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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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噩夢。 我夢到自己住在恢宏繁華的朱紅鎏金宮殿中,每日醒來都會看到一張溫柔慈愛卻不失妍麗的臉。 是一個讓我陌生又無比熟悉的女子。 她時常將我抱在懷里,伸出軟乎乎的大手掌一下一下地捏我的臉。 “潭兒怎么還這么小小的?何時才能長大呢?”她總這樣嫌棄我,眉眼間的柔情卻濃郁得要流出來一樣。 她說她是我的母后。 后來,等我長大了一些,可以自己走路的時候,我又見到了另一個人。 他穿著金黃繡龍的衣袍,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身上散發(fā)著上位者的英氣。 他的臉總是板著,看起來很讓人畏懼。 但我從來不怕他,因?yàn)樗粗业臅r候眼底總是歡喜又慈愛的。 “潭兒,叫聲父皇?!彼偸沁@樣板著臉道,但卻每次都緊張地偷偷攥拳。 我覺得他好有趣,就偏不遂他的愿。 我只是想讓他多跟我玩一會兒,然后再叫他??伤看胃覜]說兩句,就匆忙走了。 真討厭。 我三歲那年,聽到宮人們說,我母后的生辰快到了。 我不懂什么是生辰,于是就跑去問母后。 母后很開心地笑了,“潭兒,生辰就是每個人出生的時刻,是該慶祝的日子?!?/br> 我默默地記下了。 等到母后生辰那日,宮中,擺了盛大的宴席,來了好多好多人。 母后將我抱在懷里,笑著接受每個人贈送給她的禮物,而我卻沒有。 “母后,為什么送您禮物,卻不送我?”我委屈極了,扒拉著她的衣襟問。 她笑著摸摸我地頭,“小傻瓜,今日是母后的生辰,自然要送母后禮物?!?/br> 我這時才知道生辰,是要送禮物的。 一年后,我從母后那里聽聞狐貍是仙獸,可保人一世無憂。便央求著父皇,給我定制了一枚血紅色的狐玉。 在母后生辰那日,送給了她。 她高興壞了,都哭了出來,卻還是嘴硬挑刺:“潭兒,沒穿繩子,母后怎么戴?就這么拿著嗎?” 我不悅極了,明明送了禮物,她竟然還這么挑三揀四。 但我很喜歡母后,即便如此也沒有耍性子。 于是我就解開頭上的紅色發(fā)繩,把玉穿了起來,親手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那時起,就從未將玉佩摘下過。 可惜,她和我卻不曾平安無憂。 我們遇到刺客了。 那群人穿著純黑的衣裳,往黑夜里一躲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 他們偷偷摸摸潛入了我和母后的宮殿,放倒了一眾宮女。 幸好,那日我睡得不安生,被尿憋醒了,及時引來了守衛(wèi),躲過一劫。 父皇勃然大怒,為這件事情心力交瘁,經(jīng)常陰沉著一張臉,卻一點(diǎn)消息都查不到。 后來,刺殺仍是不斷。就好像故意羞辱我們一般,每隔七日便來一次。 那群人很厲害,宮中被圍得水泄不通,也沒能碰到他們一個腳趾頭。 好幾次,我都被他們抓住了,然后戲耍一番又送了回去。 宮中氣氛一時間很壓抑,母后也天天抱著我以淚洗面。 直到有一天皇后的哥哥“許大人”來見來了父皇。 “我查到那群人了。”他道。 “是誰干的?”父皇道。 “是....竹太尉?!?/br> “不可能!太尉如今在邊疆領(lǐng)兵打仗,怎么會有時間做出這種事情!” “怎么不會?他如今手握司兵大權(quán),想要擁兵自立豈不容易?” “可....” “陛下,您不也時常忌憚竹太尉嗎?這件事情大概是他的警告吧?!?/br> 父皇沒說話,擺擺手讓他退下了。 幾日后,父皇召了“白大人”進(jìn)宮。 “陛下何以此時召臣來?” “愛卿,如果朕要向竹太尉動手,你....會如何?” “他?!”白大人被嚇了一跳,“陛下為何要處置他?” “這幾日,朕抓到了一名刺客....查出來是竹太尉的人。” “什么?!可....” “愛卿,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竹太尉已經(jīng)功高蓋主,朕....容不下他了....” “....臣....遵旨?!?/br> 三日后,后宮失火了。 那是來自地獄的紅蓮業(yè)火,似要將我吞噬殆盡。 我縮在墻角不敢出去,殿頂燒紅的木塊好幾次都砸在了我身上,燙極了。 我身上是衣裳都被點(diǎn)著怕,身上一陣一陣的疼。 “母后,母后....”我弱弱地低吟。 就在我以為我快要被燒死的時候,母后出現(xiàn)了。 她披著濕漉漉的裘衣,不要命的跨過一層層沖天大火,滿屋子跑,“潭兒!潭兒....” “母后....”我委屈又心安地回應(yīng)一聲,不多時就被她抱了出去。 當(dāng)她走出大殿的一瞬間,熊熊燃燒的大殿就此倒塌。 “雪兒。”母后剛出去,就被人叫住。 “將她....暫時寄養(yǎng)到白愛卿那里吧,”父皇如此說著,“近來宮中....危險?!?/br> 她聞言緊緊地抱住了我,疲憊地看著父皇:“是....竹太尉?” 父皇點(diǎn)了點(diǎn)頭,“白愛卿就在宮門處,雪兒....去吧?!?/br> 就這樣,母后將我送到了“白大人”那里。 我始終記得,臨行前,她哭著將狐玉摘了下來,戴到我的脖頸上:“潭兒,母后無能,沒法好好保護(hù)你,希望這玉佩能護(hù)你平平安安?!?/br> “潭兒,我一定會盡快將你接回來,盡快,不,等你傷好了就接你回來?!?/br> 這....便是我最后一次見她——我最愛的母后。 出宮后,我住在了白府,日子過得很是憔悴。 白家人很好,有哥哥jiejie,還有一對慈愛如潺潺流水的夫婦。 可我始終知道,這里不是我的家。 我對此耿耿于懷,直到那日。 那日天陰沉沉的,烏云壓境,雷聲纏著雨聲響徹云霄。 我獨(dú)自在后院發(fā)呆,卻突然被人打暈了抓走。醒來就身處一座破舊的寺廟里。 我很慌張,很害怕,想要逃走,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牢牢綁住。 “放....放我走....好不好?”我大著膽子呼喊,因?yàn)槲抑浪聫R里肯定有人。 “放你走?”我身后傳來一聲稚嫩卻狠厲的聲音,“憑什么?!憑什么放走你,讓你活得瀟灑!而我卻像一個過街老鼠一樣躲躲藏藏!” 我剛想反駁回去,她一雙軟軟的小手突然掐住我的脖子,“你該死的,你爹,你娘,還有白家....我要親手將他們千刀萬剮!” 她的力氣很大,掐得我喘不過氣來,仿佛下一秒喉嚨就要碎掉一般。 我拼死掙扎,卻只是笨拙的徒勞。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她突然松開了手。 束縛驟然消失,我狠狠地咳嗽一陣,聽到了她清脆又令人恐懼的聲音:“這是什么?”她拽著我的玉佩。 “別....別拿....我娘給我的....”我想伸手才想起自己被綁住了,索性用嘴去咬。 她嗤笑一聲,一溜煙取下玉佩,站在我看不到的身后:“真是枚好玉,我很喜歡?!?/br> “還給我!還給我!”那是我的....我哭著蠕動身子,想要奪回玉佩。 “聒噪!”她一腳踹開我往后扭的頭。然后砰得一聲,我的腦袋撞到了破舊的石柱上,晃晃蕩蕩暈了過去。 等我頂著頭疼欲裂醒來的時候,一切變了樣。 我忘記了所有,住在了陌生的家,擁有了陌生的親人,這一晃就是五年。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笑話,更是一場無限延伸,無比真實(shí)的噩夢。 不然,為何我醒來,卻發(fā)現(xiàn)夢里的jiejie就坐在我身旁呢? “沐兒....”,她憔悴的臉上新淚更舊淚,“你....你終于醒了。阿姐好擔(dān)心你啊....”說著她就虛虛抱住了我。 我雙目空洞,糾結(jié)再三,還是回抱住了她。 她的淚水依然讓我心疼,擁抱仍舊溫暖,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心卻蒼老了不少。 我們之間好像親密無間,又仿佛從未相識。 “阿蘭,我不是娘的孩子....對嗎?” 她注意到我問的稱呼,聽到我的話后身子僵住了。 我感覺的到她加快的心跳,也聽得見她滾動的喉嚨。 “別騙我?!蔽疫@么叮囑。 良久,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對不起,我們....騙了你?!?/br> 我慘淡又苦澀地笑了笑,“沒....沒關(guān)系?!?/br> “那....那你知道我爹娘是誰嗎?”我試探地問。 她搖搖頭,“爹爹將你帶回來時什么都沒說,只讓我們待你如親meimei?!?/br> 這樣啊,怪不得。 怪不得,她竟然幫著桃竹反叛我親生父親。 我的腦子并不靈光,從被桃竹一而再再而三地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就知道了。 回想起“夢境中”那雙稚嫩的雙手,類似又不完全相同的聲音,即使如我這般笨拙的人也該明白,綁架我,搶走我玉佩的人就是桃竹了.... 搶走玉佩,派許黎離潛入我的客棧,數(shù)年后接近我,與我交好,騙我爹我已經(jīng)死了。明知道我父母是誰,還哄騙我跟她一起逆反。甚至不惜跟驚世駭俗地與我成婚.... 這一切的一切都充滿的欺騙。 我真的是一個蠢貨,被她的花言巧語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啊.... 她怎么這樣啊....玩弄我戲耍我....怎么這樣啊.... “沐兒?沐兒!別哭了別哭了....”阿姐感覺到肩膀的濕潤,連忙安慰我。 哭?我摸了摸臉,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我已經(jīng)淚流滿面,卻哭得無聲無息。 我泄憤地錘了床墊,從來沒有這么后悔過。 “阿姐....我....我好后悔啊....” 后悔所托非人。 后悔識人不清。 后悔無能為力。 我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我的雙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