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雨！”林雨時在后面低聲呵斥了下。

    巧雨回頭看過去，只一瞬間卻看到了林雨時沖她眨眼的示意。

    她立刻轉(zhuǎn)頭，大聲道：“姑娘，是這媳婦子欺人太甚了。姑娘可是在皇上跟前都掛了名頭的人，竟然讓她這般欺辱。奴婢縱然今日回去后被罰也要把話說清楚。我家姑娘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欺辱，當(dāng)做唯利是圖的商賈，甚至當(dāng)做廚娘的！”

    “巧雨，你又何必跟一個嚇人這般置氣。”林雨時聲音沉了沉，眼底卻是沒有半分怒意，只淡淡道：“跟一個廚娘這般計較，難道就不是自降了身份嗎？”

    她說著轉(zhuǎn)身沖于、李兩人歉意地笑了下，“兩位姑娘見諒，巧雨雖然名義上是我的丫鬟，實(shí)則算是我的徒弟了。我平日對她多有放縱，倒是讓這丫頭養(yǎng)出了有話直說的壞習(xí)慣，得罪之處還請多多見諒。”

    于、李二人還在為巧雨脫口而出的“姑娘可是在皇上跟前都掛了名頭的人”而震驚。

    什么叫做在皇上跟前掛了名頭？

    兩個人聽到林雨時的話不由自主對視了一眼，眼神中全是“我怎么不知道”的震驚。

    李姑娘也無心再做雞翅，干脆一雙手在圍裙上擦了下，直起身看過去。

    “剛剛貴徒說，林姑娘是在皇上跟前掛了名頭的？”她說著都覺得神奇，“這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于姑娘也連連點(diǎn)頭，“林姑娘可否說說？”

    林雨時遲疑了下，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廚娘，并未主動開口。那兩人見狀還有什么不明白，立刻尋了個借口讓廚娘離開了，又讓丫鬟去準(zhǔn)備茶水點(diǎn)心，搬了桌椅板凳過來。

    這般態(tài)度自然是因?yàn)榍捎昴且痪湓捔恕?/br>
    林雨時心中明白這點(diǎn)，開口的時候心底也暗暗松了一口氣。她昨日知道了于、李兩人的身份之后，就猜測到會出現(xiàn)今日類似的事情。而且，擔(dān)心于、李兩人難免會把她當(dāng)成仆婦看待，這才和巧雨一通安排了這么一出戲。

    剛好那廚娘出一開始態(tài)度就頗為明顯，林雨時和巧雨兩人順手推舟發(fā)作起來，如今看來效果還是不錯的。

    “說起這件事情，也是讓我汗顏?！绷钟陼r沒有否認(rèn)，說著汗顏卻等于是承認(rèn)了這話沒有半點(diǎn)虛假?！拔也⒎鞘裁达@赫出身的人家，不過是鄉(xiāng)間一野丫頭而已。不過機(jī)緣巧合之下因?yàn)橛讜r跟著長輩四處漂泊，這才學(xué)得了一手好廚藝。”

    “那這也不至于在父……在皇上跟前掛了名頭?。　崩罟媚镉行┘鼻械卣f。

    林雨時笑了笑，并沒有這話而氣惱。

    “我被如今大哥的父母收養(yǎng)，之后爹娘因?yàn)橐馔馍硗?。?dāng)時為了家計，我才擺攤賣一些小吃食，等到存下了一些錢又開了一家火鍋店。后來因?yàn)橐恍┦虑?，得一商人幫扶，把火鍋的方子賣了出去。這般又?jǐn)€下了一大筆錢?！绷钟陼r細(xì)細(xì)說起早些年的經(jīng)歷，并未真的回避自己經(jīng)商的過往。“大約是小時候顛沛流離久了，一旦手頭有了錢，我就忍不住都換成了糧食存了起來。結(jié)果次年旱災(zāi)，渝州周邊十?dāng)?shù)州幾乎是顆粒無收，餓殍遍地，聽聞旁處還有易子而食的慘事發(fā)生。”

    “??！”李姑娘驚叫了一聲，“我記得，當(dāng)初父……父親整日唉聲嘆氣，夜里都睡不著覺。后來也不知道是哪里傳來了賑災(zāi)的好消息，皇……爺爺還曾經(jīng)提過幾個人的名字。當(dāng)時他還曾經(jīng)說，有一女子年紀(jì)與我相仿，卻是能夠與這種危機(jī)之刻不計個人得失……”

    她說著瞪大一雙烏黑的眼睛看向林雨時，“你姓林，你就是當(dāng)時爺爺口中的奇女子，你叫林雨時？！”

    林雨時笑著點(diǎn)了下頭，“正是。”

    李姑娘和于姑娘兩人沉默地看了許久，半響才默默交換了一個眼神，眼底完全是震驚。

    “那你，怎么來京城了？”半響，兩人才回過神，于姑娘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家大哥年前秋闈高中，我是隨著他一同來京中參加春闈的?！绷钟陼r笑著解釋了句，轉(zhuǎn)而看向放在一旁的食材，道：“兩位姑娘，這不過是閑話罷了。之前我猜測兩位姑娘定然出身不凡，愿意跟著我一個無名之輩學(xué)習(xí)做菜，怕是給長輩的一番心意。既然如此，這能自己做的事情還是不要假他人之手才好?！?/br>
    兩人聞言只點(diǎn)頭，看了看桌案上的東西，再次開始認(rèn)真往雞翅里面釀內(nèi)餡兒了。林雨時見狀示意巧雨也過去幫忙，順帶練手。

    林雨時坐在丫鬟們搬過來的凳子上，偶爾端起一旁的茶喝上兩口，順帶以指點(diǎn)巧雨的借口指點(diǎn)另外兩人。

    因?yàn)檫@個意外的插曲，于、李兩人對林雨時的態(tài)度有了本質(zhì)的改變。如果以前還隱隱約約對林雨時還有“商人逐利”的看法的話，如今則全然改變的。

    旁的商賈逐利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林雨時肯定不是！

    畢竟，當(dāng)年旱災(zāi)，林雨時可以算是拿出來了全部家業(yè)拯救流民和災(zāi)民，避免了渝州等地的流民暴亂。

    這樣的人，又怎么可能逐利呢？

    想起林雨時曾經(jīng)提過，肴園主要也是她的興趣而已。兩個人一開始還有些懷疑，如今倒是全然相信了這句話。

    大約是有了這點(diǎn)震驚，于、李兩個人比林雨時預(yù)計的還要配合。兩個時辰中，兩個人手忙腳亂地塞好了二十多個雞翅，一旁架起油鍋，開始做初步的炸制。

    林雨時先教她們用筷子辨別油溫，然后指點(diǎn)她們把雞翅下油鍋炸。

    第一鍋八個雞翅，下得有些早，因?yàn)橛蜏夭粔蚋叩木壒?，外形不是很好看?/br>
    第二鍋的雞翅，下得又有些晚了，油溫過高，炸出來都有些發(fā)黑了。

    余下的雞翅還有十個，兩個人商量下決定一口氣全部下油鍋炸了。這次時機(jī)把握的還算好，出鍋控油的時候林雨時過去檢查了下，然后又切開了其中一個雞翅檢查里面熟的程度。

    “只要做到這個程度就差不多了?！彼χf：“然后另外起鍋燒油，翻炒之后加入米酒，這樣味道就不會太過于油膩，反而會帶上米酒的清甜口感?！?/br>
    “原來我覺得若有若無的清甜口感是來自于米酒?。　庇诠媚锘腥淮笪?。

    兩個姑娘按照林雨時所教重新起鍋燒油，準(zhǔn)備炒雞翅。因?yàn)榱钟陼r全程不曾下手做示范的緣故，兩個人都有些緊張。蔥姜蒜下鍋的那一瞬間，茲拉的聲響驚得拿著勺子的李姑娘差點(diǎn)就跳了起來。

    林雨時在旁邊輕笑了聲，道：“不必害怕，翻炒兩下就可以把雞翅倒進(jìn)去了?！?/br>
    李姑娘慌亂地把鍋里的蔥姜蒜攪和了兩下，一旁于姑娘就把雞翅倒了進(jìn)去。

    林雨時在旁道：“快翻炒，然后倒入米酒?！?/br>
    等著這一盤雞翅出鍋，原本完整的雞翅有幾個已經(jīng)被翻炒得破了皮，有的露出了里面的rou質(zhì)紋路，有的則干脆就露出了內(nèi)餡兒。

    李姑娘看著那一盤子作品，半響才嘆了口氣。

    “太不容易了?！?/br>
    于姑娘心有戚戚點(diǎn)了下頭，兩個人轉(zhuǎn)而佩服地看了林雨時一眼。

    林雨時笑了下，道：“雖然外形不算成功，但是第一次做這樣就很不錯了?！彼f著拿起筷子遞過去，“嘗嘗味道吧?！?/br>
    味道是林雨時看著調(diào)的，這東西只要精確自然不至于太差。

    然而因?yàn)榛鸷虻鹊仍?，想跟林雨時做的比，卻也差得不是一星半點(diǎn)了。

    “還算……”李姑娘遲疑了下，看向于姑娘，“能夠入口？”

    “入口倒是沒問題，只這個樣子呈上去，定然是會被笑話的?！庇诠媚飮@氣，“看起來，我們還得練。而且，去骨這一步，我仔細(xì)想想，要不然也咱們自己來？每天拆個二三十只雞，總歸是能練出來的?！?/br>
    二三十只雞！

    雖然對于公主府或者東宮太子來說不算什么值得在意的開銷，可也實(shí)實(shí)在在讓林雨時感受到了什么叫“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了。

    她自然不會掃興地說一些掃興的話，只道：“你們?nèi)羰窍雽W(xué)的話，我就再演示一遍，廚房里應(yīng)該還有沒有去骨的翅中才對?！?/br>
    林雨時展示的很是仔細(xì)，一邊說出去骨的要點(diǎn)，一邊去骨。兩個姑娘看得認(rèn)真極了，等到林雨時用慢動作把雞骨取出來，她們才松了一口氣。

    “看著似乎……不太難？”李姑娘不太確定的說。

    林雨時笑了笑，“這確實(shí)不難，只要心平氣和一點(diǎn)點(diǎn)慢慢來，就算是新手也能相對完整的把骨頭取出來。一道菜只要用到八個翅中就足夠了，兩位一起做的話就更是不怕耽誤這點(diǎn)時間了。”

    更何況，雞翅是前一天就準(zhǔn)備好要腌制的，就更不用趕時間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算是接受了林雨時的建議，把廚房里剩下的幾個翅中都霍霍了之后這才換下了罩衣，請林雨時去偏廳喝茶、閑聊。

    兩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姑娘，自然是好奇災(zāi)荒之年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她們的聊天話題幾乎都圍繞著那個災(zāi)荒之年。

    林雨時倒是沒有把氣氛和場面渲染得多悲涼又或者是恐怖，只平鋪直敘講了不少當(dāng)時看到的事情。那些城門外仿佛一眼都望不到頭的流民，無奈之下要賣掉兒女的母親，吃所謂的觀音土最后渾身消瘦，但是肚子高漲死去的人。還有那些無聲無息死掉，最后不見了蹤影的尸體。

    這些都震撼了兩個少女，林雨時離開的時候，她們一并送了她上馬車，笑著約定了再過五日，第六日午后再請林雨時過來教導(dǎo)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