!?/br> “怎么不去?”賀文璟道,“咱們一家人都出去,鶴陽樓有我同窗,回頭我和他說下,給咱們留間好包廂,一家人去賞燈豈不是好?” 他是接了哥哥的拜托來的,一定要說動母親和父親出去玩。哥哥很少拜托他,賀文璟當(dāng)然要辦好這件事。 他纏著侯夫人說個不停,一點(diǎn)也不怕侯夫人板著臉,最終侯夫人被他磨得沒辦法,只得道:“好好好,我答應(yīng)了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