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第80章 近似囈語的低切聲音縈繞在耳畔, 輕糯綿軟, 猶帶著掩飾不住的誘惑與笑意。 ——大人,你想……干什么? 相思借著站立不穩(wěn)的機會斜斜趴在江懷越肩頭, 整個人幾乎都貼近了他的身體,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后背恰撞在了錦繡斑斕的百鳥朝鳳圍屏上。 然而她還不滿足,雙臂軟軟環(huán)住了他的雙肩, 微微揚起臉, 靠近他臉頰, 輕輕笑了笑。 溫?zé)岬暮粑睋涠鴣? 江懷越背靠著屏風(fēng),下意識地偏過臉去。 “大人,我給你的紙條, 真的扔了?” 低切切的聲音又拂過臉側(cè),相思幾乎是埋在他的頸側(cè)問出了這一句。 他呼吸為之一滯, 一時間竟好似忘記了自己手該往哪里放,待到掌心觸及溫軟之時,昏沉沉的頭腦中才有了一些隱約的印象。 “沒……藏在最安全的地方。別人找不到?!?/br> “嗯?是, 藏在你心里嗎?” 她咬了咬下唇, 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將臉頰貼近了他。 肌膚相觸的瞬間,兩個人幾乎在同時起了顫栗。 那種心尖迷亂震蕩的感覺讓相思緊張地閉上了雙目,他沒有任何動作,好似已經(jīng)被她的舉動震懾得忘記了一切。相思便大著膽子又睜開眼, 再一次湊近他。 毫不掩飾地,望到他的眼眸深處去。 要拂開清寒素白的霜意,要透過迷離紛亂的霧靄,直直地望進他的眼,望進他的心。 “大人,你不要怕。” 猶如情人私語般,她懷著最虔誠無邪的心,將眉心又貼近了他。 什么都不存在了,一切都是寂靜寂靜,一切都是喧囂喧囂。整個世界在狂歡著嘯叫著,鋪天蓋地的浪潮涌起又落下,落下又涌起,卷亂了江懷越枯竭已久的心海。 她抬手,觸及他的頸側(cè),他的臉龐。 又緊抓住他的手,讓他學(xué)著自己的動作,撫過她的頸側(cè),她的臉龐。 “大人,你喜歡我嗎?”她那長長眼睫在微微簌動,眼眸里含著無限憧憬。 他感覺心頭被人狠狠揪住,居然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那種歡愉與痛苦兼存的迷亂,讓他眼神為之一收,隨即狠狠扳著相思的下頷,近乎魯莽地封住了她的唇。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震撼與充盈。 江懷越急速旋轉(zhuǎn)暈眩的腦海里,不知怎的忽然冒出了以前讀過的兩句話。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忍顧鵲橋歸路。 他只覺心里有難以抑制的浪潮要將自己吞滅,只是他的動作終究太過青澀莽撞,只嘗到了她唇間清香紅脂,卻不知道還應(yīng)該做些什么。 相思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攬住他的后頸,微微偏過臉頰,輕聲道:“大人,你還沒說,你喜歡不喜歡我……” 他深深呼吸一下,卻不給回應(yīng),按著她的頸側(cè)還待繼續(xù),忽聽得外邊忽有響動,繼而傳來一聲大叫:“哎!侯爺,您小心腳下別摔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兩個人都為之一驚。 相思下意識地往后一躲,之前還如同入夢一般的江懷越迅疾清醒過來,將她往身后推了一把,隨即一整衣袍,轉(zhuǎn)出了屏風(fēng)后。 他才踏出隔間,鎮(zhèn)寧侯已捂著腦袋,跌跌撞撞地朝著這邊而來,先前守在門口的楊明順連忙上前攙扶:“我說侯爺,您怎么就忽然又醒了呢?” “誰,是誰打了我一棍子?!哎,蘊之,你怎么也在這里?”鎮(zhèn)寧侯還是口齒不清的樣子,望到了江懷越更加驚訝。 江懷越無奈地道:“我剛才不是還跟你喝酒來著?侯爺?shù)念~頭怎么腫了?” “有人打我悶棍!”鎮(zhèn)寧侯怒氣沖沖,東倒西歪地朝著兩邊張望。楊明順哭笑不得:“小的就守在門口,哪有人進來打您?分明是您睡糊涂了一翻身撞到桌腿,又把自己給痛醒了!” “桌腿?!他娘的也不讓老子睡得安穩(wěn)!”鎮(zhèn)寧侯居然怒不可遏起來,掙脫楊明順的攙扶就往桌腿亂踢,直把八仙桌踢得差點翻掉。江懷越連聲道:“快把侯爺扶出去醒醒酒!” “干什么?我還要和小公爺喝呢……還有相思,相思呢?” “侯爺。”屏風(fēng)后又轉(zhuǎn)出了言笑晏晏的相思。 “你們兩個……”鎮(zhèn)寧侯皺緊眉頭,斜著眼睛打量她,又摸著下頷打量江懷越。兩人被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他卻忽然一拍巴掌:“我記起來了,相思你還在我寄給他的信里夾了張紙條,對不對?!” 相思松了一口氣:“是啊,侯爺,您腦子真清醒?!?/br> “確實,侯爺這記性,常人望塵莫及!”江懷越言之鑿鑿地補充道。 “沒錯!”鎮(zhèn)寧侯開懷大笑。 * 暮色初降時分,淡粉樓里越加熱鬧,樓上樓下貴客盈門。鎮(zhèn)寧侯總算是醒了酒,抹了把臉急著就要回去。江懷越知道他是怕夫人再大發(fā)雷霆,便也與他一同離去。 相思將兩人送到門口,看著楊明順先扶著鎮(zhèn)寧侯上了馬車,趁著四周暫時無人經(jīng)過,向江懷越悄悄道:“大人。” “嗯?”江懷越望她一眼,好似尷尬地不知該如何面對。 相思卻又含著小小的怨懟喚了一聲:“大人!” “怎么了?”他壓低聲音,消減了清寒,帶著幾分無奈。 “……好像從始至終,都是我在叫你,大人,大人?!彼表瓚言?,反問道,“大人心里,到底有沒有我的名字?” 江懷越愣怔了一下,回憶起來自己竟然真的很少叫她名字,只是想要啟唇卻覺生疏,躊躇了半晌,道:“你的想法怎么那么多?” “連這點小小請求都不能滿足我?”她垂下頭,用繡鞋撥弄著金絲裙邊。 江懷越剛要開口,馬車內(nèi)的鎮(zhèn)寧侯又探出身子來叫:“蘊之,你在干什么?” “……替你向這位姑娘道別?!苯瓚言?jīng)]好氣地回了一句,再一看相思,居然已經(jīng)淚汪汪了。他吃了一驚,不明白為什么好端端地又惹惱了她。 “別這樣,被人看到?!苯瓚言桨逯樈逃?xùn)。 她憋著嘴,哭相更明顯了。 “你……”江懷越又急又惱,千言萬語化為一聲嘆息似的喚,“相思……” 她悶哼一聲,不愛搭理。 “我說,相思……”他只好又叫她一聲,相思相思,像是魔咒,縈繞在心間。 她這才甕聲甕氣回應(yīng)了一下,迅疾抬起霧蒙蒙的眼睛:“什么時候再來?” 他還真答不出。 可是知道如果說實話,她恐怕當(dāng)場都能掉眼淚。她的本事,他已經(jīng)領(lǐng)教。 “有空的時候?!苯瓚言街缓眠@樣安慰。 “呸!敷衍了事!”她果然一收眼淚,狠狠瞪他一眼。 “蘊之,你這是在跟相思姑娘聊什么呢?一見如故了?這可真是邪門??!”鎮(zhèn)寧侯又在嚷嚷了。 “沒有敷衍,我不會騙你?!苯瓚言胶芸煺f罷,看了看她,隨即轉(zhuǎn)身離去。楊明順跑過來,朝相思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聲道:“相思姑娘,我有個問題要請教?!?/br> “???”她愣在那兒,江懷越還未走遠,也詫異地回過頭來看。 楊明順笑嘻嘻道:“我家督公說了,要我見到你的時候問問清楚,到底是誰不放過誰,又是誰厚著臉皮纏住誰呀?” 相思的臉頰騰地紅了。 楊明順還在說:“其實這個問題我自己心里是有答案的,可是督公他好像不肯承認呢,非要叫我親自找你問……哎!” 江懷越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lǐng),怒不可遏地將這個討厭鬼拽離了門口?!拔铱茨阏娴氖腔钅伭?!” 夜色靡麗,相思站在淡粉樓疊串明燈下,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來。 * 這一路,因為有鎮(zhèn)寧侯同歸,江懷越還無暇多想別的,然而當(dāng)鎮(zhèn)寧侯回到府邸,他獨自再回西廠之后,滿心盡是浮沉錯雜的念頭。 凌亂得讓人難以安睡,像是貪戀佳釀的孩童,飲盡了滿滿瓊漿,醉臥于水云流動間。 鎏金屏風(fēng)后的那一幕,縈回于腦海間,讓他直至次日上朝,都有些神思恍惚。直至散朝后,承景帝問他話時,他才陡然一醒,回過神來。 “萬歲是問什么?” “朕是說,太后昨日派人來說,近來秋陽濃艷,銀杏金黃,她想起了太液池瓊?cè)A島那邊的景致,想要讓后宮佳麗們也一同去游賞一番。”承景帝頓了頓,又道,“本來這事應(yīng)該是余德廣辦的,但近來朕讓他主理各路藩王功臣進京賀壽一事,你可安排一些人手,先去瓊?cè)A島附近查探一下,若是適宜的話,便挑選個時間安排出游?!?/br> “是。貴妃她們都去嗎?” “那是自然。哦,還有惠妃,她近來也總覺得呆在宮殿內(nèi)煩悶無聊,朕看她的身體養(yǎng)的不錯,趁著這次機會也出去散散心吧?!?/br> 江懷越?jīng)]有多說什么,只是應(yīng)承了此事。其后又有人匆匆來報,說是南京來的宿昕求見萬歲,承景帝向江懷越看了一眼,笑了一笑后,便命人將宿昕帶來覲見。 江懷越自言不便出現(xiàn),因此也沒有留下與宿昕再正面交鋒,向承景帝辭別后,便趕去太液池查看地形。 忙碌了半天有余,晌午過后才出了皇宮,回到西廠坐定之后,卻總覺得悵然若失。他細想一會兒,還是按下了不該有的念頭,又命手下拿來近期未過目的卷宗,凝神靜息地審閱核查。 繁瑣的事務(wù)占據(jù)了大量的時間,等到處理完多數(shù)卷宗之后,才覺天色又已經(jīng)漸漸暗沉。 書房外傳來敲門聲,他應(yīng)了一下,隨后楊明順探進身子?!岸焦?,您今晚還出去嗎?” 江懷越詫異道:“我有說過要去哪里嗎?” “……那邊,不去了?” “哪里?”他沉著臉問。 “您昨天去的地方??!”楊明順哀嘆道,“趁熱打鐵的道理,您總不會不知道吧?我當(dāng)初打動小穗后,那可是天天往她那邊跑,生怕稍微一冷落就出岔子。您怎么完全沒這想法呢?” “……你是你,我是我,我還需要你來指教?”他臉色越發(fā)難堪了,感覺自己好像在這方面連楊明順都能鄙視似的。緩和了一些語氣,又一本正經(jīng)道:“再說,相思也不是小穗,她有主見?!?/br> “……行吧,那您再慢慢處理事情。”楊明順嘆了一口氣,慢悠悠往回走,“我可是剛從明時坊回來,看到宿小公爺好像也往那邊去了?!?/br> 江懷越本來已經(jīng)拿起筆的手,又停在了半空中。 真是陰魂不散。 第81章 深秋時節(jié)的長街上已是寒風(fēng)蕭瑟, 淡粉樓內(nèi)卻依然暖意融融, 笑語笙歌不絕于耳。樓廊間倩影晃動,拂起絳紅簾幔輕盈飄飛, 整座樓中滿是脂粉馨香。 相思正在席間陪著客人喝酒, 卻見小廝匆忙奔來,朝著嚴(yán)m(xù)ama低語幾聲。嚴(yán)m(xù)ama先是一愣,繼而馬上換了笑臉來到席間:“相思, 鎮(zhèn)寧侯派人來接你出去, 各位貴客, 真是對不住了呀……” “鎮(zhèn)寧侯?”相思想到昨日那個大大咧咧的侯爺, 再一想到之前被侯爺夫人砸破頭的場景,心里就一陣犯嘀咕。酒席間的幾位商人雖然不樂意,可一聽是侯爺要接相思出去, 也只能笑笑作罷不敢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