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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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海絲特服侍他穿好了衣物,李彬趁著清晨人少,一個隨從也沒帶,獨自前往庫魯茲居住的寺廟中。 庫魯茲帶著拜巴爾斯在寺中過著清貧的生活,終日除了誦經(jīng)祈禱便是讀書。拜巴爾斯也不覺得煩,始終如家貓一般,獨自在一角落發(fā)呆或冥想。 寺中除了這一老一少就只有兩個阿訇。李彬剛到院門便被一個阿訇攔了下來。 “清修之地,殿下非穆斯林不可入內(nèi)?!?/br> 李彬瞧了瞧自己,又看了看那一身白袍頭戴白帽的阿訇,只得放**段柔聲懇求道,“我久仰庫魯茲老師的大名,特來拜訪,還請通融一下?!?/br> 阿訇嚴詞拒絕,“豈能讓異教徒污染了此圣潔之地!” 李彬百般懇求伏低做小,可依然沒能進去,直到兩人的爭吵聲驚動了寺內(nèi)的拜巴爾斯。 “放他進來吧!主人也正想找他!” “可是…….” “主人既然說了就沒有錯,放心吧?!卑莅蜖査共活櫚①曜钄r,直接將李彬領(lǐng)了進來。 還沒等李彬看清院內(nèi)陳設(shè),拜巴爾斯就將他帶到水池邊上,一指命令道,“洗!” “洗?”李彬還以為是拜巴爾斯擔心自己臟污,連忙將袖子挽起來給他看,“我不臟,昨日剛洗過澡,今天還換了新衣服。” “讓你洗就洗,廢話忒多!”拜巴爾斯將他雙手按在了池中一通搓洗,差點搓下了一層皮,一邊嘟嘟囔囔抱怨,“你們這些異教徒啊…….身也臟,心也臟…….”說罷又扒了他的鞋襪將李彬的腳也按在池子里。 “誒…….”涼水激得李彬腳心發(fā)麻險些踹拜巴爾斯一腳。 洗完了腳,拜巴爾斯又拿來一水瓢,舀了滿滿一瓢的水遞到李彬的面前,“漱口!” 李彬連連后退搖頭,“他媽的,那是洗腳水……唔——.” 拜巴爾斯對他可沒多少耐心,直接捏著李彬的臉頰往嘴里灌,他那手勁堪比拔都,李彬哪是他的對手,嗆得直翻白眼。 “咳…….咳…….好了吧?” “行了,進去吧,主人正在等你?!?/br> 李彬長出一口氣,跟著拜巴爾斯繞過大殿走進了后院。 庫魯茲剛剛做完禮拜,正整理滿滿一整面墻的書籍,見李彬來了放下?lián)圩訉⑺屵M屋中?!澳伤銇砹耍业饶攘撕镁??!?/br> 李彬見了他便開始告狀,用手一指拜巴爾斯,“你這下人忒無禮!還強迫人喝洗腳水!” “哈哈哈哈??!”庫魯茲哈哈大笑,“拜巴爾斯是我買來的奴隸,他沒讀過什么書,也不懂什么禮節(jié),還望您別見怪?!?/br> 拜巴爾斯冷哼一聲,仗著庫魯茲護著自己,大搖大擺地路過李彬身前去沏茶。 “而且,他是一欽察人,因躲避蒙古人侵占,才逃出欽察做了奴隸的?!睅祠斊濍m未明說,但話里話外的意思也很明確:他對你不好就只是因為恨你,你可千萬別多想。 李彬恨得牙根直癢癢,心說這西征忒不徹底,怎么漏了個這小子呢!他皮笑rou不笑道,“哪能呢,孩子而已,我同他計較甚?!?/br> “那便好?!睅祠斊澽坜巯∈璧暮?,“您若是皈依了真主,日后便可常常來這里與我商議對策。” “如何才算皈依呢?” 庫魯茲神秘一笑,“在您的雄偉之處,用刀子…… “你讓我做太監(jiān)?!”李彬氣得差點一蹦三尺高,“我絕不同意!” “別急別急,您聽我說完啊。只是用刀子劃一下而已,絕不會妨礙您的人道…….”庫魯茲說著,將拜巴爾斯叫了過來,“脫褲子給殿下看看?!?/br> “哦?!卑莅蜖査勾饝?yīng)著,將手中的茶壺點心盤放好,走到李彬面前,褲襠正對著他的臉就要解腰帶脫褲子。 “別別別…….不用!”李彬一把按住他的手,“就沒有什么類似假意皈依的法子嗎?我……我堅決不會在那里動刀的!” “那可不好辦…….”庫魯茲為難地皺起眉頭,“看來也這能這樣了,只不過我們穆斯林日常有諸多禁忌,你千萬要注意別露餡才是?!?/br> “我答應(yīng)!什么我都答應(yīng)!只要不碰那里…….”李彬可不想再被這一老一少折騰了,趕緊搶過了話題,“日前我已與拔都王子取得聯(lián)絡(luò),他已率軍東歸,過不久便要接我回去,倒是你何時才能助我逃出城去?” 庫魯茲突然露出副奇怪的表情,壓低了聲音道,“拔都王爺可曾告訴你窩闊臺大汗歸天一事?” 李彬只一瞬稍感驚訝,但還在馬扎爾時他就已然得知了窩闊臺病重的消息,因此也就釋然了,想來病入膏肓,咽氣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吧。 “大汗去世與我們又有何干系呢?”李彬笑了笑,“想必貴由王子已經(jīng)踏上返回哈拉和林的歸程了吧,蒙哥王子亦然?!?/br> “我并不認為拔都王爺會舍棄這么一個爭奪汗位的好機會,而來救回一個小小卒子?!?/br> “你大可以不相信我,”李彬冷笑一聲,“但我跟在他身邊將近十年,自然清楚王爺為人,他并不貪戀權(quán)勢,更對汗位無甚興趣?,F(xiàn)如今,他應(yīng)當留下了斡兒達、昔班和別兒哥幾位王子收拾戰(zhàn)局,自率領(lǐng)著精兵向起兒漫趕來!” 庫魯茲聽著李彬的話沉默不語,拜巴爾斯吃著李彬沒動的果子點心,亦是沉思李彬的來頭。 李彬與他倆也并非不歡而散,李彬心中清楚,自己手中毫無籌碼,要庫魯茲相信自己屬實是難事。 寒來暑往,冬去春來。李彬又在城中住了小半年,起兒漫的冬天并不寒冷,甚至也不會下雪,只是偶爾會刮起陣北風,李彬常常從風中嗅到草原的氣息。 拔都每隔一月便會叫阿爾斯蘭送信過來,李彬亦將自己的情況一一回傳,寥寥數(shù)語雖無旖旎情話訴相思,但字里行間的纏綿情思只有當事兩人才能飲嘗。 在外人眼中,李彬似乎真的成為了虔誠的教徒,他也穿起白袍包著潔白的頭巾,終日學習誦念《古蘭經(jīng)》,每周必有幾天前去與學者庫魯茲談經(jīng)論道。可只有李彬自己清楚,他的心早已不在這,飛向了遠方,飛到那個蒙古王子身旁;他的靈魂、他的思念、他的一切一切都已跟隨他堅實的身軀馳騁在草原上。 “我等不下去了……年前,我必須走。就算搭上性命我也不在乎……”李彬?qū)⒛潜窘?jīng)書扔在了地上,撲通一聲跪倒在庫魯茲身下,將懷里的信紙呈上,“你不是不相信我與他的關(guān)系嗎……這是半年來他寫給我所有的信,都在這里!你可以一字不落地念出來!這樣你就會相信,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 庫魯茲忙將他攙扶起,“殿下,您可千萬別這樣……”他長嘆一聲,“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我也在等待時機……” “還不夠嗎?!我已在這快一年了!那狗國王就算是養(yǎng)豬也該開刀了吧!” “……” 拜巴爾斯心疼地撿起那本經(jīng)書,重新放回書架上,不住地搖頭惋惜,“造孽啊造孽……” “殿下,五日后便是大王壽辰,若我沒猜錯他應(yīng)該會在那天賜你一杯毒酒。那毒藥乃是特制的,飲后兩個時辰才會發(fā)作,待你回去后便會毒發(fā)身亡,到時他便可以對外宣稱您飲酒過度暴斃而亡?!?/br> “……你這是讓我死?”李彬耷拉著肩膀,絕望地看著他。 “殿下,您要冷靜?!睅祠斊澱?,“您可以在壽辰當日清晨,以為國王祈禱為名來到我這,到時我自會助您逃脫?!?/br> 李彬沉默半晌,嘴角勉強抬了抬,“我可以信你?” 庫魯茲笑笑,學著李彬的樣子回道,“信不信由你了。” 李彬從庫魯茲那回來,便終日魂不守舍一言不發(fā),他心中思慮萬千,自然也不會注意到海絲特每日比每日更憂慮的眼神。 失眠這頑強癥候,似乎又纏上了他。 在一個風聲大作的午夜,李彬再次從噩夢中驚醒,他能感覺到后背又叫汗水濕了一片。李彬睜開眼睛,入眼的卻不是繪滿了玫瑰的穹頂——而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李彬感到脖頸處冒著涼風,想必那鋒利的刀刃已然劃破了他薄薄的皮膚。 “你想殺我?”李彬盯著頭頂他熟悉萬分的清秀臉龐。 “你要離開我?”海絲特眼含淚水,聲音抖作一團。 “你不殺我,你們的國王也會殺我……”李彬閉上了眼。 海絲特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刀柄,淚水奪眶而出,“那我就,跟你一起死……” “何苦?”李彬苦笑一聲,而后突然釋懷地睜開眼,“能死在你的手上我也心甘情愿…..” 海絲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匕首也不要了,照著李彬的白皙臉頰就是響亮的一巴掌,“事到如今你還在騙我!” 李彬這巴掌吃得實惠,扇得他眼冒金星,緩了好一會兒才過勁兒。 “你,你根本就沒喜歡過我……你騙我那么久,只為消除我的戒心,我心甘情愿將一切獻給你,你卻連碰都不碰我,每日叫我睡在你這,卻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姐妹們羨慕我攀了高枝,但只有我自己清楚,我遭遇了什么……” 海絲特越說越激動,淚水淌了滿臉。 李彬痛苦地揮揮手,從床上坐起,摸摸腫起的臉頰,也不顧海絲特的匕首,徑直去掌上了燈。 “我對于欺騙你感情一事道歉……”李彬走到她的跟前深施一禮,而后毫無預(yù)兆地一把奪過了她的匕首,“只不過,這出戲自始自終,就不是我的獨角戲。而是你我合力完成……”李彬?qū)⒇笆资栈厍蕛?nèi)放在桌上,“你根本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不過是個奉命監(jiān)視我的女人罷了!” “我……”海絲特急于辯解,卻無從開口。 李彬指了指她的腰際,“你腰上那印記便是最好的證據(jù)……當然,你也不是什么清純的貞潔烈女,想必做著如此工作,應(yīng)當爬了不知多少男人的床了吧?!崩畋蜉p蔑地笑笑,渾不見平日柔情。 “你住口!”海絲特叫他戳破心事,氣急敗壞地揮拳便打,李彬吃了一次虧怎會再吃第二個,閃身躲過,一把擰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按到在書案上。 “你這間諜太不稱職,你大概只以為我每日游山玩水、遛狗逗鳥看書寫字吧!”李彬稍一使力疼得海絲特險些昏死過去,“你應(yīng)當去了解一下,我可是跟隨蒙古人征戰(zhàn)過的!匕首就在桌上,我隨時就可以取你小命。但念你是個女子,我自不會難為你?!?/br> 海絲特被他治得心服口服卸了力氣放棄所有抵抗。 李彬?qū)⑺釉谌彳浀牡靥荷?,等他喘勻氣息?/br> “我輸了……”海絲特蜷縮在地攤上,淚水還未干的臉龐綻出苦澀的笑容,“我確實如您所說奉命前來……也確實并不是什么純良女子……可是,可是我第一眼就愛上了您!您的眼睛如此澄澈,是我即使在夢中也得不到的東西……” 李彬站在她的身旁,蹲**將遮住她臉頰的發(fā)絲攏到了耳后,“你錯了,既然你可以裝作清純接近于我,我自己也可以裝作不諳世事澄澈如水?!?/br> 海絲特沉悶地怪笑出聲,“您瞧,就算您現(xiàn)在如此待我,我也依然深深愛著您……” 李彬不再接話,他去打開了通向了后院的窗戶,月光灑在他修長的身體上,將他的影子也拉得似怪物般瘦長。海絲特抬起頭,奇怪地望著他。 “你走吧…..” “您要放了我?”逆著光,海絲特看不到李彬的表情。 “若我逃走,你也沒法跟那國王交代吧?你帶上那把匕首,逃命去吧……” “我……”海絲特從地上爬起來,她的衣裙頭發(fā)凌亂不堪,“我真的可以走?” “在我想將你殺人滅口前,你趕快?!崩畋虮尺^臉去再不看她。 海絲特狠了狠心走到窗口前,卻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腳步,“臨別前,我……我可以抱抱您嗎?一下,只一下!” 李彬思索片刻,沒有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她道,“隨你吧……” 海絲特如獲救贖,欣喜地摟住了李彬?qū)掗煹男靥?。他的后背就像她想象之中的一樣,溫暖、結(jié)實、充滿了力量。 “海絲特退下了,請殿下多多保重……” 短短幾秒,與她而言卻照亮了她晦暗的半生。海絲特松開了手,后退了幾步縱身跳出了窗外。 李彬感到那具柔軟軀體消失后方才轉(zhuǎn)過身來,屋內(nèi)院中空蕩蕩,再無一個人影。窗外風聲越來越大,他關(guān)好了窗,再次爬上了床。 ——但愿明日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