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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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笛嘆了口氣。看來,老劉對自己的期望和對他的期望一樣,都是那么不切實際。資深教授名額有限,前兩年評上的都是系主任和院長級別,哪里輪得到一個在學術和行政上都不突出的教授。這就和自己投c刊一樣,一開始就注定是白費功夫——當然,費的都是自己的功夫。 而且…… 聞笛快把手機捏碎了。平時要改論文的時候,這人像個欠債的遠房親戚,十天半月杳無音訊。等到自個兒申請職稱,需要學生干活了,突然變成活人了! 寫申請資料是常事,但能不能有點時間觀念。他還有一堆文獻要看,給他這么趕的ddl,是不讓他睡覺嗎! 接下來明明是國慶,法定假日,連口氣都不讓人喘! 他深呼吸幾次,壓住瘋狂輸出的欲望,卑微地回復:老師,3號可能有點來不及,5號可以嗎? 老劉的回應來得很快:【5號之后我有事,你早點發(fā)過來我看看?!?/br> 聞笛盯著屏幕瞪了好久,回復了一個“好的”,外加一個ok的手勢。 他是一個26歲的亞健康青年,誰說他需要睡眠呢? 逮著導師在線的機會,他又趕緊問:【老師,那篇莎士比亞跨文化改編的論文,要不投投s大學報呢?】 老劉很快回復:【你別天天盯著水刊,一個t大學生一點志氣都沒有。好好改改,下次試試沖《外國文學評論》?!?/br> 聞笛深吸一口氣——他這不是自甘墮落,這叫有自知之明!國內(nèi)英語文學一共才多少c刊,一年才能登上幾篇文章啊,他就沒聽說有哪個師兄師姐成功過! 就讓他發(fā)論文吧!?。?/br> 一口氣沒吸完,微信又跳出來一條,是人文學院的行政:【同學,文科樓顯示屏的宣傳片該換了。】 下面緊跟著一條:【獎學金答辯在8號,麻煩盡快組織一下?!?/br> 然后又來一條:【保送生面試的材料整理完了嗎?】 聞笛摸了摸額頭,已經(jīng)青了,不能再撞了。 他嘆了口氣,一字一句地打:【宣傳片學生會那邊剛拍好,馬上就去換。獎學金已拉群,材料正在收集?!?/br> t大博士工作有三類,助管、助研、助教,博士生可以三選一,工資都是一個月2700。助研負責科研助理工作,助教負責習題課和批作業(yè),助管負責……系里教學相關的一切雜務,比如博士生、保送生面試,畢業(yè)生信息統(tǒng)計,獎學金答辯,還有……學院宣傳,比如教學樓的顯示屏。 工作高不高級無所謂,畢竟有點兒工資,聞笛不忿的是,他只拿一個助管的工資,卻干了三助的活。 除了教學雜務,他日常還要幫導師寫專著、申請srt和基金、送資料、組織會議、寫課件——這是助教的活,但沒人愿意當老劉的助教,最后也全落在他頭上。前陣子老劉一時興起,搞起了自媒體,弄出三四個ted演講群,他還得幫著當管理員。 聞笛嘆了口氣,在備忘錄上把需要處理的事一條條記下來。盯著密密麻麻的日程看了一會兒,他決定今天先去圖書館查資料,改論文,順便去文科樓,把視頻的事解決了。 他收拾書包,騎車沖出小區(qū),往校門疾馳而去。t大翻新了進校機制,在門口設置了一排閘機,學生需要刷校園卡進校。他單腿撐著自行車,刷卡之后進校,一路風馳電掣。路兩邊,銀杏青中帶黃,已有墜落的趨勢。 他先把自行車停在文科樓門口,進去上傳宣傳片,走到一樓的時候,剛好碰到出來的行政。 “來了啊?!毙姓_他點頭。 文科樓用的系統(tǒng)比較老,不能直接網(wǎng)上上傳,要現(xiàn)場連接教學樓的電子系統(tǒng),把視頻放進去。聞笛拿出u盤,拖出了學生會新拍的宣傳片,替換掉了原來的。 在把原片放進回收站之前,他看著封面緬懷了一下——這還是他大二時系里組織拍攝的,主角是當年公認的金童玉女,如今早就一拍兩散、水火不容了。 逝去的青春啊。 收好u盤,他走出文科樓,看到了一旁的三教。 他看了眼時間,五分鐘后是第二節(jié)課,學生正慌張地從自行車上下來,烏央烏央涌進大樓。人群中有個高大的背影,淺蒼灰色西裝襯著寬肩窄腰,十分扎眼。他走得比周圍慢些,學生從他身旁飛奔而過,灰色背影在人群中分出楚河漢界。 聞笛遠遠看著,心中泛出酸楚和悸動。 他想起這學期開學的第一天。 圖書館沒有位子,他去三教的空教室給導師趕材料。換季容易感冒,聞笛也中了招,帶著口罩擋咳嗽,打了兩個字就昏昏沉沉,趴桌上睡著了。 心里有事,睡了也是淺眠。意識像逐潮的浪花,晃晃悠悠,時起時落。 不知過了多久,模模糊糊地,周圍安靜下來,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響起。 “在大部分學科中,人類探索到的充其量是對理想的無限接近,總是隨著時間改變。一代人會推翻另一代人的成果,這一代人建立起來的學科大廈,又會被下一代人推倒。只有數(shù)學,是每代人在舊的結構上,增加一段新的故事?!?/br> 聞笛睜開了眼睛,抬起頭。不知不覺,周圍已經(jīng)坐滿了學生。他們專注地看向前方。 聞笛把目光轉向講臺,看到后面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作為教授,他看起來出奇的年輕。鼻梁很高,陽光從側面打過來,另一邊臉大半落在陰影里。下頜線條凌厲,穿著西裝也能看出鼓囊囊的胸肌,不像數(shù)學家,更像是拳擊手。