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只是,這信的厚度卻令她有些意外。等到打開信,見到清秀的字跡,再看那乖巧的口吻,頓時明白過來是兒媳寫來的! 意外之余,侯夫人的心情好了幾分,拿著信慢慢看起來。 于寒舟寫得很詳細,侯夫人讀著信,眼前仿佛出現(xiàn)一幕幕的情景,那彎彎曲曲的道路,那蒼翠的青山,那壯麗的玫瑰園,那滔滔江水。 又仿佛看到大兒子是怎么欺負人,作勢要把兒媳丟進江里去,兒媳被嚇得小臉發(fā)白的樣子。清秀的字里行間,仿佛傳來了陣陣歡笑聲,讓侯夫人的神情不知不覺中放松,臉上帶了幾不可查的笑意。 待到厚厚的一沓信看完,侯夫人還有些意猶未盡。兒媳是個體貼的,兒子是個混賬的,侯夫人心想。從那句“回去后任由母親責(zé)罰”中,她愈發(fā)體會出來,兒子有多么混賬,而兒媳又是多么溫順。 她既恨兒媳的不爭氣,又為兒子和兒媳的感情好而欣慰。罷了,還能怎么著?他們高興就好了。 這些日子以來,侯夫人氣也氣過了,倒十分理解兩人在外面樂不思歸。大兒子前些年實在悶得太狠了,如今瞧著與常人無異了,可從前吃的苦頭,也該補回來才是。 她放平了心,不再埋怨兩人。寫了一封信,說府中都好,叫他們也注意安危,使家丁帶回去了。 于寒舟和賀文璋在江邊住了一段日子,等到賀文璋的新一冊書寫好,使人捎回京中,才重新啟程。 兩人每到一處地方,每瞧一處人文風(fēng)景,便畫一幅畫,附上于寒舟寫的厚厚的信件,外加一些土儀,使人送往京中。 始終沒有說,究竟什么時候回去。 侯夫人也沒有問,因為她覺著,他們都出去這么久了,總該回來了吧? 這月中旬,總該回來了吧? 下月初,總該回來了吧? 這個月底,總該回來了吧? 因著這些“總該”,侯夫人一直沒有抬筆寫下那句“什么時候回來”。 隨著天氣一日日變涼,秋去,冬來。侯夫人好氣不已,更是不會問了——有種他們過年也別回來! 過年的時候,于寒舟和賀文璋是肯定回來的。 他們在肅縣停留了些日子,看過了安大哥和安大嫂,抱了抱軒軒,以及剛剛會走路的霖霖,便開始返程了。 返程自然不會原路返回,而是另外一條路,這樣一來就可以多看一些風(fēng)景,多品嘗一些美食。 隨著天氣越來越冷,地上從白霜到積雪,馬車趕路也越來越慢。 然而再慢,也回到了京城。 早兩日,賀文璋就使家丁先一步回來報信。侯夫人知道大兒子和大兒媳今日要回來,一早就精神十足,使人備了花生米及藤鞭。 她要讓大兒子跪在花生米上,然后抽他鞭子,看他敢不敢如此任性妄為! “母親,我們回來了?!彪S著熟悉的一聲,侯夫人看到兩道身影聯(lián)袂而來。 高挑挺拔的那個,因著穿得厚,瞧不出瘦了沒有。倒是臉部輪廓愈發(fā)堅毅,隱約也有了兩分侯爺?shù)挠白印?/br> 賀文璋的容貌像侯夫人更多一些,但是出去游歷一番,精氣神一變,瞧出了幾分他父親的影子。 黑了不少,侯夫人暗道,轉(zhuǎn)頭去瞧大兒媳。 “黑了!瘦了!”看清大兒媳的樣貌,侯夫人頓時心疼不已,上前拉住了大兒媳,打量著她瘦了兩圈的小臉,心疼得直拍大兒子,“孽障!你干得好事!” 看把他媳婦累的! “母親,沒有了,我減掉的是贅rou。”于寒舟忙道。 過了年,她便十九歲了。這半年在外頭游玩,常常在路上,又登高又跋涉的,軟綿綿的rou都變成了結(jié)實的rou。還有一些嬰兒肥,也都徹底減掉了。 至于黑了,這是她為了博取侯夫人的憐惜,不要把怒氣發(fā)泄到她身上,刻意狠狠曬了幾日,所曬出來的。 “你別攔我!”侯夫人道,推開了她,抓過丫鬟捧著的藤鞭,就往賀文璋身上抽,“我以為你要出去半個月!沒想到你竟出去半年!若非過年,你還不回來,是不是?” 賀文璋也不敢躲,怕侯夫人的怒氣更重,何況他也的確是不孝,便撩開下擺,“咚”的一聲跪下了,朗聲道:“兒子不孝!請母親責(zé)罰!” “啪”的一聲,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身上。 但是因為他穿得厚,只聽見響兒,倒沒覺出幾分痛來。 侯夫人一鞭子抽下去,就想明白了,愈發(fā)生氣了:“孽障!你真是要氣死我!” “母親仔細手疼!”于寒舟忙抱住了她的手,從她手里摳鞭子,“這等粗活,怎么勞動母親來做?櫻桃,海棠,還不快來?” 她點了幾個丫鬟的名字,將鞭子遞了過去:“替母親行刑!” “這……”櫻桃和海棠不敢接。 于寒舟便看向侯夫人:“母親,你跟她們說,叫她們不要留手!” 侯夫人被扶著在椅子上坐下,又有兒媳前前后后的照料,只覺得熟悉的感覺回來了,長長出了口氣。眉梢一挑,瞪眼道:“愣著做什么?給我打!狠狠地打!” 大兒子穿這一身皮毛,打一百鞭子都不見得痛,侯夫人才不會傻到自己累得癱了,大兒子卻巍然不動。 叫丫鬟們收拾他! 就算打不痛,聽個響兒也痛快! “是?!睓烟覜]辦法,拿了鞭子,便往賀文璋的身上打下。 侯夫人聽著聲音不清脆,還道:“沒吃飯?” “夫人息怒?!睓烟抑坏玫?,又對賀文璋道了聲歉,閉了眼睛,狠狠打下去。 侯夫人正覺得出氣,就見兒媳走到一旁跪下,說道:“海棠,再去一根鞭子來?!?/br> “你做什么?”侯夫人愣了一下。 于寒舟叩了個首,額頭抵著地面,說道:“兒媳不孝,不能侍奉母親跟前,懇請母親責(zé)罰。” 侯夫人聽著她乖巧的聲音,再看看她伏在地上的玲瓏身形,扭頭對比旁邊大兒子跪得直挺挺,臉上一點歉意也沒有的神情,拿著杯子的手漸漸抖了起來。 “來人,把他的大氅扒下來!”侯夫人顫著聲音說道,“把棉衣也扒了!” 混賬東西! 到現(xiàn)在也不知錯兒! 再看看一旁明明是被連累,卻主動求責(zé)罰的大兒媳,侯夫人心疼極了,忙起身去扶她:“與你有什么干系?都是那孽障連累的你!起來,好孩子,母親不罰你?!?/br> 第132章 于寒舟推脫著不肯起,低頭愧疚地道:“母親責(zé)罰我吧?!?/br> 這讓侯夫人更心疼了,只覺得大兒媳實在不容易,夾在她和兒子之間作難。 想要孝順吧,男人哄著她出去。聽從男人的話,就得罪了婆婆。 她太心疼她了,說道:“好孩子,這事兒你一點錯處都沒有,母親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你起來。” 于寒舟還不肯起,侯夫人便佯怒道:“母親一把年紀(jì)了,你非要折騰我么?”于寒舟沒辦法,只得起來了,腦袋仍舊低垂著,愧疚地道:“母親一番慈愛,我實無顏接受?!?/br> 但她起來就好了,侯夫人拉著她到一旁坐下,說道:“你無顏?有的人卻好意思呢!”說著話,下巴朝跪得筆直,面上并無幾分愧意的大兒子點了點。 賀文璋倒不是不覺著愧疚。他只是覺得,錯了就是錯了,合該挨罰。因此面上的大義凜然比較濃重,遮掩了愧疚之意。 此刻,他抿了抿唇,說道:“請母親責(zé)罰。” 一邊說著,一邊脫掉了大氅,又開始解棉衣的扣子。 這頓打是免不了的,賀文璋從沒想過逃脫,因此求也不求,坦坦蕩蕩地要挨打。 侯夫人更氣了,冷笑一聲道:“看你這樣子,不打你一頓,你倒是要失望了!” 看向櫻桃,冷聲道:“動手!” 櫻桃拿著鞭子,看著只著了單薄中衣的賀文璋,心里為難極了。 但也明白,動手是勢在必行了。因此,道了一聲:“大爺,對不住了?!北銊悠鹗謥怼?/br> 這次是真材實料地打,而且沒有厚厚的棉衣做抵擋,每一下都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在賀文璋的背上。 于寒舟聽得不忍,低下頭去,小手捶著侯夫人的肩膀。 侯夫人心下未必就好受,但是大兒子實在太任性了,帶著媳婦一出去就是半年,沒別的事,凈是游玩了!多大的人了,做事這樣沒譜? 若真是想出去玩,往后每年出去一兩個月也就是了,這樣一去就是半年,叫人怎么說得出口? 她最近都不愛參加宴會了,人家一問她,怎么沒帶大兒媳出來,她怎么答? 不說清楚,人家以為顏兒懷了身子,一通恭喜! 不出去交際,在府中又憋得慌,全是這個混賬做的孽!侯夫人這樣想著,就不心疼了。 打了十幾鞭子,櫻桃手酸了,力氣便削減了幾分。瞧著侯夫人沒說什么,櫻桃心里有數(shù)了,越打越輕,最后揉著手垂了下來,說道:“夫人,奴婢打得手都酸了,便饒過大爺吧?” 侯夫人冷哼一聲,看向海棠道:“叫海棠替你!” 海棠不敢,跪下來道:“夫人消消氣,奴婢瞧著大爺背后的衣裳都被打破了,再打下去恐要打壞了?!?/br> 櫻桃也跪下來求情:“夫人饒了大爺吧。” 侯夫人只是冷笑,面上一點心軟都沒有。打了這么久,才把衣裳打破?換了侯爺來,一鞭子下去,他背上就要見血! 她已是手下留情,這混賬還不知感恩! 正要說什么,于寒舟已經(jīng)提了裙擺,在她腳下跪了,仰頭淚眼汪汪地看著她道:“母親,不要打璋哥了?!?/br> 她很少哭,更是沒在侯夫人面前露出過淚眼汪汪的樣子,偏這樣仰著頭求人,可憐極了。 侯夫人看不得這個,無奈地嘆氣:“不打他一頓,他不知道錯兒!” “母親,我瞧著他挨了打,也不知道錯兒?!庇诤鄣皖^擦了擦眼角,說道:“您換個法子懲罰他吧?!?/br> 到底是自己男人,打幾鞭子就行了,打得多了,于寒舟心疼得很。 侯夫人這時也沒剛才生氣了。何況,大兒子和大兒媳回來,她本是高興得很。 再想起大兒媳一進門,便十分孝順的樣子,還站在背后給她捶肩膀,男人挨打也不求情,侯夫人對她十分滿意,那些不滿和氣憤就更少了。 “行吧。”侯夫人道,“看在顏兒的面子上,暫且饒了你。” 櫻桃和海棠等人連忙起來,拿棉衣給賀文璋穿上。 “母親,我扶璋哥回去上藥了?!边@時,于寒舟站了起來,對侯夫人說道:“待會兒回來侍奉您。” 侯夫人攥住了她的手,道:“有丫鬟在呢,你不必去?!贝髢合眲偦貋恚€沒看夠,要留她再說會兒話。 賀文璋本要往外走,聞言停了下來,說道:“這點傷,不礙事,我和顏兒一起留下來陪母親說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