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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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瞧著沈棠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語氣里就帶了幾分打趣:“瞧瞧念兒,自己還是個孩子倒是把你當孩子看待了。” 沈棠自然而然的接過李昭遞過來的湯碗,頗有幾分自傲道:“我養(yǎng)出來的孩子,自然是懂事的?!?/br> 幾人又打趣了幾句,沈棠便借口說想吃混沌將容念支開了。 屋子里只剩下沈棠與李昭二人,兩人的面上都斂了笑意。 “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二月十六,嘉和便能替容駙馬爺報仇了?!?/br> 沈棠輕笑:“也要提前恭喜三哥哥榮登大寶?!?/br> 這十一年,李昭陪在沈棠身邊,用這三哥哥的身份幾乎將她這些年缺失的親情全都補給了她,李昭于她,已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親人。 也是這個世上,她唯一的哥哥。 那兩位與她年紀相仿的公主,這些年也都相繼過世了。 “二月十六可要我陪你去如意橋?” 容莀死后,沈棠就下令不許再辦花朝節(jié),而長安城的百姓竟無人反對,甚至還做了天燈,只為在這日祭奠泉下人。 這良緣佳節(jié)也就硬生生變成了祭祀。 “不必,李葳手段非常人所及,三哥哥還是小心為上?!?/br> 他們早已籌劃周全,只等二月十六動手取李葳性命,就如十一年前李葳在龍華殿布下天羅地網(wǎng)誘李簡上鉤一樣。 至于為何是二月十六。 因為這日是阿莀的生日,也是他們相遇的日子。 還是阿莀的祭日。 李昭點頭沒再堅持,只道:“沈蔚如今是城門守將,為了避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必須先將他控制住?!?/br> “還要勞煩嘉和去御書房取得玉璽?!?/br> 沈棠輕輕嗯了聲算是應(yīng)下,沈蔚是李葳的嫡親大哥,也是李葳最信任的人,沒有李葳的詔書,沈蔚不可能會擅自進宮。 想到沈蔚,沈棠的眸色又暗了幾分,那些年沈蔚是沈府里唯一一個待她如家人的人,后來與沈府逐漸疏遠,沈蔚竟也一直未來見過她,她了解沈蔚的性子,怕是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 以他的性子,多半是覺得對不起她,沒臉再見她。 就連李葳都對她很是縱容,這其中,也難免是有幾分愧疚。 思緒越飄越遠,眼皮也逐漸發(fā)沉,沉睡前沈棠好像聽到自己說了句:“別傷他性命?!?/br> 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李昭轉(zhuǎn)頭瞧著那張沉睡的容顏,眼里終于有了別樣的神色。 過了許久,他才嘆了口氣,將沈棠攔腰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榻上,這動作熟稔的好像做了無數(shù)次。 李昭離開時,沈棠眼睛微微睜了睜,只模糊的瞧見那道背影,還有耳邊若有若無的三個字:“對不起?!?/br> 沈棠半夢半醒間只當是做了夢,而后又沉沉睡去。 容念小心翼翼護著回府的混沌,最終也沒能吃上。 — 清冷的宮殿似有一股微風襲來。 沈棠打了個寒顫收回思緒,她垂眸一笑,她都不明白,她為何要坐在這里同李昭回憶往昔。 這一切,都結(jié)束了。 她最終也沒能為阿莀報完仇。 從在宣化殿聽到真相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不是李昭的對手。 他費盡心思謀劃了這么多年,每一步都將她計算在里頭,這等籌謀與心思,她就算再活幾個十一年,也斗不過他。 只是她不明白,他為何要這么做,就為了這個皇位嗎? 她覺得并不像。 這么些年,她對他多少有些了解,他不像是喜歡這個位置的人。 不過,她又何曾真正了解過他。 “我同你講個故事吧。”李昭輕輕的道。 第23章 “我同你講個故事吧?!崩钫演p輕的道。 他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沈棠的身上。 沈棠沒動,帶著體溫的披風,對此時的她來說并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心涼了,一件披風怎么捂得熱。 “愿聞其詳?!奔词姑嫔掀届o,可心里卻是不甘的,這些年,他便是用他那股與生俱來的溫柔讓她沉溺,利用她步步為營籌謀至今,可這其中當真沒有半分親情嗎? 她很想知道這位三哥哥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他的心又為何這么狠辣去利用善良的阿莀。 “在長安千里之外,有一處隱蔽的山谷,那里生活著一群族人,他們世代行醫(yī)以拯救蒼生為己任。” 沈棠一怔,心里冒出一個念頭,隱蔽的山村,世代行醫(yī),莫非是百年宋氏? “他們的族長名喚宋梨,新婚妻子是他的青梅竹馬,乃世間少有的美人,在他們成婚第二日,谷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男子身受重傷命在旦夕,谷里的人本就以行醫(yī)救人為己任,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br> “族長親自將人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卻怎么也沒想到,他救下的是一頭惡狼,那男子看中了族長的新婚妻子,強占未果便讓人屠了村。” “因著族長大婚乃族里最為隆重的盛時,谷里外出游歷行人之人盡數(shù)趕回,且俱都在谷中停留了十日,所以屠村那天除了族長夫人,其余族人一個不剩。 沈棠僵著身體,心里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yù)感,她了解李昭,這人一向話少且不喜長篇大論,他的嘴里不會說些無關(guān)緊要之事。 “男子將族長夫人帶走后強行占有了她,并派人日夜守著,還威脅她若敢尋死,宋梨與族中所有人都不能保得全尸?!?/br> “所有人都因她而死,她又怎能讓他們再死無全尸,她生不如死的撐著,只待尋著機會親手殺了他為自己的丈夫與族人報仇雪恨?!?/br> “可老天又與她開了一個玩笑,不過一月,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前后兩次同房相隔不過三日,即使她會醫(yī)術(shù),也沒辦法分辨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于是她就抱著那這點兒希望將孩子生了下來?!?/br> “她那時候想著,如果這個孩子是自己丈夫的,她拼死也要護住丈夫唯一的血脈,若不是,她親手殺了便是。” 沈棠的聲音有些微的顫抖:“這個孩子是誰的?” 李昭伸手附在她冰涼的手背上,似是安撫:“宋氏世代研習醫(yī)術(shù),以身試藥更是常事,長久以往宋氏后人的血液里都會有一種淺微的異香,且時代遺傳,而這是外人絕不會知曉的?!?/br> “族長夫人將孩子生下后,驚喜的發(fā)現(xiàn)了孩子血液里的異香,至此她茍延殘喘的活著,只為將丈夫這唯一的血脈養(yǎng)大成人?!?/br> 沈棠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她竟沉浸在了這個無比凄涼的故事里。 “因著她對這男子心存怨恨,常年以冰冷相對,久而久之男子便失去了耐心,對她不聞不問,男子的妻妾眾多,早已看她猶如眼中釘,瞧著那男子對她失了興趣,自然就不會再手軟?!?/br> “在這個孩子十歲那年,族長夫人被那男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尋了個私通的理由灌了毒藥,她在臨死前,將這一切告訴了這個孩子?!?/br> “那男子非常清楚她絕不可能私通,但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她背上了這個罪名,死后也只在城外得了一個小土堆。” 沈棠此刻渾身冰涼,好像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她下意識覺得李昭接下來的話絕對不會是她想聽到的。 李昭頓了頓轉(zhuǎn)頭盯著沈棠,一字一句的道:“族長夫人,姓原?!?/br> 沈棠雙目睜大,心里猶如被重重一擊,整個人緊緊僵持著,如果她沒有記錯,晏輕曾對她說過,李昭的生母姓原,且是在李昭十歲時過世的。 而李昭接下來的一字一句讓沈棠徹底掉入冰窖。 “母親臨死前告訴我,我本姓宋,取名為昭,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為父親為族人沉冤昭雪,報此血海深仇?!?/br> 沈棠雙唇忍不住打顫:“不,不可能?!?/br> 若他就是那個孩子,他的母親是原妃,那么殺他族人的就是先帝,毒死他母親的就是先后。 李昭沒說話,從懷里掏了把匕首,面色極為平靜的在自己手腕上劃了一刀,鮮血順著白皙的肌膚緩緩溢出,他將手腕遞到沈棠面前。 若有若無的異香傳入沈棠鼻尖,沈棠絕望的閉上眼,李昭不會拿這種事騙她,且血液里的異香騙不了人,即使李昭所說太過駭人聽聞,即使她再不愿意相信,心里也明白這不像是杜撰,只是嘴里仍無意識念了句:“不,他們不是這樣的人。” 李昭輕笑:“棠meimei了解他們嗎?” 沈棠一怔,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了解嗎,她真的了解嗎? 她雖是唐洲唯一的嫡公主,可她自小便長在沈府,三歲離開長安,養(yǎng)在江南十二年,直到十五歲才回了長安。 十六歲因救駕有功被破例封為公主,可她是到蒼渝帝后薨逝,才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其實她從未與他們有過親密的接觸。 所以,她真的了解他們的脾性嗎? 蒼渝帝對她格外親厚幾乎有求必應(yīng),可他卻在并不知道李昭不是他親生骨rou的情況下,看著一個十歲的孩子在宮里摸爬打滾受盡屈辱卻不管不顧。 蒼渝皇后對她溫和有加,賞賜不斷,明里暗里護著她,可若真是將她放在心里,她又怎么舍得拿自己的親骨rou去換一個為她穩(wěn)固地位的太子。 所以,她不了解他們。 沈棠瞧著眼前手腕上鮮紅的血跡,隱約能看見許多細微的刀印,還有那有些熟悉的異香,她突然猛然盯著李昭:“你給我送的藥…” 李昭一愣,沒想到她會發(fā)現(xiàn)這事,若無其事的將手腕收回,不甚在意的道:“宋氏后人的血液對人體有一定的治愈作用?!?/br> 沈棠微微愣神,難怪不得用了他帶來的藥后身子好的極快,可是這藥她用了十一年啊,他的身上到底要劃多少道傷痕。 過了好一會兒,沈棠才道:“你明知李葳不是先帝血脈,為何還要費勁心思除掉他?!?/br> 李昭:“當初聽命絞殺谷中族人的人喚作沈清池?!?/br> 沈棠眼角劃出一滴淚,心中被絕望吞噬,若說先帝做下的這些事她還存有幾分懷疑,那么沈清池,她信,能為了家族榮耀將自己的兒子送到宮里,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弒君,殺了自己的親meimei,這樣的人為討帝王歡心殺人算得了什么。 這樣的真相讓她措不及防,心中的恨也被盡數(shù)埋葬。 宋氏一族傳世已久,她也略有耳聞,傳言族中人個個身負絕世醫(yī)術(shù),然都淡泊名利常年隱居于山谷,無人知曉他們的所居地,族中之人也會偶爾入世行醫(yī),造福百姓,在唐洲乃至整片土地上都受人敬仰與愛戴。 可自許多年前,他們突然沒了任何行跡,好像從這世間徹底消失,原來,這便是他們銷聲匿跡的真相。 沈棠心中猶如萬箭穿心,難過的喘不過氣。 她的親生父親殺了他的父親搶了他的母親,下令屠了他的全族三百余人,她的親生母親以私通之罪毒死他的母親,死后只葬在城外的小土坡,她的養(yǎng)父親舅舅手里沾了他全族上下上百條人命。 她還有什么臉什么資格去恨他,去說他手段殘忍可怕。 “他們的死,與你有關(guā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