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殷南，則是傳趙世恒的話，齋學(xué)暫且不開，等鄔瑾的手養(yǎng)好了，再去上課。

    鄔瑾聽了這二人的傳話，繼續(xù)在家中練字看書，看書練字，直到入夜，他另鋪開一張竹紙，開始寫日錄。

    “元章二十二年十月十一日，小雪，

    早起時見一盆款冬花，見之心喜，聆風(fēng)既歸，想必禾山縣一事已經(jīng)大安，莫節(jié)度使也不再讓聆風(fēng)入京為質(zhì)，應(yīng)有奏書給天子，只是不知天子做何回應(yīng)?！?/br>
    他寫的慢，盡力的讓每個字都保持了一致的大小和整齊。

    “事發(fā)至今，仍是夙夜難寐，匪賊殺人放火，劫質(zhì)燒糧，駭人聽聞，實(shí)為可恨！

    至此，我方安心思索館驛一事，心中疑竇叢生。

    匪賊忽然明火執(zhí)仗行事，我本疑心是張供奉串通賊人，要劫殺聆風(fēng)，卻又為何放她活過初六，使聆風(fēng)得救？

    此是其一。

    其二，趙先生為何在佳縣？當(dāng)真是給聆風(fēng)送衣裳？莫節(jié)度使對聆風(fēng)事無巨細(xì)，怎么會忘記御寒的冬衣？

    如此巧合，不得不疑，可館驛一事，若是莫節(jié)度使所為，他如此大張旗鼓，所求的又是何物？

    若是賊人自行劫掠，此事到此為止，不會再有后動。

    若是賊人背后是張供奉指使，此事也到此為止，不會再有后動。

    若是賊人背后是莫節(jié)度使，那么此事必定未完。

    我只靜觀其變，其惑自解?！?/br>
    他默然無聲地?cái)R下筆，希望就此風(fēng)平浪靜，再無波瀾生起。

    片刻后，他再次提筆：“未見聆風(fēng)，不知她生的紅疹是否好了?！?/br>
    元章二十二年十月十五日，莫千瀾從禾山縣回了寬州。

    濟(jì)州的尾巴掃干凈了，但是寬州還需他來上下的調(diào)和。

    他先去了程府，對著程泰山低語片刻，程泰山本來在吃早飯，一聽秋糧沒有著落，當(dāng)場立了起來，開始罵王知州：“這個混賬！一天到晚只知道保自己，我早說了剿匪要剿干凈，現(xiàn)在鬧成這樣，濟(jì)州好不了，難道我們就能脫的了干系？王八蛋！”

    程泰山罵完，扭頭就問莫千瀾：“聽說你給士兵犒賞兩萬貫？”

    莫千瀾點(diǎn)頭，程泰山立刻把他也罵上了：“你腦子讓李一貼治壞了？兩萬貫！堡寨的兵不是你的人，拿了錢也不會把你當(dāng)回事！”

    莫千瀾挨了罵，也不還嘴，心里還很高興，有病似的想讓程泰山再罵兩句。

    程泰山不罵了，一口氣吞了三只rou包，氣吞山河地灌了一碗粥，換上官袍，抖擻精神，讓下人備轎：“去找王八蛋！”

    王八蛋知州聽聞程泰山的咆哮后，急赤白臉的來回踱步，恨不能把手伸進(jìn)莫千瀾的庫房里，再掏出來兩萬貫，補(bǔ)一補(bǔ)秋糧的損失。

    他暗示、明示、旁敲側(cè)擊的想要莫千瀾幫幫忙，然而莫千瀾裝聾作啞，一個子都不吐。

    這大事一時半會無從解決，只能先從能解決的事情上談起。

    館驛里死的趕考舉子、運(yùn)軍都是寬州人，如今燒的尸骨無存，入土為安是不可能了，但是活著的人還要過下去，他們必須要撫恤。

    這回莫千瀾大發(fā)慈悲，愿意掏自己的腰包，出這筆撫恤銀。

    王知州心想：“早知道我就派廂軍去救莫聆風(fēng)，也掙個兩萬貫回來，把秋糧的窟窿堵上?！?/br>
    程泰山心想：“敗家子，嘚瑟，早晚敗光。”

    第79章 冰糖核桃

    禾山縣館驛一事處置的很妥善，傷者有治傷銀，死者有撫恤銀，街上哀怨之氣稍減，十石街的談?wù)撘踩諠u消散，小報(bào)上輕描淡寫的將此事一筆帶過，只說是匪賊猖獗。

    沒有張供奉、莫家兄妹、敕詔，更沒有陰謀陽謀，死了的也是時運(yùn)不濟(jì)，沒有辦法。

    一切風(fēng)平浪靜。

    鄔瑾也暗自松一口氣，認(rèn)為是自己多慮。

    到十月二十那日，他去李一貼藥鋪中換藥，李一貼正在熬萬應(yīng)膏，見鄔瑾來，順手給他耳上凍瘡抹了一把。

    李一貼邊抹邊抱怨：“你老實(shí)，膏藥抹了才有用，莫姑娘淘氣，抹再多膏藥都沒用，一刻都坐不住，不要一個時辰，身上膏藥就蹭的到處都是?！?/br>
    他拆開鄔瑾手上榆樹皮，冷哼一聲：“一點(diǎn)血風(fēng)瘡，節(jié)度使還質(zhì)疑我的醫(yī)術(shù)！他以為他是誰救回來的？真是腦子有病?！?/br>
    鄔瑾聽了他長篇大論的埋怨，知道莫聆風(fēng)無大礙，只是紅疹總也不好，就將心放下大半。

    等到李一貼說完后，他才道：“莫姑娘生性活潑好動，并非有意為之，李大夫見諒，不過莫姑娘性子也很好，您提醒她，她想必會聽?！?/br>
    李一貼冷哼一聲，在鄔瑾凍瘡上狠狠捏了一爪子。

    鄔瑾痛的一個哆嗦，微微笑著看李一貼，那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落不下去，面對著李一貼嫌棄的目光，他有點(diǎn)不好意思，面頰悄然的紅了。

    然而低著頭，他依然是笑，一邊笑，一邊想：“她一切都好?！?/br>
    李一貼見了他那傻頭傻腦的模樣，簡直可笑，于是毫不客氣的將他嘲笑了一通。

    將胳膊重新吊好，他和李一貼告辭，走出藥鋪，鉆進(jìn)大街上忙碌的人群中，見一個小販挑著兩個大籮筐從他面前走過，里面放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暮颂遥闹幸粍?，連忙叫住貨郎，將核桃買走大半。

    他左手拎著核桃，變得精神百倍，健步如飛，走回家后，他將廊下鋪了布，核桃倒在布里，撿來一塊大石擦洗干凈，又將一個小碗放在一旁，開始砸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