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便將車子停下了，等翠珠和兩個小丫鬟下了車，才重新行駛起來。

    翠珠和另外兩個小丫鬟坐上另外一輛馬車。都是相處很好的姐妹們，坐在一處，說話就不怎么顧忌。嘴快的一個小丫鬟，很快將事情的先后對姐妹們說了一遍，然后道：“依我看，那女子就是心思不正！”

    其他人紛紛發(fā)表意見：“咱們大爺贈了她一只風(fēng)箏，是小蝶去送的風(fēng)箏吧？若說熟稔，她該跟小蝶熟稔才是。便是請求幫忙，也會求見小蝶，找小蝶探探口風(fēng)吧？”

    “就是，小蝶生得圓圓的臉，人人都愛跟她說話。沒得那劉姑娘不找小蝶，直接找上咱們大爺。”

    “你這話又不對了。那劉姑娘先找的翠珠jiejie，我瞧見了的?！?/br>
    眾人便紛紛看向翠珠：“翠珠jiejie，可是如此？”

    “是。”翠珠點(diǎn)點(diǎn)頭，將劉姑娘做了鞋襪，要送給賀文璋的事說了出來。

    劉姑娘送鞋襪的時候，并沒有遮掩著，翠珠便沒覺著說出來有什么。

    “她果然心術(shù)不正！”

    “這是希望翠珠jiejie帶她見大爺呢？”

    “她也是傻，做了鞋襪送翠珠jiejie，說不定翠珠jiejie帶她見大爺呢！”

    “你又傻了不是？咱們翠珠jiejie是什么人，會看得上這仨瓜倆棗？”

    眾人嘰嘰呱呱說起閑話來。總歸回到京城，要大半日的工夫，不說些閑話，時間怎么消磨？

    又有人說起來：“她也算是躲了樁禍?zhǔn)?。若真給她進(jìn)了侯府，做個什么丫鬟，日后做了不規(guī)矩的事，咱們奶奶可饒不了她！”

    “嗨，不至于，就咱們大爺疼人的樣子，哪里等得奶奶出手？他早料理了?！?/br>
    翠珠就瞪她們：“嘴上沒把門的，大爺和奶奶也是你們嚼舌根的？”

    小丫鬟們紛紛掩了口。

    但是沒過多久，又開始說起來：“都瞧著咱們奶奶好性兒，哼哼，咱們奶奶是好性兒，可不代表她沒手段。”

    “咱們奶奶若是發(fā)起威來，誰都擋不住呢?！?/br>
    雖然于寒舟日日好性兒，誰也不為難，但丫鬟們又不是不長心眼子的，哪里就把她當(dāng)面團(tuán)兒似的人看了？

    面團(tuán)似的人，可寫不出那些詭譎的故事——又是掏心，又是挖眼，還抽筋剝皮做旗幟，給書生戴了綠帽兒，且和野男人一起花書生的俸祿，對那魔頭和大俠也是捏在手心里，任意施為。

    “還真有點(diǎn)想見識一下?！庇袀€小丫鬟語帶憧憬地道。

    其他的小丫鬟們也紛紛露出一些憧憬來，然后就被翠珠挨個打了一巴掌：“胡說八道，好好的日子過得不耐煩了？”

    如今大爺好著，奶奶也好著，大家的日子都好過。真到了那一日，逼得奶奶使出手段來，見了血光，大家都得提心吊膽地伺候著！

    小丫鬟們挨了打，紛紛瑟縮了一下，不敢說話了。

    但是車?yán)锛澎o著，也怪無聊，就說起了翠珠的閑話：“翠珠jiejie，那王家香料行的管事和咱們二爺身邊伺候的長墨，你更中意哪一個啊？”

    “是啊，翠珠jiejie更喜歡哪個？王管事瞧著穩(wěn)重些，長墨的模樣更好些，對翠珠jiejie也都真心，翠珠jiejie動心了沒有？”

    翠珠捏和帕子的手不易察覺地緊了緊，淡淡看過去：“怎么？等我嫁出去了，你們好做這個管事丫鬟的位置？”

    “哎喲，jiejie怎么這樣說？”

    “可冤枉死了！”

    “再不說了還不行嗎？”

    眾人討?zhàn)?，又說起別的來。總之人多，嘰嘰喳喳的，并不無聊。

    于寒舟和賀文璋這一路也不無聊。吃些點(diǎn)心，喝點(diǎn)茶，親熱一下，隨意找點(diǎn)話說，不知不覺便到了侯府。

    兩人先回了長青院，換了身衣裳，重新梳妝打扮了下，才去正院請安。

    “回來了？”見著精神奕奕，比往日氣色更好三分的大兒子和大兒媳，侯夫人的眉頭挑了挑，“在莊子上住著可舒心？”

    賀文璋恭恭敬敬地拜下：“莊子上住著很好。母親，我覺著自己如今好多了?！?/br>
    見他這樣，侯夫人便不忍心刺他了。

    是啊，兒子一日比一日好，她還不滿什么？便是兒子混賬了些，可也是她活生生的，好端端的，能跑能跳的兒子。

    “那就好?！彼馈?/br>
    賀文璋便問道：“父親和母親這些日子可好？”

    “不好?！焙罘蛉艘幌伦影櫰鹈碱^，面上帶了厭煩，“文璟簡直魔怔了，非要娶那陸小姐為妻。她的身份，怎么般配？”

    這話卻不好接。

    賀文璋猶豫了下，到底決定是挺弟弟：“文璟若是喜歡，成全他也沒什么?！?/br>
    “豈是我不愿意成全他？”侯夫人跟點(diǎn)了的爆竹似的，噼里啪啦往外倒，“璋兒，我為你娶了安氏，安氏的祖父在朝中任戶部尚書，父親則是鴻臚寺卿，她的叔伯們也都在朝中任要職。我既為你娶了這樣的妻子，再叫我給璟兒娶個平民女子？”

    “別人怕不是要誤會，璟兒非是我親生的，而是從哪里抱來的！”說到這里，侯夫人氣得拍了下桌子。

    當(dāng)年，她大兒子眼看著要養(yǎng)不活，為了傳宗接代，再從哪里抱個兒子來，也不是沒可能。外頭那些人的嘴，臟的臟，臭的臭，到時不知要編排些什么來！

    侯夫人熬了這些年，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兒子的身子好了，可以揚(yáng)眉吐氣了，不想因?yàn)樾鹤拥幕槭略俦蝗私郎喔樱?/br>
    賀文璋聽了這話，便十分為難起來。

    母親說的這些，他之前沒有考慮到，才站在弟弟那一邊。此時想著，這事實(shí)在復(fù)雜得很。

    “況且，還涉及到以后的事?！豹q豫了下，侯夫人看著大兒子頗好的氣色，終于是說了出來：“璋兒，你的身子漸漸好了，你是嫡長子，你父親的爵位便要落到你頭上。那么璟兒，我勢必要給他娶個好妻子，扶持他幾分?！?/br>
    賀文璋忙道：“母親，這爵位我不——”

    “璋兒，你是嫡長子?！焙罘蛉吮愕?，“你父親與我說過此事，哪怕你的身子好起來后，并不如璟兒，也是你承爵。日后你和顏兒生了孩子，便是長房長孫，更該如此。”

    本來這話該由侯爺跟賀文璋、賀文璟兄弟說起。

    但是此時話趕上了，侯夫人索性便說了出來：“璋兒，你懂得我的苦心吧？可是文璟不懂。你既然回來了，便替我勸勸他，我近來實(shí)在是頭痛?！?/br>
    賀文璋聽得這話，登時有些后悔回來了。

    但這后悔只一瞬間就散去了，他是母親的兒子，該當(dāng)為母親分憂：“是，我見著他便勸勸?！?/br>
    因著他在別院住了快一個月，今日回到府中，自然一家人一起用晚飯。

    賀文璟下學(xué)回來，見哥哥回來了，頓時很高興：“哥哥！”

    兄弟兩個見了禮，然后坐下說話。賀文璟湊近了哥哥，小聲說道：“哥哥，你回來就好了，你不知道，我這陣子過得有多難?！?/br>
    他幾乎天天被侯夫人打！

    雞毛撣子都斷了兩根！

    “哥哥，你回來了，正好幫我勸勸母親?！彼麅裳巯＜降乜粗绺?，希望哥哥遵守諾言，在此事上幫一幫他。

    第093章

    吃過晚飯后，賀文璟跟著來到了長青院，往炕上一坐，就開始了訴苦：“哥哥，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過得有多難……”

    父親讓他不要忤逆母親，母親讓他不要娶蓉蓉，蓉蓉得知他被打，居然還笑得出來，一點(diǎn)不擔(dān)心，好像嫁不嫁他都無所謂似的。

    “我好難。”他悶了一口茶，頹喪地道：“哥哥，我娶妻怎么這么難？”

    這是賀文璟從前怎樣都沒想到的。他一直以為，他娶妻會很容易。母親那么著急給他娶妻，他如今點(diǎn)頭了，肯娶妻了，母親不應(yīng)該高高興興為他迎娶蓉蓉嗎？

    是他天真了，沒想到門第之見有這么大的力量。

    “好事多磨?！辟R文璋只得這樣勸他。

    母親讓他勸勸弟弟，可賀文璋看著弟弟難過的樣子，怎么勸得出口？

    家里總要有人支持他，他喜歡一個人并沒有錯，如果賀文璋也勸他放棄，弟弟心里該多難過？

    “不知你有沒有想過，母親為我們?nèi)⒘瞬煌钠拮?，待日后你回過味來，感到后悔又如何自處？”賀文璋給于寒舟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避開，然后跟弟弟討論起了這件事。

    賀文璟茫然道：“什么后悔？我們當(dāng)然要娶不同的人?！狈駝t，兄弟共妻，是什么荒唐事？

    賀文璋臉上黑了黑，忍著沒有拿杯子潑他，頓了頓說道：“你嫂子，祖父乃當(dāng)朝戶部尚書，她是安家嫡女。陸姑娘，她的出身……”

    聽到這里，賀文璟明白過來了，擺擺手道：“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我想要什么，我自己去拼搏，不靠女人！”

    他十分驕傲，那些靠妻家?guī)头鲋惖?，有就有，沒有也無所謂。

    “再說，日后我有了難處，哥哥還能不幫我？”他反問一句，看向賀文璋的目光滿是信任。

    賀文璋便嘆了口氣，說道：“我自然會幫你。你嫂子，也不會不管你。只不過，萬一日后你覺著不平，認(rèn)為母親疼我，才給我娶了一門好親。不疼你，才給你娶個平民女子——”

    “我豈是那種人？”賀文璟擰著眉頭，打斷了他的話，“這是我自己求來的，豈會怪別人？”

    “文璟，你今年十八歲，長到現(xiàn)在，始終順風(fēng)順?biāo)！辟R文璋便道，“你現(xiàn)在說的是心里話，我信你?？扇蘸?，萬一你后悔了，埋怨母親，豈不是剜母親的心？”

    賀文璟聽到這里，沉默了。片刻后，他抬起眼睛道：“是母親讓你勸我的？”

    “是?！辟R文璋沒有瞞他，“文璟，我是站在你這邊的。你能夠娶心上人為妻，實(shí)在是一件美事。你是我弟弟，我自然希望你心愿得償。”

    “不過，你不能這樣沖動，你要冷靜下來想一想，想清楚這件事。不要等到來日后悔了，再去埋怨，既傷了你自己，又傷了母親和陸姑娘。”

    這番話，賀文璟聽進(jìn)去了。

    “多謝哥哥提點(diǎn)?！彼酒饋?，對賀文璋行了一禮，便沉默著離開了。

    往日里飛揚(yáng)跳脫的背影，這時猶如被什么壓著，看起來沉甸甸的，緩緩浸入夜色中。賀文璋從窗子里看到，不禁心中一酸。

    他多希望弟弟能一直快樂下去，可是不行，無憂無慮是孩童的特權(quán)。

    “說完了？”于寒舟走了進(jìn)來，看向他道。

    賀文璋點(diǎn)點(diǎn)頭，拉過她的手，溫軟細(xì)膩的觸感，讓他心中好受幾分，低聲說道：“幸而我……”

    幸而他命好，她不是平民女子，且是被母親歡歡喜喜給他娶進(jìn)來的。

    “陸姑娘恐怕最終嫁進(jìn)來了，日子也不會很好過?！辟R文璋說到此處，不知是同情多一點(diǎn)，還是慶幸多一點(diǎn)。

    他慶幸妻子被母親所喜歡，這樣母親不會給她氣受，他也不必周旋在中間。

    想到弟弟日后將會面臨的困境，賀文璋油然心生同情。

    但是很快他就同情起自己來。

    兩人的關(guān)系越來越親密了，晚上睡覺前，會擠在一個被窩里，相擁片刻。

    有時是她鉆進(jìn)他的被窩里，有時是他擠進(jìn)她的被窩里，美名其曰給對方暖被窩。

    那一點(diǎn)點(diǎn)難以啟齒的想法，便在日復(fù)一日中，茁壯成長?，F(xiàn)在他跟她才處在一個被窩里，肌膚之間還隔著兩層布料，胸中便燃起了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