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了個懶腰，她去廊下坐了坐，“嗚嗚咽咽”地吹了塤，吹的神嚎鬼哭，萬壑生風，和著不絕的雨聲，幽然入耳。

    只吹了半曲，她猛然記起明日便是講武，連忙收聲，免得驚擾左右。

    翌日卯時，云收雨歇，莫家軍應(yīng)著吹金擂鼓之聲，披堅執(zhí)銳，列陣于高平寨最大的校場之中，戈鋌金甲，光耀天地。

    種家慶雖是名存實亡的大軍都統(tǒng)制，然而身經(jīng)百戰(zhàn)，對敵有方，站在高臺之上，聲若洪鐘，講戰(zhàn)陣之儀，布陣之法。

    他每講一段，便點一營士兵出列演練。

    莫聆風身披重甲，手持長刀，每每演練，都列于陣前，士兵力大、身壯、琵琶腿、車軸身，列于她身后，越發(fā)襯的她身量纖細，然而無人敢發(fā)出嗤笑之聲。

    他們吃莫家糧，穿莫家衣，與莫聆風朝夕相處，同練兵、同作戰(zhàn)，莫聆風的威嚴，是連著血在他們面前拼殺出來，他們的忠心、敬畏之心，早已堅不可移。

    此時列陣，戰(zhàn)旗、征鼓在前，刀盾為先鋒、長矛在后，弓箭手于末尾，配合著鼓聲前進、后退，氣勢滂沱，震動寨內(nèi)寨外，更威懾了才大敗過一次的金虜。

    待到講武結(jié)束，已經(jīng)時至晌午，莫聆風吩咐殷南出去送信，卸下重甲，洗去滿身大汗，吃過飯，便應(yīng)種家慶之邀，同上城頭。

    雨過之后，乍晴暴熱，日頭炎炎，直曬城頭，又正是晌午，城頭上猶如火山，立于女墻后方的弓箭手、士兵大汗淋漓，每隔半個時辰，便要換一次防。

    兩人尋了一處僻靜之地，莫聆風靠近guntang的石墻，放眼望去，只見金虜?shù)臓I帳、羌人的穹廬遍布于黃色砂石之間，燒毀的痕跡清晰可見。

    因高平寨中演練，金虜亦不甘示弱，也在騎馬馳騁。

    馬蹄之聲，密如擂鼓，刀光于日影之下，閃出一片白光，片刻之后，又是吹金為號，方才還馳騁著的戰(zhàn)馬立刻歸隊，以鐵浮屠為前，拐子馬在側(cè)，騎兵在后為陣，旌旗蕩蕩，迎風招展，面對著高平寨耀武揚威。

    莫聆風將目光從金虜身上移開，遠眺至天際。

    種家慶沉吟半晌，方道：“你不喜歡用異族，怎么又把那羌族小子抓了回來？”

    莫聆風笑道：“您不說，我差點忘了?！?/br>
    她伸手捏起墻頭上一粒沙子，丟下城墻去，隨意道：“他好看嘛?！?/br>
    “胡扯，”種家慶瞪她一眼，“你要是想從這羌人口中探到金虜消息，恐怕是徒勞，羌人嘴硬?！?/br>
    莫聆風搖頭：“不見得?！?/br>
    不過是一個羌人，掀不起多大風浪，種家慶不提此事，轉(zhuǎn)而道：“經(jīng)此一役，我相信你守得住高平寨，護得住國門?！?/br>
    一陣熱風席卷而來，他伸手擦了一把汗：“譚旋這個人，很聰明，一來就喝的大醉，卻在走的時候，狀似無意，和我的親兵隨意閑談了幾句，詢問你在娘子軍中如何治軍，我的親兵只推說軍中機密，他們也不敢亂說?！?/br>
    隨意是有備而來的謀劃，閑談也是有的放矢。

    莫聆風垂首沉思片刻，伸手往上一指：“此人精挑細選，畢竟不是等閑之輩?！?/br>
    種家慶按下她的手：“大不敬！”

    隨后他面向東面，深深一揖，心中百感交集，轉(zhuǎn)身對莫聆風道：“譚旋疑心你。”

    “是他背后的人疑心我，”莫聆風右手按了按刀，“他有分寸，不會自尋死路，他來時，莫家軍本分，不曾有僭越之舉，他在軍戶上也查不出紕漏，一時三刻，發(fā)作不了我?！?/br>
    她望向金虜所在，冷笑道：“發(fā)作我又如何？縱使我莫家不能問鼎天下，難道還取不下這區(qū)區(qū)一州之地？”

    種家慶盯著她的右手，看她漫不經(jīng)心摸刀，再看她神色冷漠，睥睨眾生如庸奴，唇舌之間，似乎藏著未盡之意：“莫說一州，便是十州，假以時日，也能取回！”

    他心頭微微震動，口中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取之何用！我看你是熱昏頭了！”

    莫聆風一笑：“您說的是，這里太熱，不如下去吧，我有一罐蜜糖，是千里之外來的，誰都沒嘗過，我沖一杯給您解暑?！?/br>
    她一說千里之外，種家慶立刻就記起山豬一事，就是山珍海味也不想吃，擺手下了石階：“不必，我去巡營。”

    第227章 小兵

    莫聆風和種家慶下了城頭，都覺熱意頓消，種家慶不肯去喝那遠道而來的好東西，自去巡營，莫聆風獨自回去，灌了一肚子糖水。

    她喝完糖水，見殷南還未回來，便走到門口，剛想讓守衛(wèi)的士兵去叫游牧卿，就見不遠處游、竇二人一高一矮，有商有量的走了過來。

    游牧卿吃了過多的午飯，撐得肚子鼓脹，墜的個子越發(fā)矮小，嘴里叼著一根草莖，側(cè)耳傾聽小竇的煩惱。

    “我上回送她的鐲子，她不戴，一定是不喜歡，游哥，你說我要是再送，送個什么好？”

    游牧卿伸手取下嘴里的狗尾巴草，拿在手里轉(zhuǎn)動：“依我看，送禮得送到人家心坎上，你看胖武，送了吳靈一桿紅纓槍，吳靈愛的跟什么似的?！?/br>
    小竇犯了難：“那我......那我送幾個金虜?shù)娜祟^？”

    “笨死你得了，”游牧卿翻了個碩大的白眼，“她缺人頭？她哪一回不比你殺的多？她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殺人狂魔?！?/br>
    小竇連連點頭：“可不是，真是英姿......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