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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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一尊地藏菩薩的衣袍里,藏著程家女、莫夫人的亡靈,她已經出嫁,不能再在程家設靈,莫千瀾又不忍她獨在莫府孤單,因此在這個最靠近程家內宅的地方,塑了一座小小石佛,讓她在此聽經。 地藏菩薩前方,有人供奉一卷法華經,莫千瀾忽然想起曾經聽過的經文:“我慢自矜高,諂曲心不實,于千萬億劫、不聞佛名字,亦不聞正法,如是人難度。” 他便是這讒曲心不實,他日必墮阿鼻地獄。 張供奉正待上前細看,莫千瀾便收回目光,低聲道:“我頭疼,散了吧?!?/br> 鹿鳴宴就此曲終人散。 程泰山留莫千瀾稍候,先送走學子與同僚,隨后拿了一個朱漆長匣,打開給莫千瀾看。 匣內襯有皂色錦布,里面收著一段色白、光潤、無裂紋、長七寸的羚羊角。 程泰山合上蓋,交給隨莫千瀾前來的隨從,低聲道:“李一貼說羚羊角鎮(zhèn)驚定搐,于癇病大有益處,又說不要帶一點黑,我找了好幾年才買到,你拿去磨了吃,好歹多活幾年?!?/br> “多謝,”莫千瀾笑了笑,“一時半會死不了?!?/br> 他眼睛里亮出了精光,悄悄展露出一點兇惡的獠牙,不過轉瞬即逝,沒有讓任何人察覺,立刻又恢復成了一片死寂。 “我想在寬州辦個貢士莊,”他思索道,“免學子后顧之憂?!?/br> 程泰山目光一亮:“這是好事!怎么個章程?你說,我來辦?!?/br> 翌日,寬州節(jié)度使莫千瀾有感鄔瑾勤學之志,興建貢士莊,以息養(yǎng)學,每次發(fā)解試,解元獎銀三百兩,解副獎銀二百兩,其余中舉者獎銀一百兩。 此策一出,寬州好學之風一時無兩,小小蒙學忽然間人滿為患,愛上學的和不愛上學的都飽受困擾,先生也是苦不堪言——人太多,一到上課之時,蒙學中便“嗡嗡”作響,屢禁不止。 就連鄔意眼見三百兩銀子送到家中,也備受激勵,發(fā)憤圖強了好一陣。 唯有鄔瑾和程廷絲毫不受影響。 尤其是程廷,忙的腳不沾地,先是找到程家大姐,賤賣了自己一套翡翠十二月令童子,得了八十兩銀子——程家大姐若是去開當鋪,必定能把地皮刮下來三分。 程廷再去找程家大哥,要把一個鎏金九連環(huán)賣他,說是古物,從莫府庫房中得來的,程家大哥倒是不壓價,爽快掏錢買了,然而扭頭就告訴了程泰山。 程泰山擔心程廷惹出事端,叫來兩個親隨,讓他們時時留意程廷動靜。 程廷毫不知情,陸續(xù)賣了幾樣自己的心愛之物,連虎丘來的打跟斗小人都賣了,再加上自己幾錢銀子的積蓄,湊齊四百八十兩,換成銀票,在九月十九日,約了莫聆風當晚子時在莫家角門見面。 時辰一到,他悄悄至莫府角門,見莫聆風果然在那里等他,當即敞開袖袋,給她看里面的銀票。 “咱們跑吧,”他對莫聆風耳語,“先走官道去濟州,再從濟州坐船南下,前往蜀中,等在蜀中玩夠了,咱們再坐船南下,去湖州。” 莫聆風掏出薄薄的幾張銀票來,用心數(shù)了數(shù),又塞回他的袖袋里。 程廷系好袖袋,拍拍胸脯:“我連鄔瑾都沒告訴,保證天衣無縫?!?/br> “我不走?!?/br> 程廷氣的想打開她的腦袋看看里面裝的是什么:“你以為京都好?我聽我爹說,姑父就去領了個節(jié)度使的差事,都差點丟了性命!” 他用力一拽莫聆風衣袖:“傻狗!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君臣相疑!你是打算去送死嗎?” 一把將莫聆風拉離角門,他連拖帶拽的往前走:“我就是心思太細膩,這種事情都想的明白,等躲過這陣風頭,我再送你——” 他看著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的程泰山,大叫一聲,松開莫聆風的手,猛地往后退了三步,左腳絆右腳,“哐當”跌在地上,打了個滾。 “爹……” “你是我爹!”程泰山氣的語無倫次,咆哮一聲。 平心而論,程廷這一番心意,在莫聆風這里,自然是珍而重之,但在程泰山這里,就只值一頓暴打。 真要讓程廷把莫聆風帶走,他和莫千瀾立刻就得同喊“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兩個程府心腹上前摁住程廷,反扭雙臂,一路將他押至程泰山身邊,程泰山劈頭就要開揍,莫聆風卻忽然道:“程姻兄,不要打他?!?/br> 她和程泰山是同輩人,然而年齡幼小,常讓人把她當小輩疼愛,此刻一本正經叫住程泰山,為程廷求情,程泰山看在眼里,心頭一酸,只覺她又可愛又可憐。 這樣好的孩子,不生在莫家就好了。 “好,我不打他,我禁他的足。” “那你還是打我吧?!?/br> “閉嘴!” 程泰山一揮手,大刀闊斧扭走了哀嚎的程廷,莫聆風站在角門,看一只孤雁往南飛去,心想:“可憐?!?/br> 第64章 離別 秋風越來越肅殺,寬州城外、朔水河邊,已呈枯黃敗象,新霜著瓦,倏忽侵人。 河道逐漸干枯,流沙凍的硬了,反倒熱鬧起來,不能用人騾的漏舶商開始來回跑貨,羌人也動作頻頻。 寬州的秋日,總讓張供奉錯覺已是冬日,加之秋糧已經收繳完成,只待漕隊運送入京都,他便催促莫聆風動身——邊關重州之稅、糧,都不入附近各路,直接入京都三司,便于皇帝握權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